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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   “詹会!这是子公司今天送上来的报表!”
      又到月末,工作紧张到每一个人讲话都不自觉地提高一个八度。整个29层像在吵架一样。眼睛疲劳得看窗外的天空都有格子的影子,感觉自己像是笼中的小鸟。
      好快。一个月。这一个月,偶尔闲暇,总会情不自禁地看看窗外的天空。以前也看的。却没有这一个月来,这样地感觉到阴晴变幻。
      赵嘉祺该回美国去了吧。
      那天之后我试着给佳帆回邮件。我没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图一个平安。所以写满安慰。我跟佳帆说,来信主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而已了,可是天堂不一样。
      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我还是祷告,但愿佳帆会读到这封邮件,会对生命有所感动。几天后居然收到她的回复。说的话,却和我当初如出一辙。她说:“詹莹,我会好好的。就这样了。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就这样,我仿佛在体谅一个当初的自己,并尊重了那个决定。我把佳帆的邮箱地址删除了。其实那是个简单到可以脱口而出的地址。删除只是一个仪式吧。表明我再也不会打扰。表明给我自己看。我再也不会打扰自己的从前、以及和我的从前有关的那些人。
      “詹会!你干嘛流眼泪!”小静美女不知何时端了杯绿茶在我旁边。她来总公司也半个来月了吧。小家伙很懂观察人的喜好,很快就知道我不爱咖啡爱绿茶。
      我说:“没事。眼睛太累了。”
      “我有眼药水!你要吗!”她又问。
      “不用。”我客气地笑笑,“我看看天空就好了。”
      天是一望无际的虚空。虚空之下,是人的情爱。自以为可歌可泣,却其实微乎其微的情爱。在追求的忙碌之中,我们怎么愿意承认所追逐的只是虚空。一定是因为不再奢求,所以才会明白,才会看见自己一直视而不见的那些、并不绮丽的前方。也可能是我吃不到葡萄,才认为葡萄是酸的吧。我这只可悲的狐狸。
      “詹会!”小静美女又在那头大叫。
      我转向她,她俏皮地指着会议室的方向,“他来找你了!”
      心里莫名一滞,明明知道你应该回了美国,却还是这样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期待什么。站在会议室里的,却依然是范启洋。我站在门口凝望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却一直想起另一人。大一年的寒假里,那个象征着不安和快乐的你的背影,为什么,我仍未忘却?
      范启洋站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似乎也在看天空。又或者是俯视地面的众生,笑看他们那蚂蚁一般的忙忙碌碌。
      “29层风景很好吧。范律师一定偏爱这里的风景,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我端去一杯白开,“还是喜欢我们这里的开水?”
      “呵呵呵。”范启洋明明爽朗笑开,却有一丝牵强,“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嗯?”我一缓,不想急着面对受伤的自己。
      “就是……”范启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是那个托你打听沈律师的……”
      沈律师?……沈述?那么范启洋所指的朋友……是佳帆?
      会错意。我与自己尴尬起来。
      “她啊……”我不想把佳帆的痛楚述与他人,只说,“她回美国有一阵了。”这一阵其实不过几天,在我却像好长好长的年岁,甚至比我的这几年,还要漫长。
      “这样。”范启洋情绪似乎有些沉。
      我有些敏感地问:“怎么?”
      他好像有话要说,却急忙扯淡:“没。以此为借口来看看你。”
      面对这种不成调调的调情,我也就只能淡然笑笑。其实现在面对范启洋,已经是没多大压力了。就仿佛同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相处那么自在,即使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还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退的。
      “怎么样,我都这么刻意了,赏脸吃个饭吧?”范启洋指着自己手上的表说着。褐色皮革腕带的手表,很薄却带着一股厚实的感觉,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当然,他不是叫我看名表。而是提醒我,吃饭的时间到了。
      他这样是打算忽视我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呢,还是打算接受我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启……”我刚想把话跟他讲得再明白一些。他却抢先,说得更加直白。坦然到令人无法拒绝。
      他说:“别拒绝我,我没什么用意。”
      我一顿,一时有些过意不去,连带着很多很多时光积累而来的过意不去。我说:“你等等,离我下班还有4分48秒。我去拿个包。”
      “嗯。”他淡淡笑着。依旧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瑰丽的红霞,热烈而不失温柔。
      这天晚上吃的是法国料理,很优雅很浪漫。在这种异国风情浓郁的餐厅里,我却突然不争气地想吃沙茶面。多么奇怪……已经戒了那么多年的口味,突然间很想念很想念起来,仿佛有冲动要马上对waiter吼句“给我来碗沙茶面,加豆干和瘦肉!”似的。自己意淫着意淫着居然笑出来。
      范启洋不明就里地问我:“傻笑什么?”
      “没。”我敷衍道。
      “我去了拍卖会。”范启洋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像绵绵细雨里突然砸下来的一块冰雹,猝不及防。
      “你去了?”我本能地传达了惊奇。
      “嗯。”范启洋却仿佛早料到我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他看起来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这个词也太……”我一副注意力涣散的样子。
      “本来想拍了那幅画,然后把你感动得稀里哗啦,用他的画夺走你的心的。”范启洋大概看出我不太自在,故意开了个很烂的玩笑,“可惜有个女人出了天价,望尘莫及。”
      “哈哈哈……”我说,“还好你没买来,不然我会拿笔毁了那幅画。”
      “把那个女人的脸图黑吗?”范氏幽默,今天算是见识了。
      我跟着又是一阵配合的大笑,跟餐厅的气氛格格不入,跟自己的心情也格格不入。
      “第二天都出报纸了。”我说。并没说自己也去了拍卖会。
      “嗯。”范启洋顿了下,接着有些犹疑地反问,“你该不是相信了吧?”报纸上写的那些。
      “你不是应该很期待我相信那些说法的吗?”我也开了个烂玩笑。
      范启洋却没有接话,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虚不已。最后只能投降:“我亲眼看见了。”
      “你见过他了?”范启洋问,这一问失了一整晚的沉稳。他还是在意的。在意我心里的那个男人与我之间的聚散离合。
      “嗯。”我不愿详说。一来不想再痛一遍,二来不想牵扯出佳帆的事。
      “这样……”范启洋也没有再问。这才是他素来的作风。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料理不间断地盛上来,陆陆续续地打破寂静。之后刀叉清脆的摩擦声,也很好地分散了我们对于话题的注意力。这样专注地吃东西的机会,还真的不少。这些年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我可是培养得极好。一个人惯了的缘故,总不能对着食物或空气说话,不然该被当作精神有问题,送去给心理医生吧。
      说起来几天前,老妈新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一个心理医生。因为职业的关系,所以对什么都观察得细致入微,你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的。一时间竟有些“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感动,反应过来,才想起把他当知己的人应该很多。然后再次客气地拒绝了对方。被自己的另一半当作病患一样观察一辈子应该是挺恐怖的一件事情吧。吃法国料理的这会儿,想起了那个心理医生的事,便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一份武侠情怀。你说,他条件那么好的人,至今没找着对象,是不是因为每个人在想什么他都知道,而他要找的,是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女孩?就好像独孤求败的那份心情?
      想及此,先是一笑,再是悲从中来。其实我心理真的有点毛病。
      那天那心理医生一脸笃定地说:“你一定是动不动在心里讲电话的人。”
      我诧异而寂然。多少年来这一通越洋电话,一直放着,不曾占线,却没有人接听。而我与那空旷的对方,说了多少的傻话?又该支付多少的话费呢?
      而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餐后我抢着结账,试图以此还清一些什么,虽然自己也知道,所欠的还不请……范启洋执意送我到家门口。夜是深了,但是我真的没有习惯或者需要被送。而且这些本属于某个身份的分内之事,执行者却不是我期待的人,只会让我的心更加单薄。
      “行了,你在这里下车吧,前面有车站。我自己开进去就可以了。”我说。
      范启洋今天特意没开自己的车,早就准备好要来找我吃晚餐了吧。回来时,他执意要帮我开车,明明不是什么太费体力的活儿。
      他却说:“送你回家还让你开车,多不像话。”
      我也只能随他去了。从地下车库陪范启洋到一楼。这样送来送去,真是麻烦。当我还有闲工夫感到人情繁琐的这几秒钟之内,电梯从地下一层载着我们缓缓向上,在门即将打开的那一刻,范启洋轻轻地拥住我,在我耳边轻声地说:“詹莹,我不想放弃。但我想,赵嘉祺的事,你应该要放弃了。”
      听见那个名字,身体这才迟缓地一震。而拥着我的那一身温暖,轻轻抽身。
      “行了,你上去吧。”范启洋潇洒地走出电梯。看不出他是喜是忧。
      而本应配合地按下关门键继续乘着电梯上行的我,却半天没有动弹。
      视线越过范启洋,径直凝望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那个身影。右脚架在左脚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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