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羽化飞仙

4、第三回

　　傍晚回到家，韩玄甫就听家奴说起玉器行杨老板一家被灭门的惨案。从老家回来的伙计下午赶到玉器行见店门紧闭，高呼一直无人应答觉得奇怪。就绕到后院去喊叫，乍见台阶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吓得赶忙报官。后经官府勘察，事发是在午夜，死者是被人一刀击毙。后来伙计清点完物件声称一些贵重的古董珍藏不见了，官府便认定是遭贼人行窃，被撞破后才招致杀身之祸，命验尸官将尸首拖走封了玉器行。
　　韩玄甫想起途中曾经过玉器行。走到店门的一刹那头皮猛然发毛，有股很强烈的寒意从心底升腾而出。那时他并不知道出了这桩血案。现在一回想，或许是冤魂托报也未可知。到了夜里他偷偷潜进玉器行，决心查个明白。若是梅明子在这儿，他是铁定不会赞同的。从来他都说阴阳有别各有法度，修道之人更不能越界干涉。可杨老板好歹是父亲生意场上的朋友，他略尽绵力也是应该。何况杨家都被人绝了户，凶手若不能绳之于法天理何存。
　　韩玄甫从屋内搜出一口铜盆舀进几勺水，将铜盆搁在命案现场的中央。先跪下三叩首，沉声念道：“小侄韩玄甫，因感念杨伯父一家惨死，特来相帮。望杨伯父助我得知真凶何人，以慰亡灵。”说完掏出一早准备好的符咒捏于两指间，口中念念有词。忽觉一阵阴风掠过似有人立在背后，忙取出火种将符咒点燃抛进铜盆里。同时加快念咒的频率，让身后那股逐渐扩大的压迫感一步一步像他袭来。黑暗中，仿佛谁人的手指穿透了他的身躯，沿着背脊一路蔓延；指尖渗透而出的冰冷瞬间阻断了奔涌的血液，越来越缓慢……突然间他的双眼像被冰锥扎过，冷得浑身一颤，再睁开眼，漫天的血色成了他从盆中唯一可见的画面。
　　忽然一道寒光飞闪，盆中水被切成两段，但很快水波重新汇合。融合的一瞬间，一幕令人胆颤心寒的画面随即显现出来——一名蒙面男子正挥刀斩向杨老板的幼女，刀身在月头下闪着银光，却未能点醒贼人悬于颈上的玉佛。没了恻隐之心，女童的鲜血溅洒歹徒胸膛以血献佛。蓦然间水里发出一声悲鸣，不断翻滚的波浪似蓄积太多怨恨，转眼竟将满盆水全飞洒出来。韩玄甫倏地惊醒，慌忙结手印用咒语迫使冤魂的怨气平息。不消片刻，背后那股寒意顿消，一切又恢复原貌。
　　他站起身，慢步来到幼童惨死的地方。想到水中所见的倒影，那是一个人临死前最深刻的记忆，深到只有孟婆汤才能洗刷。可年幼的女童哪里会懂，恐怕至死都不能忘却的是亲眼目睹她惨死的杨家夫妻吧。可仅靠那一点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略一思忖，他决定向土地公求助。见后院有一座土地神位毕恭毕敬跪下来，顺手从香炉中抽出一根已燃尽的香衔在口中。俯首叩拜之后，开始默诵《告土地》的祷文，祈愿土地公怜悯杨家上下给予神旨。恍惚中有人猛力一拍他后脑勺，口中香顿时在地上飞快笔划起来。等到他恢复神智忙取下香一瞧，竟是‘鱼夫’两个字。
　　“奇怪，难道土地公不识字？为何偏偏缺个水？”韩玄甫百思不得其解，正揣摩之际，忽然察觉另有一伙人进了玉器行。可眼下他无处可躲，见土地神位后面正好有株槐树只得暂且藏身。怎知那伙人偏偏要潜到后院，看他们蹑手蹑脚走路十之八九不是善类。或许见后院并无特别，这伙人重新折回前店。这时有人忽然顿住脚，纳闷地说：“等一下。我始终觉得东西应该不会在这里。昨晚我们仔仔细细搜检过，值钱一点的玉器都带了回去，却都不是。”一名嗓音浑厚的男子应道：“可那老小子死也不肯说，否则哪里这么麻烦！如果再不搜出东西交差，只怕我们的小命都难保！”
　　“真不知道主人要一枚玉符有什么用！看这老小子的家底，也未必有多好的玉！”
　　“少说废话！赶紧找，连这后院也搜一搜。保不定这老不死的将东西藏在屋外！”嗓音浑厚的男人忽然一顿，直盯向土地神位，“诶，你们说会不会藏在神位那里？我总是觉得那里有点不对，且走近瞧瞧！”男人从腰间抽出刀，小心翼翼地向神位走过去。躲在树后的韩玄甫听闻这话早已吓得一身冷汗，赶忙去摸怀中的道符才想起他偷懒一直忘了画，最后一张方才已经用掉了！现在他可真是求天不应，告地不灵！别说找凶手，只怕他都要去给杨老爷的小女儿去当冥婿了！可他还这么年轻，莫非真是天妒英才？
　　“哎呀！烟云，你可真是胆子大！杨家上下五口都死光了，多大的怨气啊，你还往这儿走？”
　　“怕什么！我们有四人，还怕这些？再多冤鬼也不怕！”院外忽然有人交谈，听动静仿佛正朝玉器行走来，这令本意继续搜查的歹徒们犹豫起来。倘若闹得官府知道有人夜探玉器行，只怕往后就不利行事了。带头的男人手一挥，一伙人便悄悄从另一面院墙翻了出去。逃过一劫的韩玄甫见那伙贼人是真走了，也顾不得会被人撞破直接从前门逃命。刚缓过气，才发现连手心都是一把把汗。他撑住墙，虚脱般唤道：“出来吧！侠士……”
　　“哈哈哈哈哈，这个称呼好！”只见一身华服的梅明子从暗处翩翩而来，似乎非常乐意见到韩玄甫落魄的神情，“如何？是不是对我这个代师父感激涕零啊？”“何止啊！”韩玄甫一把搀住他的胳膊，脑袋往他肩上一枕，“如果师傅您能把幻影术的口诀告诉我，我一定以身相许！”这话一出口吓得梅明子弹开数步，转身便走：“实在抱歉，在下与你不熟。”
　　“师父！”韩玄甫拽住他，嬉皮笑脸地说：“我知道你刚才是用幻术吓唬那群贼人，否则烟云这个时候肯跟你出来？她最怕鬼的！不过师父，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早说过阴阳自有法度，你不要自持法术就横加干涉。即便你得知真相又如何？法术是对付鬼怪，不是人。难道你懂点法术就能挽救苍生了？凡事各尽其职不宜过分。我要不是怕韩家绝了香火，哪里会理这些。”
　　“呵呵，真不知道是赞师父你道行深呢，还是太关注我？从小到大只要我出事，你好像都能猜到。师父，莫非你对我早已情愫暗生？”韩玄甫眨着眼，颇为难的叹口气：“唉，可惜啊，今生我们是有缘无份了……”梅明子没等他‘感慨’完，‘哧溜’一声没了踪影，只丢下一句告诫：“凡事不宜越界，好自为之！”
　　韩玄甫大笑，一个大胆的想法应运而生。俗话说恶人终需恶人磨。道术治不了的，有个人可以。只是，这个人比起鬼怪可要棘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