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笑航

1、楔子

　　再温柔而与世无争的人，也拥有着——“厌恶”这一本能的情绪。那种情绪很淡，通常被掩埋在内心最深处，寻常琐事无法触及到它，但一旦有足够强烈的刺激，便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她欠了你的债，我来还。
　　————
　　“学长，不要啊！——”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是不知来自何人的呐喊。
　　耳边风声呼啸，那绝望的喊叫声被拉长扭曲，辨不清来源。唯一可以切实触及到的是怀中兼具柔软和脆弱的人体。在无限坠落的失重感中，那是唯一可以确定的真实。
　　那份真实促使着六见游马如即将窒息般死死护卫着怀中的三星——即便他非常清楚大家会落到如今的境地全都是拜三星所赐。但比那更令人不忍得见的是芹沼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
　　记忆里的芹沼永远乐观坚强，仿佛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快乐而不会体会到悲伤，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所以，能让她为之哭出来的人，一定，是她非常喜欢的人吧……
　　坠落的过程漫长却又短暂，直到传来“砰——”的一声，天地仿佛突然碎了一般，色块翩翩飞舞，又重新凝聚，化为无尽的黑暗。

　　“滴——滴——”
　　处于走廊尽头的这间病房，因为远离茶水间而落得一份难得的清净。又或许因为这里的几间病房内安置的都是昏迷中的病人，看护们全都轻手轻脚，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虽达不到银针落地都能听见的地步，也足够摒除一切无谓的杂音。
　　极度的寂静中只有病房里仪器的运作声维持着最后一丝生气，因隔着门，即便是机械的滴滴声也缥缈得仿佛来自天边。
　　1031号病房。
　　六见游马。
　　病房号与生日完美契合，房内安睡的人却遂不了医生与家属们完美的心愿。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就连头发都似乎长长了许多，可那双猫一样明亮而温柔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明明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满足了一切苏醒的条件，还没苏醒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例行查房的看护遗憾地为他腋紧被角，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地离开病房，反手带上了门。
　　起初的日子里，那群和他一起的孩子还常常前来探望，到后来，却被患者的哥哥以“学业为重”的缘由，全都赶了回去。
　　看护想着想着便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又惊慌地捂住嘴，左顾右盼一番，确定这幅失态的样子没有被人看见，这才清了清嗓子又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那可真是一群有魔力的孩子，好像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都会觉得很愉快。

　　看护离开后不久，两个用宽檐帽和口罩遮掩面部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
　　“阿建，这样不好吧……”
　　在病房门前站定后，其中一人忽然瑟缩着提出了放弃的建议，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另一人不耐烦地挥开：“不想被解雇就闭嘴。”
　　“阿建……”
　　解雇是一个有力的威胁，那人犹豫又踌躇，最终却未再坚持。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名为“阿建”的人畅通无阻地走进了病房。
　　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久违的阳光明媚的日子让病患们都乐得聚集在广场上晒晒太阳，窗外有欢声笑语鸟语花香，病房内却因唯一的主角仍在沉睡，而显得一派死气沉沉。
　　三星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前，微微俯身观察着那昏迷不醒的人。
　　曾被凌乱的树枝凶狠划伤的面颊如今已痊愈大半，仅剩左颊伤得尤其深的一道划痕仍包裹着纱布。然而每一处伤痕都像是在不甘地抗拒着曾发生过的悲剧，并向眼前的这位罪魁祸首发出最义正言辞的抗议。
　　“学长……”
　　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轻轻点上昏迷着的人的唇，少年着迷似的看着依然昏睡的六见，僵硬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