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飞行(我的自传)》少年郎

18、命运啊命运

　　有时候，命运的偶然，会让人们不知所措，比如说在意大利的街道上，你遇见了一个老人，他神秘的告诉你，“孩子，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即将出现。”于是你喜滋滋的回去，静静地等着爱人从天而降。可惜，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你会在街上撞见当年借了你钱的家伙，他不太甘心的把钱还了给你，很开心吧？这一刻。但是你随即又继续渴望着，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没过两天，在哪个饭店里，你遇见几个老朋友，拿你当年的糗事开刷一遍。是很有趣，但是这不够重要。后来，甚至你在马路上邂逅无数的乞丐，就是，找不到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

　　于是你愤愤然，很想再一次冲到意大利，抓住那个老人质问一番。可结果，在登机的途中，你的旁座，恰好就是一个明眸善睐、杏眼桃腮的美女。于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物，终于水落石出。

　　该怎样解释这样的奇迹呢？

　　也许并不用解释，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的跌跌撞撞。

　　可是，你就那么的肯定，那个人，就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物吗？

　　谁知道呢。

　　人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阳光渺渺地透过白色的纱帘，褶皱着的帘子上，浅淡浓深，浓深浅淡，光线斑驳着撒落在床上。洁白的床单，洁白的被子，厚厚的，裹在身上。褶皱中，是淡漠的浅灰色，一道一道。床下，地板上，一块一块的光斑。干净的房间，却整齐的，如同套路。也许，这个世界的宾馆里，永远都是套路一般的安静与冷。这里是来来往往的地方，也是爱情的中转站。寂寞在这里被悄悄的处理掉，就和垃圾在垃圾中转站内，被悄悄的处理掉。郑彦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顿时只觉阳光刺入眼睛，忍不住的一阵眩晕。他赶紧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才慢慢地回想起些什么。他再一次的张开眼，胡思乱想：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实在想不起什么了。

　　身子很僵硬，他轻轻地抬起胳膊，胳膊上有个柔软的东西，带着温度的。郑彦侧过头，入眼，靠在自己肩头的，竟然是一头的长长的秀发，发梢带着酒红色，在阳光下，几缕发丝轻轻的舞着，为阳光镀上金色，红金的色彩。染发剂是个好东西，让人的头发，都能够变得面目全非。科技的发达，原来作用就在给人改头换面。

　　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什么状况，风过，发梢吹到了脸上，痒痒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怀中的女子微动，仿佛是醒了，在他的臂弯里仰起脸来，是杨总！他顿时结巴起来，“杨——杨总——”这样的尴尬。她轻轻地挪开身体，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柔声道：“其实你私下可以叫我杨霞。”她是背着阳光的，脸上的表情在阴影中柔和，若无其事般。

　　郑彦猛地坐了起来，他颤着声音，“对不起，请问，我——啊——实在是失礼。”杨霞噗嗤一笑，也扯着被子坐起来，笑着说，“确实你很失礼，昨晚上你太失礼了。”郑彦觉得背上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他结巴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杨霞莞尔，轻轻往后一靠，枕头雪白松软，她靠在枕上，长发凌乱，笑着说：“你当然很失礼，昨晚上在的士上睡得和头猪一样，我不停问你家住在哪里，你就是不回答，所以只好把你拖到宾馆里来了。”郑彦啊了一声，想问些什么，却终究止住，他把脸扭到另一边，实在觉得自己无颜见人。杨霞轻轻哼笑一声，说：“傻瓜，知道你在想什么啦！”郑彦低声说，“我真的很抱歉。”

　　杨霞翻身起床，站在床沿，轻声说：“你昨天晚上真是——厉害！”他脸上通红，想扯过被子，却——她的声音不绝如缕，笑着：“好重啊，我根本拉不动你，还是人家的士司机把你拖到宾馆来的，到了大堂，又是人家男服务生把你拉了来房间。都不知道你满脑袋装了些什么？想到哪里去了？”

　　郑彦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仿佛血全部涌在了脑部，他压低了声音说，“我没有——怎么失礼吧？”杨霞轻轻哼笑，“你转过脸来看看就知道了。”两个人的衣服，都好好的套在身上，只是穿着衣服睡了一夜，有些皱巴巴的。

　　杨霞笑着，坐在床沿上，用手推他，“你这头喝醉了的小懒猪，快点起来，我们洗漱了去吃早饭，我请你去吃老五瓦罐汤。”他闷声不响，爬下床来，扑到浴室去，杨霞在浴室外，笑着哼唱尾崎丰的《I LOVE YOU》，唱着唱着，她扬声问，“嗨，郑彦啊，你是不是有个日本女朋友啊，昨晚上你一个劲儿念叨着。直子，直子这个名字很不错。她一定是一个温柔的女孩，是不是？”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他没有回答。杨霞坐着，想了一想，也不知道他是没听见，还是故意的不回答，只是自己——昨晚上抱着他入眠，竟然有一种神奇的安定的感觉。是不是，这样的，难得的，恋爱感觉？她以为自己不再会爱上什么人了。以前的伤害，会被冲刷干净麽？还是，只是在心口上，结起一个无法弥合的疤。那个伤疤，时不时，会跳出来，让你的心，痛，痛到难忍。

　　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内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喂——小林子，还在睡？啊，没事，想找你吃早饭——嗯，好，到时候联系。”她，应该不会是那个“直子”？是的，不会。

　　“好啊，到时候再联系。”林凌懒洋洋的挂掉电话。只要没有事，周末，林凌必然是赖在床上的。她曾经和闺蜜杨霞开玩笑说，“工作女性一旦失去恋爱的机会，往往生活变成如此的状态——上班or上床。没有恋爱、没有感情、没有生活，干巴巴的和仙人掌一样。实际上，我们这样的工作女性，还胜过了仙人掌。仙人掌一年还要浇水一次，我们，干巴巴到了直接扔进甩干机也甩不出一点水分。”她指着窗台上的仙人掌，很热情的比划着。

　　杨霞当时听了就笑，啐了自己一口，“滚。这不是挺好。男人们拿了弓箭在后面拼命地追，你套了防弹衣在前面拼命的跑。”自己立即就回，“几百年没见过男人了，现在能让我心跳加速的，只有爬楼梯了。”杨霞皱眉，“我还得加上一条，股票大跌，股票大涨，我心跳加速几倍，比恋爱还来感觉。”两个人如唱美声一般的哀号，“啊，这就是人生。”

　　林凌抱着枕头，滚在床上，想起这一幕，就忍不住的笑。笑着笑着，就觉得眼睛里有些什么，生痛。她知道自己又觉着有些想哭。她紧紧的搂住怀中的抱枕，抱枕很大，在怀里松软，却没有温度。林凌睡觉的时候，特别喜欢抱着枕头。听人说，喜欢抱着枕头睡觉的人，往往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林凌倒是不太认可这一句话，她是觉得，这样的抱住一样东西，倒有些像自己依旧抱着赵惟的感觉似的。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他有他的方式，让自己无法忘怀。比如他的眼神，总是深深的望着自己，仿佛千言万语一时凝固。比如他的拥抱，总是带着适宜的温度，仿佛是37°2的最佳诠释。巴黎野玫瑰，人生的37°2，一辈子的孤单。最终，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怀抱，那样的温度，通通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他就像是一道光，转瞬而去。他来过一下子，自己却记住一辈子。这样的痴狂。这样的疯狂。

　　妈在客厅里打扫卫生，林凌听见桌椅磕碰的声音，却依旧的不想起床帮上一把。声音稍稍停歇，她听见妈的脚步声踢踏着往厨房去了，妈穿的应该是卫生间里的那一双蓝色拖鞋，穿了半年多了，蓝色已经有些褪，或者自己应该去超市再多买两双拖鞋了。厨房里响起了挪砧板的声音，又是水龙头拧开后，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妈在洗砧板？鲁智深买了十斤肥肉、十斤瘦肉、十斤软骨，喝道，“呔，镇关西，你这厮，好生无礼！还不赶快给我把这十斤肥肉、十斤瘦肉、十斤软骨全部给剁了，用荷叶包起来！”砧板上，大块大块的肉。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呀，自己在想些什么？一切都是乱的。

　　林凌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从这一头，滚到另一头，再一个翻覆。电话铃响了。又是杨霞那死女人？她一把从床头柜拿了手机来，摁下，“女人啊——我还睡呢，别吵我啊。”

　　“不好意思，小凌，是我，张旭然。我以为快十一点了，你早已起来了。不好意思打搅了你。我挂电话了，实在是抱歉。”温柔如水，温柔如风，温柔的快不像是人。林凌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很害怕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太不真实，温柔的没有止境，讲礼貌到不可思议。她放缓了声音，说，“没关系，请问，有什么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似水温柔，不会？学学就好了。

　　手机里传来声音：“小凌，今天有空吗？中午想请你吃饭。啊，虽然有点冒失，但是还是希望你能答应呢。”

　　饭局啊——答应——不答应——还是不答应。无须拽着菊花花瓣，直接就可以得出结果。林凌婉转致词：“是这样的，张总，我今天有点事，只怕——”停了停，有什么事？啊，自己今天，究竟有什么事？自己也不知道。电话是个好东西，无法看到彼此，谎言也说得顺溜。

　　手机里传来失望的声音，“真的没时间吗？我知道强人所难不好，但是，真的很希望能请你吃饭，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母亲过两天生日，想买一份礼物送给她，但是我也没什么女性朋友，不知道老人们喜欢什么。”他的声音略停顿，询问式：“可以麻烦你吗？”

　　林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一阵的心软，“好吧。但就这一次。”气势汹汹，实则心软。

　　他喜悦不胜，轻快的问：“什么时候见？”

　　“世纪金花，如何？你知道在什么地方？那就好，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嗯，到时候门口见。”她干脆利落的挂了手机，披了衣服起床。谢瑶琴探头进来，“起来了？妈给你做了紫菜包饭，韩国口味，电视上演的，我学了下。”

　　林凌一边拉开衣柜拿衣服，一边说，“妈，我出去吃。”谢瑶琴问：“你去哪里啊？和谁啊？男的女的？”老年人的好奇心。林凌咬着牙，说：“不就是杨霞？你见过的，我朋友。”忍不住的想撒谎，没有任何道理。谢瑶琴轻轻摇头，“你们两个老大不小了，只顾一起混，也不想找个人安定下来。”依旧是忍不住的提点。人生是没有几年的，如何禁得起蹉跎。林凌挑了衣服出来，把衣服往床上一抛，说：“妈，你别管我。”

　　自己顺势就坐了下来。谢瑶琴笑着说，“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啊对，你们是去逛街？那别在外面吃饭，贵得很，妈妈给你把紫菜包饭拿饭盒装好，你带过去，和杨霞一起吃。啊——”

　　半个小时后，林凌带着大盒紫菜包饭杀出家去。那一盒紫菜包饭，真的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