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line之冰天雪地》胭脂玖

3、第 3 章

　　修理铺的规模不大，一间堆满杂物的办公室兼休息室，和一个仅能容纳一辆面包车的工作间就是它的全部。

　　亚当斯把车停到门前，和维姬下车的时候，一个满身油污神情不虞的男人从工作间里走了出来。

　　“要什么？”

　　“车窗坏了，来修一下。”维姬说。

　　那个男人走到车旁，打开坏掉的那一侧车门看了看，“怎么弄的？”

　　“路上弹起的石头打碎的。”亚当斯说，“最快什么时候能修好？”

　　那男人看他一眼，“把车放这儿，后天来取。”

　　“哈里森。他是路过的，急着走。”维姬语气难得的温和，“明天行吗？”

　　哈里森看看维姬，又把亚当斯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你从哪儿来的？”

　　“斯卡恩湖。”亚当斯十分简洁。

　　哈里森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看，“斯卡恩湖？那边好像是管制区域，你在哪儿干什么？”

　　“抱歉，这一点我不方便透露。”亚当斯直视着他的双眼。

　　“明天上午10点。”哈里森错开视线，又检查了一下车窗的损坏情况，“不能再早了。”

　　回去的路上维姬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态度。不过走了没多久，她就遇到了几个熟人。维姬的人缘似乎还不错，只是在面对这些朋友们时仍然不太爱说话。而每一个和维姬打招呼的人，无一例外都好奇地盯着亚当斯看，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和他搭话。

　　“这个镇上很少有外人来。”和某个朋友分别之后，维姬看着前方的路面解释，“他们对你很好奇。”

　　害羞似乎是这个小镇居民的普遍性格，维姬的冷淡和不善言辞似乎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没关系。”他想起了穿越前所在的那个热闹城市。一年四季人来人往，车流不断。陌生的人们来了又走，居民们习以为常，已经不会引起任何骚`动。

　　“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亚当斯说，他指的是修理铺里的事。

　　维姬“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了句：“不客气。”

　　小镇主干道上的喧闹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维姬的家了。

　　昨天晚上天色昏暗，亚当斯又冷又饿，开车过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找张小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虽然他的身体是科技产物，但仍然会感到疲劳，极端情况下也会死亡——现在，他才算有机会好好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道路两旁是白墙红瓦的居民区，每一栋房子前后都种植着灌木和草坪。冬天的颜色并不丰富，小镇外的针叶林灰蒙蒙的，像是给远方冰蓝色天空镶了一道黑框。人行道上的积雪已经清到灌木下的树坑里，还有一些干脆堆在路旁的草坪上。积雪下面的草地，是一派死寂的颜色。

　　维姬家的房子在一排已经扫清房顶积雪的房子中间格外显眼。房顶上的积雪只清理了三分之一。亚当斯记得昨晚把车停在车库外面的时候，那上面还是白雪皑皑。

　　“你在打扫房顶？”亚当斯问。

　　“对。”

　　“剩下的部分我帮你干。速度快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干完。”

　　“不，谢谢。我自己就可以。”维姬望着自家的房顶。

　　“还是让我来吧。”亚当斯说，“作为你收留我的回报。”

　　维姬停下脚步，仰起头看着他，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片刻之后，她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神气。

　　“好吧，不过你动作得快点儿。”

　　当天晚上他们在餐桌旁坐下来的时候，屋顶已经清扫得像客厅地面一样干净。积雪被铲到了维姬家的草坪上，因为时间充裕，亚当斯还堆了一个雪人。并且慷慨地把那件沾着油渍的大衣穿到了它身上。

　　“给它起个名字吧。”完工时，亚当斯把铲子戳在了这个歪歪扭扭的雪人旁边，微笑着转向维姬。蓝波在外面玩了半天，正愉快地围着他们转圈。

　　落日的余晖洒在干枯的草地上，给眼前的景物涂上了一层暖色。雪人滑稽地咧着嘴，和亚当斯一起，开心地望着她。

　　“伊恩。”维姬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了，“我想叫它伊恩。”

　　蓝波愉悦地叫了一声。

　　亚当斯坐在餐桌前。运动过后的酸胀感顺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漫延到后背。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完全释放力量之后的舒适感。

　　他叉起一块烤土豆细细咀嚼。这是他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饭，也许是未来一段时间里唯一一顿像样的晚餐。明天、后天、大后天……如果他找不到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那么这之后的每一顿饭，都将是从基地带出来的那二十几罐散发着浓厚鱼腥味儿的罐头。

　　他身上的钱是在车上的储物盒里找到的，金额不大。在前路不明的情况下，必须节省着花。

　　维姬一直在看他，他抬起头望过去。

　　“你从哪儿来的？”她忽然问。

　　这个问题亚当斯早上告诉过她，这个时候再提出来，显然是对他的来历有疑问。亚当斯放下叉子，“斯卡恩湖——哈里森说的没错，那里有块禁止入内的地方。”

　　维姬点点头，“我听说过那儿。好像是军事基地？”

　　“事实上……不是。”亚当斯看着自己的餐盘，烤土豆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但现在，它们看上去更像一堆亮晶晶的石头。他茫然地攥紧了手中的叉子，不知道自己昨天一时冲动说出了半句真话，到底是对是错。

　　烤土豆的香味一阵阵地飘出来，外面冷风呼号，像是鬼魅的尖叫。如果没有维姬收留，此时此刻，他和蓝波又会在哪里呢？

　　亚当斯想了想，温和地说：“那儿确实有片禁区，但不是——不完全是军事基地。事实上，那一片地区都属于一家生物研发公司。”

　　“生物研发公司？”维姬重复。

　　“是的。”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将自己与身份有关的部分隐瞒下来。“那家公司隶属于ALT国际。”

　　“哦。”维姬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在那儿工作？”

　　“嗯……我参与一个研发项目。”他苦笑了一下，“但是具体内容不能透露。”

　　维姬理解的点点头，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中午我看见你的车后备箱没盖好，里面有件制服。”

　　亚当斯从生物研发基地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一个装着罐头的背包、一个印着ALT国际标志的手提箱，和从湖边醒来时就一直带在身上通讯器。昨晚睡觉前，他已经把这些东西搬到维姬的车库里，那件会暴露他身份的制服则盖在后备箱一条床单下面，今天中午吃过饭后才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亚当斯沉默了一会儿，他从小在和平环境长大，在躲避追踪和撒谎方面实在是个外行。

　　“……那是我同事的。我出来的很急，借了他的车，他的一些东西还在车上。”

　　维姬接受了他的说法，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

　　亚当斯隐隐觉得她也许发现了什么——这个认知一度让他想冲向大门，钻进漆黑的夜色里，在堆满积雪的丛林里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然而当他看见自己那双不属于自己的手时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对于他来说，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不真实的游戏世界，他已经从游戏设定的场景逃出来了。往乐观的方面想，游戏中可能会要他命的危险已经不能影响到他，以后的每一个选择将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这天晚上，维姬提出把楼上的客房借给他。

　　“作为清扫屋顶的报酬。”维姬把餐具放进盛着清水的水池里的时候说。亚当斯帮她把清洗后的餐具擦干，整齐的摞在一起。

　　这个提议令人温暖，亚当斯没有推辞，他感谢了她。然后就提着自己的行李搬到了二楼，住进了干净的客房。

　　“今天辛苦你了，你可以用浴`室洗个澡。”维姬靠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说完这句就停了下来。

　　亚当斯转头的时候，她正出神的望着他。

　　“这衣服你穿着很合适。”维姬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明天我再给你找件外套。”

　　“不……谢谢，不用了。我离开后不会再回来，恐怕没法把衣服还给你。”穿着厚实的衣服坐在车里的景象在亚当斯的脑海中仅仅停留了一秒，就被他赶了出去。从问路那天开始，他已经从维姬这里接受了太多的馈赠。

　　维姬站直了身体，回到那个名为“冷淡”的壳子里。“你拿着吧，反正现在也没人用的上。”

　　大门“嘭”的一声关上，堵住了亚当斯接下来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他得承认，这世上有秘密的人不只是他。

　　“——游戏的世界吗？”他把手举到灯光下。

　　也许是吧。

　　现在他越来越不确定，这个应该由0和1组成的世界，和他原来的那个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