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line之冰天雪地》胭脂玖

4、第 4 章

　　维姬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亚当斯和蓝波。

　　“明天我们就得走了，好好享受今晚吧。”亚当斯蹲下`身，替凑上来的蓝波挠了挠耳后，然后站起身在自己的行李中找到印着ALT标志的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

　　箱子里的东西乏善可陈。一张印有西贝柳斯博士名字的名片，一张生物研发基地的区域地形图，一张沾着点尘土的床单，和一部通讯器。

　　蓝波把鼻子伸到箱子里闻了闻，咬住带有基地味道的床单偷偷往外拖，被亚当斯一把拽住拉了回来。

　　“这可不行。”亚当斯拍了它一下，把它赶到一边，“我们在车里过夜的时候还得靠它保暖呢。”

　　蓝波委屈的叫了一声，钻进了床底。

　　亚当斯从箱子里拿出了通讯器。里面的电池早已经被他抠出来扔到了一边，现在它轻飘飘的。

　　从理论上讲，这部半新不旧的机器是他与穿越之前的那个世界的玩家之间的纽带，那么现在伴随着他成功逃出游戏场景，它也就失去了作用。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假如它仍然能起作用呢？

　　忽然之间，一片铺满白色碎石的戈壁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

　　圆锥形的山峰、宇航员们扭曲着死去的尸体、几座并行排列的简陋坟茔、每天晚上都试图钻进他体内的绿色寄生虫……记忆像海啸一样，狂吼着淹没上来。

　　另一段与《生命线》有关的记忆复苏了，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三个月前，他已经有过同样的经历。那一次，他穿成了一位名叫泰勒的年轻宇航员，因为乘坐的飞船瓦里亚号坠毁在天仓四，而被独自困在那颗白色的荒凉星球上。

　　那一次的穿越中，他像是被扣在玻璃罩下的蚂蚁，被困在一片古怪的场景中。他在游戏中反复死去和重生，不停的走到游戏结尾，又因为游戏结束而回到游戏之初。

　　无处可逃的绝望感随着突然涌上来的记忆，扼住了他的喉咙。通讯器从指间滑落，掉在箱子里的床单上，发出一声闷响。

　　恰在此时，卧室门敲响了，维姬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弗雷泽，开下门。”

　　亚当斯一惊，匆忙盖上箱子，起身走到门边。

　　门没锁，轻轻一拉就打开了，维姬把几件叠好的衣物递给他。

　　“我找到几件睡衣。晚上你穿这个睡。”

　　睡衣上的温度把他拉回了现实，恐惧忽然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轻轻的破开了。亚当斯对她道了谢，维姬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为自己刚才的冷淡道个歉，最后只扯出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

　　“浴`室里有剃须的东西，”她说，“你胡子该刮了。”

　　亚当斯把睡衣放在床`上，再次打开箱子。通讯器斜躺在床单上。

　　这部从他醒来后一直带在身上的通讯器，是西贝柳斯博士在实验开始前塞在他身上的。它不止是他与玩家之间的纽带，也是西贝柳斯监视他的工具。亚当斯之所以没有在离开实验基地之后第一时间扔掉它，是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怀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通讯器那边的是一个跟他处在同一个时空的活生生的人。甚至还抱着某天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帮助的希望。

　　通讯器上方有几个按钮，一个伸缩天线。没有液晶屏，没有任何能显示文字的地方。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在，亚当斯都看不出这它与任何一个普通的通讯器有什么不同。

　　穿越到泰勒身上的那一次，他利用了宇航服上的USB接口，在连接在他与玩家间的通讯器上植入了一个自动运行的病毒程序，才从游戏场景中逃脱出去，回到了现实世界。

　　现在看来上次的经验是用不上了。

　　想想也是，他在天仓四的故事里循环往复了几千次，完全是被困在了同一个场景、同一个时间节点。这次的情形与当时完全不同。

　　天色渐暗，黑夜笼罩了小镇。直到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亚当斯仍然没有摆脱心底的失落。他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起码这次没有被困在一个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但是另一个声音却总是固执地冒出来，冷冰冰地提醒他，他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然后无数个对未来的不祥预感就会扑簌簌地从天而降：一个没有身份，正在被追捕，而且对所处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的人，将会迎来的那种最为可怕的命运一一浮现在他眼前。其中最幸运的那个也不过是他在追捕下东躲西藏，在弹尽粮绝之后，只能依靠垃圾箱里的残羹剩饭勉强度日。

　　书桌上的台灯孤单的亮着，像宇宙中最为黯淡的星辰。

　　注意到爪子在地板上抓刨的声音时，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声音是从亚当斯的床底传出来的。

　　亚当斯趴在地上，正好看见蓝波毛绒绒的后腿和那根正兴奋得甩来甩去的大尾巴。

　　“蓝波！你在干什么？快出来。”他说。

　　蓝波充耳未闻。

　　两分钟后，他叹口气，认命地钻进床底。

　　“你在干嘛？”他一边往里面爬一边低声说，“维姬那么喜欢你，请你吃炖肉，带你出去散步，你就这么报答她？在她的客房里挖洞藏东西？蓝波，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到时候……唉……”

　　他来得太晚了，杂乱无章的抓痕纵横交错地呈现在深色的木质地板上。罪魁祸首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毫无悔过之意，看见亚当斯钻进来，甚至还高兴地用自己湿`润的鼻子拱了拱他的手，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完成这项有趣的工作。

　　“这下可完了。”亚当斯用手在地面上擦了擦，试图掩盖同伙的犯罪痕迹。忽然间，地板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磕哒”声。

　　这下面是空的。

　　“你发现了什么吗？”亚当斯惊讶地问道。

　　蓝波又拱了拱他的手，要求他完成自己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工作。

　　“好吧，看起来这里藏着个小秘密……”他沿着地板的边缘摸了摸，然后将几块满是抓痕的地板往墙那边的缝隙处推了一下。地板像个弹簧盖子一样轻易地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

　　“两本书。”亚当斯借着昏暗的光线判断，“我猜是童话，也许是十几年前藏在这里的。蓝波，”他用肩膀挤了挤那只明显想要得到表扬的家伙，“你猜要是维姬知道你为了两本童话书把她家的地板挠成这样，会做什么？”

　　直到几分钟后，亚当斯带着满身灰尘回到灯光下，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手上拿着的不是童话书，而是笔记本——两本年代不算久远的，写满了字的笔记本。

　　“坐下。”亚当斯拍了拍把爪子搭在他身上的蓝波。

　　蓝波乖乖地坐了下来。亚当斯也在书桌旁光线最好的地方坐了下来。

　　笔记本是皮面的，装帧精良。扉页上写着主人的名字，I·K。

　　“I·K。”没记错的话，维姬的姓氏就是以K开头的。亚当斯若有所思地望向他的伙伴，“我有个直觉……”

　　他翻开第一页，第一篇日志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是七年多前了。

　　“20X9年1月12日

　　“今天是我调到新工作区域的第一天，P带着我去见某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S。从去年年底接任新工作到现在，我已经听说了有关S的很多事迹。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根据别人口中描绘的形象把他想象成一位充满智慧，精神矍铄的老先生——类似于《手术台》里令人尊敬的达尔文博士那种形象。

　　“可现实是注定用来失望的。

　　“当我和P走进房间的时候，S正冲下属发脾气。S的肺部似乎不太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喘息，让我想起退潮时被留在沙滩上的垂死挣扎的鱼。不过健康方面问题一点也没影响到他的气势。被他训斥的那个人一边承受着他的雷霆之怒，一边还在哆哆嗦嗦试图改正自己的错误，而房间里的其他人全部噤若寒蝉。

　　“P把我介绍给他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怒火里，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另外一个麻烦。

　　“‘我不敢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他粗声粗气地说，‘不过为了讨一个好兆头，我还是希望今后我们不会经常见面。’

　　“——毫不夸张，这就是他的原话。虽然从我的工作性质上来讲，他这句话在逻辑上勉强还算说得过去，不过对初次见面的同事这么讲话实在有失礼貌。

　　“P后来解释说，S平时是个不错的人，只是眼下的工作不太顺利。

　　“或许吧。但是见识过S讨人嫌的一面之后，我真诚地希望他在我们简短的会面中所发表的那一番致辞能够成真。”

　　未经许可翻看别人日记是不对的，亚当斯把笔记本合了起来，躺到床`上。

　　I·K明显是这个家庭的一员，根据日期和所记载的内容来推测，它的所有者有可能是维姬的母亲或者父亲。问题是他/她为什么把自己的日记藏在床下的暗格里？又是什么时候把它藏在那儿的？

　　亚当斯想起晚餐时空荡荡的餐桌——写下这本日记的人现在似乎并不在这儿长住，那么他/她现在在哪儿？维姬知道这两本日记的存在吗？

　　另外，S是谁？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重新坐到桌前。

　　几分钟后，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七年前，K参与了一个项目的外围工作，由于糟糕的第一印象，他和项目负责人S的关系不太好。不过短短几周之后，他对S的印象就开始有了改观。两个月后他们在走廊的咖啡机旁有一次时间比较长的谈话。当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K正好有些事需要加班，而S也因为工作上的问题滞留在办公楼里。

　　“……S靠在椅子上，夜晚的安静环境似乎让他变得有些脆弱。他两手交握，把纸杯环在中间，沉思地盯着里面深棕色的液体。

　　“‘你的工作还顺利吗？’就在我以为S在暗示谈话到此为止之际，他忽然问道。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决定老实回答。‘是的……还算不错吧。’

　　“他点点头，冲我笑了笑，‘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问。其实这是出于一种代偿心理，我目前的工作不太顺利。最近我总是怀疑我的努力只是在耽误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也许早点申请退休，趁着不得不躺在床`上等死之前好好享受最后几年的时光，才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所有的目标、计划，甚至是——请允许我这么说——改变人类未来的努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不可能由我来实现的。但同时，我又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为这个项目已经付出了很多，不仅仅是技术方面，还有其他方面。’

　　“他停下来，这么长的一段发言让他的肺不堪重负，风箱般的喘息声又响起来了，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包括你的健康？’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

　　“我望着他。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是什么？’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然而S十分认真地看着我，让我没法把‘不知道’这三个字轻松地吐出来。

　　“‘……是灵魂吧。”我回答。

　　“他笑了，‘你的这个答案是从经书上抄来的。如果你问我，我的回答是人格。然而人格又从何而来？我认为是从经历。假设一个人从出生之日起没有任何经历呢？他还会有人格吗？他的人格又从哪儿来？’

　　“‘哲学家的问题。’

　　“S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刚才的回答。听到有人工作顺利，我感觉好多了。’”

　　这一天之后，S在日记中`出现的频率渐渐高了起来。K又遇见过几次他因工作不顺而对自己的下属大发雷霆，但是随着接触，他对S的观感还是逐渐由“脾气糟糕的老头”转变为了“一位敬业且博学的老者”。

　　S工作进展不顺的状态持续了两年，他所面临的困境让项目组一度濒临解散。然而由于S在机构中所占据的举足轻重的地位，和项目成功后将会带来的巨大利益的诱`惑下，他们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并在一段时间后开始好转。

　　K并不是S所属的机构内部的人，他所在的组织与S的机构就所开发的项目有部分合作。

　　之后的某一天，S突然邀请K参加一项测试。

　　“20X2年2月5日

　　“……

　　“‘我可以坦诚的告诉你，我邀请你参加的这项测试，跟我现在所做的工作有关。’S坦率的望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里涌`出了无数个问题——这是个什么样的测试？为什么是我？如果我同意，会不会影响我现在的工作？

　　“S笑了，‘别用那种眼神瞪着我，好像我要把你捆在火箭上发射`到太空一样。这个测试现在还只是初期筛选阶段，面向范围很广，内容也很简单，包括体质和心理两个方面。我这里有份资料，你可以拿去看一下。’

　　“他递给我一本很薄的小册子。我翻了翻，立即意识到自己想太多了。

　　“‘如果能通过最终测试，我们也只会给你做一个全身扫描，记录一些数据。然后再做几个心理方面的数据建模。过程无痛，而且安全。时间不会太长，不会给你的身体留下任何不良影响。’

　　“诚然，S负责的项目内容不是我所属的的级别能接触的，‘神秘’是我对他的工作的顽固印象。我为自己由此产生的紧张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会考虑一下。’我望着他那双友好的灰蓝色眼睛说。”

　　K对他自己和S的工作内容闭口不谈，就算他所负责的外围工作内容也没有在日记上透露。

　　一个月后，K顺利通过了初级阶段的筛选。半年后，他身体的各项数据已经作为最终采纳结果记录在S项目组的电脑里。又过了三月，他升职了，日记的最后一篇是S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向他道贺。

　　“‘恭喜你获得了这个职位，’S拍拍我的肩膀，‘同时也获得了接触你所参与的实验的核心秘密的资格。我知道你对身上挂满仪器的那几个月记载下来的数据的用处一直感到好奇——不，不要反驳。’他摇了摇手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尽管你的职业要求你必须压抑自己的好奇心，但人类的天性是一样的。而且我也很好奇，作为这个项目的参与者，你会怎样看待即将展现在你面前的成果。’”

　　亚当斯合上日记，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了上来。他翻开了下一本。

　　“20X4年11月5日

　　“我不该把我的经历写下来——我指的不是我这几年的日记，而是我接下来要讲述的事情。我试过很多方法把这几年的经历抛之脑后，可用不了多久（最长的纪录是三天）它就会冒出来，重新占据我的头脑。

　　“一直以来，日记是我摆脱负面情绪有效手段。现在，我由衷地希望它仍然能发挥作用。

　　“两年前，S邀请我参加测试，我通过了，之后我在他的项目组里度过了枯燥无味的几个月。

　　“S说的没错，我对那几个月所记录的数据的用处感到好奇。但在当时，我好奇的程度并不比在超市里路过一排不太需要的日用品时更强。

　　“两年前的那个下午，当S满怀期待地希望将他的‘成果’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也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什么东西。”

　　“20X4年11月10日

　　“我现在仍然负责项目组的外围工作，能用来写日记的时间不多，不过我会尽量用最为简洁的方式把这个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秘密记录下来。

　　“小时候我给维姬讲过《树洞的故事》，她尤其喜欢牧羊人吹着会发出‘国王长着一双驴耳朵’的声音的笛子满城炫耀的情节。那个时候，我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个向树洞吐露秘密的理发师。

　　“S的研究成果并没有在他恭贺我升职的那天下午立即展现在我面前。他解释说，那些从我身上提取的数据转变为一个直观的结果还需要过程。

　　“我并不着急，直到那个时候，他和他的项目也只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即便之后不久我从一些内部资料里了解到S的研究内容，也没有对他的研究方向和将会出现的结果产生过什么想法。

　　“直到几个月后，我看见他的那一刻：一个棕发蓝眼的成年男性，一个部分数据来源于我的人造人。

　　“‘它叫亚当。’S喘着粗气说。近几年他的肺部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哪怕不需要长篇大论地讲话，也总是气喘吁吁，‘你会发现它的脸跟我一模一样。那是我的脸，我的DNA，只有身体比例和部分心理数据来源于你。我知道你要问我为什么，既然我赋予了它肉`身，为什么不再顺便给它和我完全相同的灵魂和躯体。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让它跟我一模一样，成为完完全全的另一个我。但是不行。我需要它尽善尽美，拥有更强`健的体魄和更完善的人格，以保证将来它服务于我——成为我时，拥有最完美的状态。’

　　“他透过单面玻璃痴迷地望着亚当，‘当然，这只是第一代，具体情况还需要观察。也许以后还会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好了，’他转向我，‘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什么？’

　　“单面玻璃后的亚当正在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的监督下做身体平衡训练，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S。‘你刚才说——等他成为你时？’

　　“S眨眨眼，‘你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句话也可以这么说：当我成为它时。从年轻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的智慧是无限的——我说的不是人类的智慧，而是某一个人的智慧——历史上有很多聪明的伟人，他们的奇思妙想曾给这个世界带来过翻天覆地的变化。可由于疾病、意外，和人类有限的寿命，他们的聪明才智注定只是时间长河中的昙花一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人不再受制于人类脆弱的躯体，拥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健康的身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但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笑了几声，引起一阵急促的气喘，几分钟后，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是的。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本想把它留到成功的那一天再告诉你——我要把自己的思想装进亚当的身体里。’

　　“S风箱般的喘气声在实验室嘈杂的环境里显得十分刺耳。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单面玻璃后的亚当，‘……可他是活的。’

　　“‘对，没错，它是活的。’他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表扬勤于思考的学生，‘但它不是一个人。它的确有自己的思想，也有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在它头脑里建立的世界观和一些常识。它会说话，会跑会跳，如果你愿意花点时间教它，它还能唱歌，甚至解微积分。它很聪明。但它不是一个人类。它是在培养皿和实验室的人造子`宫里长大的。为了让它的身体更耐用一些，我们采用了最坚固的合金做它的骨骼——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它宿舍——’S做了个手势，意为‘宿舍’两字上有引号，‘里的门窗和玻璃墙面都经过了加固。就连必要的座椅和床都是钉在地上的。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

　　“‘防止它出现攻击行为，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毕竟它的人格和世界观全部来源于数据模型。它是第一代，我还不确定它会不会出现行为偏差。’

　　“我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可你会取代他。’

　　“‘是的，有一天我终将取代它。’S 在最后一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但是，就像一颗种子落地时所在的地形、土壤和地区气候对它未来的生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样，一个容器的基础人格对于后来者也是至关重要的。我可不想换个身体就成为变`态杀`人狂。’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制造一具没有思想的身体呢？’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空无一物的大脑就像一个底部有洞的瓶子一样，会把装进去的东西一点不剩地全部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