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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三十五、三十六 ...

  •   三十五

      星期天的早晨,日光像是镀金似的洒下来,又暖又明亮。
      韩文清还没走到张新杰家楼下的时候就隐约看见前头笔直地挺立着一个人,面前堆了数个大箱子,满满当当几乎把人包围在里头了。
      韩文清走过去,拧着眉问:“不是说让你带点惯用的东西就可以了吗?其他日用品都还可以买。”
      张新杰认真地点点头:“我的确只带了惯用的东西。”
      韩文清低着头看着地上站得跟自家主人一样直的五团行李,仿佛看见它们在向自己招手:嗨,我们都是张新杰惯用的东西!惯用二字还是被加粗强调的。
      然后就不可自控地产生了些想把这箱子全都踢飞的想法。
      张新杰自然不知道此时韩文清的脑袋里颇为暴力的场面,接着说:“还有一些是有保质期限的,虽然价格不在主要,不过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还是希望能别过度浪费。”
      韩文清继续盯着那几个张牙舞爪的箱子大包看:听到没有,带着你们走是可怜你们。
      然后他两手一提,身前身后再各背一个,留了个最轻的拖箱让张新杰拖着玩。
      “走吧。”
      张新杰张了张嘴想分担一些。
      “你要是不想让我拎,就把东西甩回去,我们买新的。”
      张新杰的嘴巴就闭上了。

      折腾了一阵子,拦到了的士驶进了霸图区的一处高档住宅小区,然后停在了某一栋看起来就很壕的住宅楼楼下。
      韩文清家住在十五层,地儿高,夜晚的时候拉开客厅外头那落地窗帘,便可俯瞰整片Q市夜景。装修的时候做家居设计的工作人员是这么帮他设计的,只可惜有点儿对牛弹琴——韩文清回家之后所做的事情只有洗澡睡觉,哪有那个浪漫情怀?就算真的哪天想不开去欣赏那良辰美景,也只能刺激着自己无人陪伴,徒增忧郁而已。
      进了屋,韩文清把手边几件行李往地上一丢,转手开始掏鞋柜打算给张新杰找双新拖鞋。他翻啊翻,一双男式皮靴,一双皮鞋,一双懒人鞋,两双运动鞋。张新杰就全神贯注地瞧着韩文清这个毫无调理可言的鞋柜,直到再往后,从顶里头翻出了一盒开了封的杜蕾斯以及半盒中华。
      蹲在地上的人对着手里的蓝盒子和红盒子愣住。
      张新杰的眉头挑了一下。
      听着身后人轻微的呼吸,韩文清就感觉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坐在法庭中央是个威严的法官,另一半囚在铁栏杆里带着手铐是个犯人,张新杰坐在陪审席上一言不发,就看着自己秉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不打自招了。
      “这个,真没印象。可能是什么时候喝多了,买浑了。”
      张新杰把证据收回,细长的手指捏着那盒还露了点儿套子皮在外头的盒子旋转,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已经过了保质期,不能使用了,丢掉吧。”
      韩文清头皮发麻,心想你把这拿过去不是真就为了看看还能不能用吧?节俭美德也不是这么下定义的啊,张新杰我很质疑你找重点的能力啊你到底行不行。不过他这话没说出来,有点郁闷地把套子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还是找到了一双拖鞋,韩文清去扔垃圾的时候在垃圾桶旁边的沙发底下发现的——露了一个毛茸茸的头,正巧被看到然后踢了出来。
      ……该怎么形容被自己发现的这个玩意儿呢?
      “算了,你就穿自己的鞋进来吧,我不介意这个。”看着这双落灰已经染得变了本来面貌的棉拖,就是张新杰乐意换自己也不能同意啊。
      后者这回没客气,确切的来说,在这栋房子里不换鞋地进去,确实不会对他的洁癖造成任何不适的症状。
      张新杰默不作声地把这实用占地面积就多达两百多坪的房子逐个挨间地视察了个遍,面上淡淡的,可那眼神所经之处,却让韩文清觉得自个儿身体上的零件运作有点变频——放了两天没收拾的泡面盒子,电脑桌前来不及清理的烟灰缸,洗漱池里堆了几样被搅合在一起的袜子内裤和T恤,能让人感到尴尬的东西似乎啥都有了,当然,有一点值得庆幸,韩文清的床头上没有用过还没来得及丢的安全套。
      作为一个很忙,很忙,很多事的单身男人,营造出了这样的居住环境,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韩文清就可以保证,如果叶修来他家敢露出一丝一毫嘲讽脸,他立刻能拿脏袜子甩他一脸再把人赶出去。
      但是张新杰就很不一样。张新杰的目光像红外线扫描仪似的一丝不苟且一样不落地扫完了所有这些单身男人的身份特征,这就让韩文清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在不恰的实际不恰的场合对着张新杰露了裸体,不仅没能享受到床上的情趣反而被以性骚扰名义请去警察局二次登记似的。
      实际上张新杰到现在为止连一个不满意的表情都没有露出来过,这就让韩文清难以言说的复杂感情中又多了一点别的焦躁。
      韩队长在工地里骂人数年得出的结论之一:真为你好,拿你当自己人,会骂出来,绝对不把火憋在肚子里。
      他歪坐在沙发上看着张新杰像个机器人似的走了一圈回到自己面前,阳光将他的身影投在了自己身上,以这种形式融为一体。
      张新杰抿着唇,像个小国王般地发布了他迁都之后的第一个政令:“你今天没事做的话,跟我一起打扫卫生。”
      听了这话,韩文清刚刚还能感觉到的那些个复杂情感就尽数消失了。
      张新杰不会用这种口吻对别人说话,除了他。

      家务安排如下,张新杰扫地,韩文清拖地;张新杰擦桌椅橱柜,韩文清把摘下来的窗帘桌布一股脑塞进洗衣机。张新杰说你帮我打一盆水,韩文清撂下还没启动的机器给他端了水过去。
      张新杰侧头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我是在擦窗户。”
      韩文清看看手上盛着清水的盆。不明白有啥不对。
      张新杰神色略微复杂:“即便是没有专门清洁用的,你也至少拿洗脚盆过来。”他看了看对方手上的盆,以大小和深度判断只能用作洗脸,干净得跟新的似的,连盆沿的污垢都没有,不是常常清洗,就是根本懒得用……当然,对韩文清而言不可能是前者。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盆主长久地沉默,盯着盆里的水看了半天,差点在里头盯出个乌龟来。
      韩文清:“我家就这一个盆。”
      张新杰:“……”

      我此刻流的汗与泪,都是买房子的时候脑袋里进的水。
      从大清早一直忙活到下午五六点钟,期间三次因为工具不足被张新杰指派下楼到一公里外的超市消灭购物清单,这才简单地把家里收拾了一番——张新杰的原话。
      等他最后被张新杰丢进浴室要求洗干净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已然发生了细微却可以察觉的变化。
      比如洗发水和肥皂被放在了淋喷头底下随手可够的位置,擦身体的毛巾摆在不会被淋湿却又很方便取得地方,剃须刀被收入了底盘里头干燥放置,牙刷杯里多了一只新的软毛牙刷,还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铺在脚下的软毛小毯,牌子是张新杰要求的,质感很好,吸水也佳,就是颜色有点丑,关于这个对方没给强制命令,所以刚刚去超市是韩文清自己挑的。
      他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一边擦头一边寻找张新杰的影子,后者坐在才被他们挪位到落地窗前的长条沙发上,看着外头夕阳西下,天际泛着一层由灰蓝到赤橙色渐变的瑰丽之光,火烧云大片大片,降在城市的高楼上空,给冰冷的钢筋水泥多填了一层柔软的外壳。
      韩文清从未有想过从自家的视角可以看见这么美的景色。当然,即使再美他也并不热衷或欣赏。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夕阳妆点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韩文清走过去,挨着张新杰坐下。他伸出胳膊将对方搂入怀中,鼻尖上嗅得到与自己相同的发水香味,他把头轻轻埋在对方颈间。
      韩文清跟张新杰说:“谢谢你。”
      张新杰移过视线,微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第一次觉得,”韩文清皱着眉头想说出个美一点的形容,却以失败告终,他最后说了一句很普通,却很有真情实感的话:“谢谢你让我觉得,这儿这么像个家。”
      张新杰抬手帮他擦去眉毛上凝结的小水珠,说:“我谢谢你才对。”
      “谢我什么?”韩文清像张新杰一模一样地反问。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三十六

      六月份的时候韩文清承包的那个项目交付了,他没接新的活儿,大手一挥,就给底下的工人们放了两个礼拜的假,带薪休的那种。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恋爱沾了光,颇有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于是那些个原本该烧该杀一个不放过的FFF团员们各个都失了杀意,人人临走之前还都背离组织精神地跟韩文清露出个异样灿烂的笑脸:“韩队,和嫂子休假愉快啊!”
      韩文清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然后关了霸图水泥的门走了。没走几步又撤回来,把贴在铁门上印着自己电话号码的广告纸撕了,拒绝一切外界打扰。

      张新杰今天在家,于是韩文清也没去店里接人,距离小区还差两个街口的时候他方向一转,挪去了一家商厦。
      才进门就被一片真金白银闪瞎了眼,小店员大概是看了韩文清的穿着,再瞧一眼长相,一边嫌弃一边哆嗦就没来服务,不过这倒也合他的意。韩文清从未有过地挨个挨个地认真仔细看,这个边距太宽了,不适合张新杰的手,那个图案太花哨,张新杰肯定不喜欢。
      等他细挑慢捡终于选好了样式付了帐,天色已晚。
      韩文清兜里揣着这枚价值不菲的戒指,边走边排演自己想好的脚本和对白,告白的时候说什么,露出什么神态,造型怎样摆,何时掏戒指,先掏再跪还是先跪再掏,然后怎么说……第一遍还有点生涩忘词,等第三遍结束的时候正好走到了家楼下,一切也都谙熟于心了。
      韩文清抬头向上望,橙黄色的灯光穿过纱帘透出暖融融的颜色来,那是家人等待的讯息。
      他上了楼来到家门口,为了制造足量的惊喜便没有拍门,只自己拿钥匙开了房。按照遵循日常规律排练的结果,张新杰这会儿是在厨房里忙着,肯定听不到动静,等韩文清摸过去从背后把人圈住,后续也就可以开始了。
      此种求婚方式生活气息浓郁,不整那些虚招子,唯一的潜伏危险就是可能因为两人太投入而糊个锅毁道菜,值!韩文清对于自己的计划还是很满意的。
      可他怎料事态和自己预估的发展方向错了轨,刚打开了门人还没走进去呢,就闻到了些不寻常的味儿扑鼻而来。
      甜。
      还不是甜品或水果的甜。
      是诱人摘取的甜。
      韩文清鞋都没赶上换,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去往沙发上一看,就瞧见张新杰瑟缩成团地偎在沙发角落里,面色透着可心的红,嘴角轻轻翕动喘着气儿,像是条近岸搁浅快要失了呼吸的鱼。
      与所有小说或者电视剧的经典桥段一致,在男主角韩文清准备求婚的夜晚,他爱人张新杰的发情期,就这样不带一丁点先兆也没有一丝犹豫地掉落了。

      在一片浓郁的香甜中,韩文清咬了牙跟到了张新杰身边,看着人煎熬的模样想都没想就握住了对方的手,又抬了一只胳膊给张新杰擦去了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没事啊,我去给你拿药,你等着啊。不怕。”
      说完他就要往外撤,这满屋子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跟他宣战,而自个儿能撑住这几分钟已是柳下惠中的战斗机了,思维就要溃不成军,再不离得远些,那画面太美韩文清都不敢想。结果人没能撤移成功,在他松了手要去卧室拿药的时候,反被人抓住了手腕。
      “新杰,放手。”韩文清觉着自己面上开始充血,心跳也不甘落后地加速一起狂欢。
      “是我,”张新杰连咬字都吃力,他每吐几个字就要轻微动一动身子,来缓解体内抑制不住的痒和渴望,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断断续续地,但吐字尚还清晰,“我自己,没有,吃药的。”
      这句话实在有些意味不明。韩文清这会儿连脑袋也像是扎进棉花糖里般的又软又轻飘,没了理解力,只觉得张新杰那张嘴要是再启开来,自个就要攻城略地了。
      不行,得忍住,快点离开。
      意识像是养了头饿狼的猎人,促着身体快离开;可那头饿狼盯紧了猎物,匍匐在原地,面露凶光。
      后来那匹狼还是冲上去把猎物吃干抹净了。
      不是猎人管教无能,而是那只猎物,那只蜷在沙发上喘着气儿的张新杰对他不利索地说着话:“我们,完成,标记吧。”

      伴随着这句话传入韩文清的耳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崩塌了。
      韩文清望着张新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他的手心里有薄薄一层的凉汗,不大握得住,沿着小臂一点一点地打滑直到快抓进自己的手心了。
      韩文清眸色暗了暗,他贴近了张新杰的面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后者仰着脖颈,胸膛起伏,身段柔韧,摆出的形状像一段连绵不绝的小山丘,他张着口干咽了一次唾液,然后点点头:“标记我。”
      张新杰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韩文清已然贴了上来,唇舌厮吻间衣物化为无物,皮肤接触了空气的凉意生生给体内的烧热降了温,张新杰情不自禁地缠上了韩文清的背,两人忘情相融。
      张新杰许多年未曾经历过情事,韩文清也不敢用力过猛,只缓慢开拓,循序攻城。初进入的时候还见那人疼得双眼紧闭,强忍着痛意迎合自己。韩文清帮人抚平眉角的皱褶,轻声说:“你喊我的名字,分散注意力。”
      张新杰咬着嘴唇摇摇头,却将人抱得更紧,好似藤蔓植物寻到宿主似的依贴。
      “新杰,我想听你叫出来。”
      张新杰的眼睫尽湿,就快要凝出水来,顿了一会儿,有细碎的呻吟从他的唇齿间流泻,原本那些卡在喉咙里间断的声音也像是被牵引出了似的,黏糯中透着绵绵的情意。

      考虑到张新杰身体的承受力,他们只做了一回,标记之后便见好就收。
      发情的症状得以缓解,张新杰软在沙发上,面色有些疲惫,可眼底却亮若繁星。
      韩文清抚了抚他湿漉漉的头发,将人打横抱进了浴室清洗,温热的水将人弄干净了,拿着大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又抱出来送了床上去。这还没完,他从浴室拿了吹风机,预备着帮人把头发也吹干。
      男人从未用过这东西,先前是嫌那风太凉,随后又觉得温度过热,许久才寻了个合适的温度档和距离,捧着张新杰的头帮人吹风,动作有些笨拙,却不尽温柔。
      等他忙完关了吹风机的电,才发现张新杰已然在适才喧嚣的暖风声中睡熟了。床头灯洒在他的脸色,唯有长密的睫毛底下透出点阴影。睫毛微颤,像是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细细扇动的翅膀。
      韩文清的心绪也随着人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他伸了手缓缓摸过对方高挺的鼻梁,被主动提出标记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想,张新杰居然抢先在了他前头,展示了那些他们之间那些互相心知肚明却缺乏些实质性证据的东西,比如,毫无保留的信任,比如,永恒的爱情。
      这些东西他们现在有,以后也定会常伴终生。

      兴许是灯光的缘故,这一刻看着爱人睡梦香甜的韩文清,难得得面露柔软。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去摸那揣在口袋里的戒指盒子,接着整张脸上的笑意就随着那动作消失了。
      韩文清猛地冲去了外头沙发寻找,在那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案发现场寻到了那只米色的精致盒子,大概是适才动作太激烈,不小心掉出来的。
      他舒了一口气,弯下身去捡起,然后下意识地开了盒子想再看一眼自己千挑万选的成果。
      那张才放下来的心又凉了半截。
      包装里头只剩下黑茸茸一片的海绵垫儿,换而言之——
      盒子还在,戒指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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