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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前世。
      他是有一身好医术的年轻僧人,独居在空落落的山庙里。
      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清清秀秀的一个人儿,像极了山间的小白花。

      若不是忽如其来的大雨断了回去的山路,他们这一生便不会相遇。
      然而上苍早已注定这份情缘,又如何能躲得了?
      他撑着伞打开庙门,抬眼便看到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她,无助的眼神像极了迷路的鹿儿。
      这山间的独庙,这独居的僧人,伦理道德哪容得一女子与之单处。
      她转身欲走,他却唤住她。

      “姑娘,如若不弃,进庙等雨停了再走吧。”
      他将她请进屋内,自己却站在门外。

      “师傅,你……”她隔着门,犹豫着说道。
      他依旧站在雨中,道:“姑娘请自便,贫僧站在外头即可。”
      她心头一热,隔着门板转头望着那超然的背影。蓦地,像有一滴清水落进心里,泛开一圈涟漪。

      雷声大作,闪电隆隆。
      她有些害怕,便轻喊着问:“师傅,你在吗?”
      “贫僧在。”他在门那边应道。
      她与他交谈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她在说。
      她问他的法号。
      洗尘。他说。
      她轻轻地在心里默念二遍这个名字,眼里飘起柔柔的娇羞,煞是美丽。
      只是,他看不到。

      雨停,她向他道谢。
      “师傅,我们可否再见?”她问。
      他的眼神停留在远处,没有看她,道:“有缘自会相见。”
      她莞尔,转身欲走,却又想起什么,停身道:“师傅,我叫清荷,清水的清,荷花的荷。”
      他终于看她,却已是远去的背影。
      清荷,清荷……他亦在心底念着这二字。
      而后,他闭眼双手合十,惭悔似得念了句佛号“阿弥佗佛”。

      第二次见面,是在月神会上。
      在这个小镇百姓的心里,月神娘娘是带来繁荣与幸福的向征,月神会便成了他们最热闹的节日。
      那夜月圆如镜,,照着张灯结彩大街,热闹非常。
      她穿了身素色的衣裙,裙绊绣着几朵碎落小花,比那画上的月神更显神韵,不觉迷醉了一群多情的公子哥。
      他走在人群中,僧衣斗笠,简洁甚至寒碜,而那些原本看花灯赏烟花的女子们,却都不自觉得将目光投他,那超脱尘世的卓然,已胜过了一切锦衣华服。
      他们便这样相见了,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她看着他。
      他避着目光,与她错身而过。
      她愣了片刻,远远得尾随他而去。

      逐渐远离人群,他停下身子,背对着身后的她道:“姑娘,你为何要跟着贫僧?”
      “大路人人走得,何来我跟着师傅之说?”
      “天黑山险,姑娘请回吧。”
      “师傅担心我?”
      他顿了顿,道:“出家人关爱世间万物,自然包括姑娘。”
      她走了几步,站到他身前,他却再一次背过身去。
      “为何避着不敢看我?”她问。
      “阿弥佗佛。”他念了声佛号,转着看向她。
      月华如水,映着她的眸子,仿佛涂了层泉般清透明亮。
      又是四目相对,却是电光火石。
      他忽然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夜色之中,久久一声叹息。

      这是上天安排的闹剧,还是命运注定的悲剧?

      她截了自己一束发丝,绣进织着“蝶恋花”的香囊里,送去给了他。
      他不收,她便用楚楚的眼光望着他。
      终于,他叹了口气,闭目接过。
      她笑了,却是夹着泪。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当张媒婆天花乱坠的跟她说林家公子如何一表人才时,还不忘扯些镇上的八卦。
      “你们听说没,这山上的庙里住了一位年轻的和尚?”
      她心一惊,便问媒婆那和尚怎么了。
      张媒婆啜了口茶水,略带鄙夷地说道:“那和尚年纪轻轻,相貌不俗,原本是给镇上的人看病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竟和哪家的姑娘……”
      她险些拿不稳手里的茶碗,颤颤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张媒婆叹了口气,“村里的阿六在和尚房里偷到一个香囊,里面装着姑娘家的头发,这事还不是明摆着吗?”
      她的脸色霎间苍白。
      “官府已经把他抓回去审问了,什么大刑都用上了,那和尚死活不说与他通奸的姑娘是谁。前些日子已经判了死罪,行刑日子就在三天后了。”
      “……死……罪……”
      “叫什么腰斩?这也是他活该,六根未净出什么家,也不怕污了佛袓的袈裟……”
      张媒婆还在说着什么,她耳边轰轰作响,一个字也没听见。
      良久,她木然道:“张婶,你回去告诉告诉林家,我答应这回亲事了,让他们三天后来迎亲。”
      “三天?是不是急了点?姑娘,姑娘……”
      她没有回答,径直回了房。

      转眼便是三天,嫁衣红似火,却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前,锣鼓声敲得震天响。
      她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头,俯身坐进轿内。
      另一头,一辆囚车缓缓得驶过大街。
      车上站得人是他。
      围观的百姓不断往他身上扔鸡蛋青菜,他的神情却依旧那般安静超然。

      花轿与囚车在三叉路口碰到一块,一边是吹吹打打喜庆的迎亲队伍,一边却是既将上断头台的刑车。
      他睁开眼睛,望了一眼那火红的花轿,又闭上。

      囚车进了刑场,刽子手早已站在那里。
      他被拉出车,推上了断头台。
      所谓腰斩,就是将人拦腰斩断。
      面对如此恐怖的死法,他依然平静。
      监斩官的令牌已经举起,行刑的鼓声响彻半空。
      这中间,竟也模糊的传来迎亲的喜乐。
      铡刀落下。
      血,溅了一地。
      他上下身已经分离,却没即死,浑身抽畜着。
      他望向天空,一直、一直没有闭眼。

      花轿到了林家,却许久不见新娘下轿。
      张媒婆轻唤着掀开轿帘,吓得险些瘫到地上。
      如花的新娘,早已香消玉陨,刺在心口的匕首正不断的往外渗出鲜红的血。

      在那行刑的鼓声响起时,她亦已绝然而去。
      那缕魂魄,轻飘飘的到了奈何桥上。
      孟婆苍老的面上毫无表情,机械似的递上一碗浓黑的汤。
      她端着,凝望着奈何桥下清透见底的水,问道:“是否有位年轻的僧人来过?”
      孟婆看了她一眼,应道:“比你早了一步。”
      她仰头喝下这碗可以忘记前尘往事的孟婆汤。

      然而,记忆的余味,灵魂的痕迹,又怎么能如此轻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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