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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夜·搁浅 ...

  •   暗,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仿若被拖入了凝滞的可怖泥沼,愈是挣扎就愈陷愈深,恐惧与绝望渐渐漫过头顶将其溺毙,证明活着的心跳和呼吸也仿佛不再存在,而连带着清醒的意识也一并被吞没……

      多少年循环往复着这样的轮回,扼住咽喉的孤独夺取了知觉,不知过去多久又在冰冷而森然的黑暗中苏醒过来,侥幸的以为可能会有一点——哪怕只是一丝的光亮,一丝能够证明自己仍旧存在的光亮……

      但是,没有,一点都没有,于是再度沉睡……

      被重获的希望催生信念,而历经现实黑暗的残酷打击,信念荡然无存之下只有失望,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周而复始,最后只剩无尽的绝望……

      『好冷……又醒来了吗?这样的情况有多少次了……太久了,在这片黑暗中,久到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是不是连我自己都已经不存在了……』

      如漆的黑暗淹没了他的神思,他只感觉冰冷的空气似在割裂他的皮肤,刺骨的温度就像缠绕不断的孤寂一般,渗入他的四肢百骸,无边无际的惶恐由心而生,渐渐的,就要将他溺死在这空荡荡的虚无之中……

      『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再被困在这片黑暗之中!有没有谁……有谁来……有谁来救救我……』

      在精神达到极限之时,他终于不顾一切,无声的嘶吼出自己内心最深的渴望,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很清楚,没有谁会来将他拉出黑暗——百年前被神明投入黄泉,失去身体的他不再有归处,只能依附在这块山间随处可见的岩石上,从此之后,便是已经忘却时间的孤独与黑暗……

      然而,像是听到了他卑微至极的心愿一般,在那无边的黑暗中,突然有轻微细琐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听到四周萦绕着宛若天籁的空灵笛声,时断时续,这使得百年未曾闻得声响的他一阵恍惚,分不清这是真实,还只是他过度渴盼而心生的幻觉……

      『谁……有谁在吗?真的有谁在吹笛吗?还是说这只是我的妄想?!妄想……幻觉……对啊,怎么可能还有谁和我一样在这片黑暗中……呵,看来我是真的疯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正身处心魔创造的幻境之中,准备如以往一般再度沉睡时,耳畔的笛声戛然而止,随后,远处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不大,但在这极端寂静的环境中分外清晰……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亢奋,极力保持镇定的辨析着脚步声的方位,期许着能够透过双眼看到什么,而不仅仅只是一点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已能够分辨出那是木屐击地的声音,而更让他激动到热泪盈眶的是,他终于看到了——那离他越来越近的光辉,以及那包围在圣光中的火红身影……

      没错,那是光,是他栖身于黑暗中百余年不曾目睹的温暖,是他在被阴冷孤寂吞噬前唯一支撑着他的救赎……

      『有多久没看到过了……这种刺眼的感觉,不会是假的,这是真实——我还存在着,我并没有消失……』

      被那唯一的光源吸引了全部的视线,他甚至都没在意带来这份救赎的是谁,一直到那火红的身影停下脚步,将光源小心翼翼的置于他面前……

      “吶,我说你,看得到我吗?”

      犹如丝丝细雨的温柔声音立刻取代了那点光源,把他的注意力全部拉了过来。他偏过头来,细细端详着正浅笑着等待他回答的女人……

      在光源的映照下看得出她容貌精致而且年轻,如瀑的黑发因半蹲的姿势垂下扫过地面,腰侧折射着光晕的木质短笛,彰示着先前的笛声具是来自她的手笔,而目光向上,脖颈以上的皮肤与置于烛台边的手一样过于苍白,在一袭似火红衣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病态,但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却缱绻着温柔的神光。

      这时她正伸手将烛台——所有的光亮皆来自这点小小的火苗——轻轻推向他这边,纤长的五指轻轻拂过烛火,霎时黑暗之中的亮度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看到这里,他不得不订正之前的表述——眼前的少女看来并非人类,很可能是如他一般的妖怪,因为神明大概不屑于来此荒蛮之地……

      “你能看到我吗?难道说还是看不到吗,一点点的光?”

      被再次问及的他随即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看到少女庆幸的松了口气:“是吗?太好了……真怕会不会又失败了……”

      计划成功的少女很自然的显出高兴的神色,她左脚后撤半步索性跪坐了下来:“初次见面,我叫做静夜——静谧之夜的意思,事实上,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但无奈之前力量没有恢复无法做到现在这般,才一直没有和你搭话……”

      “你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我也没有想和你说话的意愿,明白了就留下烛台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他虽然说着这些话,但双眼一直紧紧盯着跟前的烛台,贪婪的想要把这份光亮、这份温暖永远留下……

      “不,我不能走,我走了……这份光明也就消散了……”

      “什么意思!”

      他一惊,本能的伸手想要护住烛台,却见自己的指尖很顺利的穿透了过去……

      静夜挺直上身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伸手将烛台缓缓端起:“恶罗王,是吧?正如你所见,我,以及这烛台,本身都并不在这里,我能将光带到你面前,是因为我的力量所致……

      “我本是枫树的精魂,现在正身处黄泉深处,那个最阴冷黑暗的角落——对,黄泉,就是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你依附的这块岩石,是千百年前我留下的一片叶子的化石,所以,我才能如这般和你对话,与你相见……”

      静夜复又放下烛台,微微闭上双眼的同时,两手掌心相对如同祈祷一般的包围着火苗,那颤颤摇曳的火光倏忽间又悦动了几下,蔓延开更为惊人的光与暖……

      缓缓睁开的眼眸中神采乍泄,缱绻的柔光与火光交相辉映,薄唇轻启微笑道:“我知晓你的感受,你我境况相似到如此,大概也就只有我才能体会,你那被黑暗吞噬的恐惧,以及沉没在冰冷死寂中的孤独,所以,我才会这般努力的找回我的力量,来帮你达成一点小小的心愿……”

      恶罗王并不喜欢这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也不喜欢被人施与恩惠等人拯救,但是他不能否认,这等待了百余年的光,是将他从崩溃边缘挽救的制胜关键……

      “呵,说的你自己像是救世主一样,可你还不是依旧被困在黄泉?仅靠这种力量以精神体来到现世的你,无非是有未达成的愿望吧,大可说来听听,等他日我从黄泉取回身体,或许还能想起你那卑微的心愿帮你一把,也算还你个人情。”

      听到他的这番说辞,少女怔愣的抬眸看过去,但随即释然的笑了开来:“你多虑了,这不算什么人情,况且,我在尘世也未留下任何遗憾——不安的存在已经消除,守护的地方日渐欣荣,在意的……也已经变强到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了吧……”

      恶罗王不解的打量着静夜,冷哼一声打断了正陷入回忆的少女:“你这家伙,还挺有意思……你是叫、静夜?名字无所谓了,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很强的妖怪,呵,没想到这么容易满足……对了,话说回来,你又是因为什么被关在黄泉的,看上去不像是那群神明眼中所谓的‘罪大恶极’的样子……”

      静夜取下腰侧的木质短笛,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光滑润泽的孔洞,恰似有意无意的回答道……

      “人类常说、人不可貌相,其实妖怪也是,能被投入黄泉的,都是至恶之极到神明都太过头疼了,我自然也是的吧……

      “吶,你说,弑神这个罪名、够不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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