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锦小一

1、第一章

　　纪天凉看着自己的血滴在浴缸温暖的水里，绽放出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带着一种绮丽又妖异的美丽。它们蜿蜒成一道道明丽的轨迹，在水下无声地彼此缠绕和分离，勾勒出一副缱绻缠绵又诡异的立体图腾。

　　他从来不知道这会是如此美丽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画面，空气里有淡淡的腥甜味弥漫开来，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让人有种回到母亲温暖的怀抱里般的错觉。在浴缸旁边的小几上放着纪天凉的手机，此刻正在用重拨功能一遍一遍地拨打着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里不停传来等待接听的忙音和无人接听的提示音，它们交替出现，就像一首令人昏昏欲睡的送葬曲，在静谧的浴室中回响着。

　　纪天凉把头枕在浴缸的扶手上，心想着如果时间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因为忽然，他再也不害怕任何东西了。也许就像那些诗人所说的，再大的悲伤也抵不过时间，等到一切风平浪静，回首之后已经淡然，而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也已经面目淡然。可是，纪天凉不觉得自己能在安静等待伤痕结疤而不发疯。

　　他已经累了，累到已经不再去想明天的事情了，也不想戴着面具去演绎一个华丽的人偶，他是一个天性薄凉的人，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也许这样正好，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闭上眼睛，浴室的灯光已经慢慢转为昏暗，他感觉到因为血液的流失，身体变得冷起来，可是周围的热水却又涌过来包围他。

　　他努力睁开眼睛，头脑昏昏沉沉地，仿佛正在经历一个荒诞的梦境，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时期，在雨后的庭院里，他想去看望刚出生的小猫。他正准备踏出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将他轻轻地抱起，柔声轻言：“雨后的地面多是泥泞，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来代劳吧。”

　　那个人将年幼的他温柔地抱在怀里，去了庭院里的一角，那里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猫，猫妈妈正在喂\奶，夏风拂过树梢，带来叶片摩挲的声音，静谧而美好。

　　这里美丽地像童话故事中的一角，被他保留在记忆中的深处。

　　纪天凉忽然有种想要伸手去拿电话的冲动，想要结束那无人接听的单调声音，他想听听这个人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脚已经抬不起来了。

　　这是我最后的任性，我是个傻瓜，除了害死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会难过。他最后想，最后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纪天凉猛地坐起身来，手紧紧地攥住被子，猛烈地呼吸着，耳朵边有着一阵阵的轰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一时间有些虚脱，一时间竟然找不回自己的呼吸。

　　他气喘吁吁着等待自己的呼吸平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细密的汗水，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变得僵硬，现在放松下来，酸痛的感觉提醒他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吗？他茫然地看向窗外，窗外阳光灿烂，明丽的阳光坦然地照进落地窗，铺展在猩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上。

　　等待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躺会床上，舒展开四肢，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还是真的重生了，只是那种绝望的感觉深深萦绕在心底，挥之不去。

　　纪天凉翻了个身，把枕边的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又扔回到枕头边，看着天花板发呆。

　　应该——是自己重生了吧，纪天凉不确定地想，这段时间他翻来覆去地印证着，一些事情的发展，一些人的出现和离开就跟前世一样，按照命运的轨迹正在有条不紊地出现在生命中。他经常会在前世的死亡中惶恐着醒来，试图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那种冰冷和血腥的气息似乎印在了他的骨子里，挥之不去，在黑夜中让他无数次地惊醒。

　　只有再活过一次才会珍惜生命，纪天凉想，这句话可真对。当他重新从死亡的记忆中重生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死亡最可怕的并不是那种难以想象的疼痛，而是你无法活着的喜悦，无法参与这个世界上将会发生的事，无法感受温暖活着冰冷，你将会被永远地留在黑暗中，而活着的时候发生的一切将会被抹去，被遗忘。

　　他真的是疯了，才会不顾一切地放弃自己年轻的生命，为了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的人。

　　纪天凉抱着被子，身上的汗水已经消失无踪，他舒适地窝在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一个男人冲进了他的卧室，对着他大吼：“你干嘛不接我的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纪天凉正抱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那只幽暗的眸子对视着那个男人愤怒的眼睛，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大概是跑着来的，俊美的脸上因为运动而变得微红，他的五官挺拔，只是站着不动就像一副画一样迷人，当他的视线在你脸上停留哪怕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都会有一种被凝视的错觉。外面是三十七度的高温天气，他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搭在皮肤上，非但没有一种邋遢的感觉，相反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彦哲看到纪天凉不应声，皱了皱眉，走到床边想摸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不是生病了吧？”

　　没想到纪天凉在他手指伸过来的那一瞬间躲了开去，他的手尴尬地晾在半空中，露出手腕上一块昂贵的表。

　　阳光洒在房间里，纪天凉不是很喜欢空调，所以这样的夏日中也只是开着窗透气，他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说：“睡着了，没听见。”

　　彦哲点点头，在纪天凉床上坐下，犹豫了一下才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饿了吗，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纪天凉又打了个呵欠，抱着被子眯着眼睛看着他：“困，还想睡。”他昨天晚上四点才睡觉，现在才早上七点，又做了那个噩梦，现在自然很困。

　　彦哲劝说他：“去吃点东西再睡，空肚子睡不舒服。”

　　纪天凉幽幽地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地做着那个绝望的梦，也许仅仅是想要提醒自己不要再被这个男人利用欺骗，不要再傻傻地做他的踏脚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彦哲就会在这几天给他介绍一位中年女性，那个女人想要通过自己取得进入一家顶级会所的资格。

　　本来只是举手之劳，但是纪天凉就是不想为彦哲再出力，所以干脆装作很困的样子。

　　彦哲有些为难地看着床上眼睛已经合起来的纪天凉，又劝说了几句以后，得到了对方蒙住被子作为拒绝的态度以后，只好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蒙在被子里的纪天凉迷迷糊糊地听到彦哲正在跟对方道歉，并且再三保证一定能帮上对方的忙。说起来纪天凉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二岁，现在距离他自杀的时间还有三年，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九岁的半大孩子，听到彦哲讪讪地挂了电话，心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他听到彦哲干巴巴地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以后，就转身走了。

　　等到他走了，纪天凉才从被子里冒出头来，好好地吁了一口气以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觉。现在他们还是情侣的关系，事实上，在纪天凉自杀的时候，他单方面的认为他们还是情侣关系，每次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当然了，现在时间退回到了三年前，虽然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是却没有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既然重活了一次，就要好好地活着，至少不是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活着。

　　刚重生后是不可能制定一个宏图计划的，但是至少得计划一下，避免自己再被自己逼死的事情，可是纪天凉实在太困了，没想几分钟，就晾出白白的肚皮，呼呼大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