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羽化飞仙

2、第一回

　　泉州

　　“请问您是永顺镖局的大小姐苏青瑶吗？”
　　苏青瑶方才迈出永顺镖局的大门口，迎面便走来一位中年妇人。此人与她素未蒙面，怎会知晓她的姓氏？她诧异的微颌首，答道：“我正是。不知这位大婶有何事？”中年妇人谄媚一笑，从袖管中掏出一根点翠芙蓉银簪递交给她。苏青瑶不肯接，妇人也不出言解释，笑盈盈的硬将银簪塞在她手中。不待对方追还，妇人已一溜烟拐入小巷。苏青瑶纳闷的捏着银簪，百思不得其解。几日前她曾在珠宝行相中过这枚簪子，当时没能买下。如今居然由一位陌生大婶平白赠与她，着实离奇！还没走数步，她又遇到一位年纪同她相仿的少女，开口的问题和头先那位大婶如出一辙。当然连掏袖筒取出物件硬塞给她的动作也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并非头簪，而是换了香囊。
　　说起这个香囊，她在泉州最知名的刺绣坊见过一次。面料不过采用丝绸之类的上等锦缎，虽贵但并不珍稀。真正有价值的是香囊上的刺绣——失传数代的‘九针一绣’。相传无论什么图案只需九针便可完成，因为每一针里藏着数百次穿织，任凭技巧再高的刺绣大师也无法看出那数百针的痕迹。可惜‘九针一绣’的传人在元初便仙逝，世间上再无人精通此针法。这枚香囊据闻是当年献给宋妃的，后来蒙古人打下大宋江山它也就流落到民间，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宝物。什么人会拿女儿之物馈赠给她呢？苏青瑶愈想愈纳闷，但心底又禁不住泛起丝缕窃喜。忙收好东西，快步走往霓裳衣坊。
　　宋老板一见贵客临门，赶紧笑脸相迎，吩咐伙计将苏青瑶订制的衣服取来。“苏小姐今天怎么亲自来取衣裳？我本来还打算让伙计送去府上。”苏青瑶一心只想查出银簪和香囊的出处，无意同宋老板口舌周旋，随口敷衍道：“我来也一样。”偏宋老板不识趣，缠着她又是一顿发问：“苏爷又护送货品去了？可有几日没见金面了。”苏青瑶闷闷点头，好容易等到伙计将衣裳取来忽然发觉多了一件。她拎起面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青纱羽衣反复打量，确定不是她当日订下的。
　　宋老板瞅她犯疑，笑呵呵地说：“这件是位公子特意留给小姐的，说是从海外带给您的。还说小姐今日会亲自来小店，全当是馈赠给小姐的第三份礼物，所以让我代为诚心奉上。”
　　“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什么模样？他没留下其它的话吗？”
　　宋老板想起那位公子交待过一句话，急忙相告：“苏小姐，那位公子说如果你想找他，直接去烟雨春风醉花亭。他在哪儿等你！”
　　“泉州有这么俗气的亭子吗？”苏青瑶从小到大都不曾听说有这个凉亭，但她好奇心向来旺盛，为了揭穿神秘人的真面目龙潭虎穴都决意闯一闯。想她虽是女儿家却对武学独具慧根，这泉州城除了父亲，能跟她打成平手的恐怕没有第二人。也是受此负累，都已年方十七还未能出阁。前些年提亲的有过几家，得知她武功厉害生怕嫁过去折磨夫婿，纷纷退了亲。去年有一户武馆的倒是不计较，怎知她的八字才供奉男方家祠，结果当夜一把天火将男方家祠烧个干净。从此上门求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想到这些倒霉事，苏青瑶只能望天，匆匆付过钱银也离开了衣铺。回镖局她就问过所有人可谁都不曾听过，又找遍附近几处亭子，无一符合。
　　烟雨春风醉花亭，搜遍整个泉州也不会有这么不伦不类的亭子啊！苏青瑶泄气的坐在一间凉亭的石阶上揉捏着发酸的腿，准备打道回府。忽然灵光一现，她想起有次上山拜神途径一条偏僻小路时，见过一座破旧的亭上便刻有‘醉花’二字。莫非指的就是这个？一到‘醉花亭’，证实她的推断果然无误。破败不堪的凉亭此刻已焕然一新，隐约还能嗅到梁柱新刷过朱漆的奇特气味；手一触，梅花石桌上的一席酒菜余温尚存，两副镏金檀木香筷静静搁置在箸枕上，等候远道而来的贵客。
　　苏青瑶见神秘人如此厚待自己，何苦辜负对方一片好意，便大大方方的落座。手边翡翠樽中已斟有美酒，一片粉红花瓣在杯中微荡，有意无意营造出一份清雅。既然主人未到，礼节她可不能忘。双手举起酒樽，望天笑语：“承蒙公子厚情款待，青瑶在此谢过了。只待公子初露面，小女子方饮下这一杯。不知公子赏脸否？”倏忽间，对面掠过一道身影。苏青瑶定眼一瞧——但见一位身着水蓝色锦袍的青年公子正缓缓坐下，举酒一杯先干为敬。
　　苏青瑶瞧他五官俊朗不凡气质又颇为华贵，莫明生出几丝好感。想到他连送的三件珍品，更是对他用心良苦的动机产生不小的兴趣。本来还有许多话语要问，此刻倒像被人剪去半条舌头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对方不时浅笑的凝视自己，她顿觉胸中小鹿乱撞羞赧得偏过头去，却禁不住悄悄用余光偷瞄着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怕说出来苏小姐会不应允。”男子先发制人。苏青瑶此时哪里还有主意，一味依着他的话说：“公子但讲无妨。”
　　“那日在街头与小姐偶遇，已是惊鸿一瞥，自此我便在佛前许愿，愿以来世之福，换取今生与小姐的一世姻缘。希望小姐万勿推辞，许为吾妻。”
　　“什么？！娶亲？！”苏青瑶差点没把舌头咬断，吓得赶紧弹起身来，“这位公子你也太会说笑了！”虽说他容貌气质无不符合她心目中夫婿的形象，横竖自己是嫁不出去，依从也未必不可。但这般贸贸然提亲，就算她性情多么男子气，倒没胆大到可以和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讨论婚嫁问题！这下她酒菜也不敢吃了，忙欠身道：“我看……这位公子，咱们，咱们还是有缘再见了！”苏青瑶匆匆忙忙的离座，像躲避瘟疫一样往亭外跑。才一踏出阶梯，四周的天地突然旋转起来，分不清身在何处。她诧异的回望向亭内，什么公子什么酒席全都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座破败的凉亭，冷冷清清。
　　“不会是撞邪了吧！”苏青瑶背脊腾升出一股冷意。她慌不择路的四下逃窜，奈何就是出不了这亭子十步之外！这要是歹人行凶她足以应付，可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遇到老人们常说的‘鬼打墙’？据闻短的困一天，长的困一年都不止。如花年纪困死荒郊野外，她死也不甘心啊！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她赶紧跪下双掌合十，虔诚无比道：“皇天老爷，后土娘娘，观世音菩萨啊！信女苏青瑶一生没做过坏事，今年不过十七，连夫婿都不曾有，我可不能枉死在此！老天爷您素来赏罚分明，请您高抬贵手，多多惩罚那些坏人吧！万万不能逮住我们这些平民小百姓啊！就算阎王爷不肯留我过五更，也需等我成人妻，有个名分有个牌位嘛！老天爷，求求您多发善心，我冤啊——”
　　“哈哈哈哈哈——还以为你这个野丫头什么都不怕呢！哈哈哈哈，等你老爹回来，我一定如实禀明说你喜欢那种公子哥，让他赶紧给你挑个白白嫩嫩的夫婿，免得你到处赴约！哈哈哈哈哈——”
　　苏青瑶自顾念着保命的祷文心里又怕又急，不曾料亭外居然会有人取笑，并且还道出她遇到的尴尬事。天底下能笑得如此令她憎恶的，除了韩老爷的败家子韩玄甫还能有谁！若不是韩老爷一向雇请她父亲为护航的镖师，她才不屑和这个败家子有什么瓜葛！只是现今她遭此横祸，再不乐意也得向他求救了。“喂，韩玄甫！我被鬼打墙了，看不到你！你快点想办法救我出去！”她全当虎落平阳被犬欺！怎知她一开口，亭外未露面的男子笑得更大声了。
　　“都说你是野丫头了！什么鬼打墙，那是我布的极乐阵！只要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就能看到你想见的东西！那个向你提亲的公子哥，是你幻想出来的。平日看你总是挑三拣四，原来是等这样一个小白脸呢！果真是少女怀春，不中留啊！哈哈哈哈哈，怎么，银簪和香囊还喜欢吗？”
　　“原来是你搞的鬼！你这个败家子！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爹，说你不学无术！”苏青瑶气得直跺脚，恨不能将他五马分尸。偏偏眼前所能见到的唯有这座亭子和一圈树木，全然瞧不见其他人的存在。知道她看不见，亭外男子愈发狂妄起来：“这次我肯下血本诓骗你，无非给你一个教训！谁让你平时嘴碎，成日只会在我爹面前告状！上次就是因为你，害我在府尹面前出尽洋相，直到如今我爹还时常挂在嘴边！前些天又是你跟私塾老夫子通风报信，说我天天去兰苑阁，气得那老家伙拿板尺打得我现在掌心还发痛！”
　　“你本来时常往风月场跑，我又没说错！况且，这也是你爹让我多留心眼监督你，知道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苏青瑶理直气壮的反驳。男子闻言，语气顿时尖刻起来：“臭丫头！你还好意思说？我去自家开设的兰苑阁有何不可！怪不得你爹说了几门亲事，没一家说成了。就你这臭脾气，别害得人家绝了香火才好！你啊，该应守着爹妈一辈子，千万别坑害了泉州的青年才俊！先困你三个时辰，让你好好悔过！”“韩玄甫——韩玄甫！亏你还是男人大丈夫，居然欺负弱女子，不配做正人君子！韩玄甫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败家子——”苏青瑶以为戳破男人颜面他会一时意气放过她。可想不到，韩玄甫是宁作小人也不当君子！
　　“孔子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你是女人，我是小人，咱们半斤八两！你就省点力气吧！”阵外男子懒得争辩，又怕说太多难免会心软，干脆绝尘而去落得耳根清净！

作者有话说

　　申明，该文我曾经用马甲写过，只是现在把旧坑重新填。未免大家误会是抄袭，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