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龙镇神剑传》天道酬勤

72、第七十二章

　　赵纯扬他们落脚的宅子，是以前的镇西王府，前前后后共五殿，以前失过一场大火，把最后两殿烧得精光，现在的重新修缮过，看起来比前面几殿要新上一些。

　　晚饭吃得不错，席间赵纯扬打听了一下梧州的情况，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

　　淮州的军队屯兵万情之外，虽说是一触即发的局势，到底这仗还没有打起来，有个万情做屏障，梧州的百姓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本来就是自给自足的地方，一时还没多大影响。

　　难怪他从汾州一路赶来，还真没见过太多荒难流民，倒是听说兖州淮州一带的逃难之人才是真正多不胜数。

　　不过再一听宣铭手上才十万兵士，不及淮州四分之一，又担忧起来，这不等于是瓮中之鳖吗？就算宣铭用兵如神，也难保对方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吧？

　　赵纯扬虽然不懂行军打仗之事，可兵力悬殊摆再眼前，要人乐观也乐观不起来。

　　偷偷瞅了眼宣铭，赵纯扬支支吾吾道：“铭世子，你看现在宣昭脑子也还没清醒，这梧州到底是个要打仗的地方，等乱起来了，你又是要上战场的人，到时候难保谁也顾不上他了。我看这九州当中，就那汶州还算太平，那南方气候也好，不若我先带宣昭汶州找个落脚地，修养修养，也免得给你添麻烦。”

　　他这话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还真不是他赵纯扬贪生怕死，他就是紧张万一那宣昭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这样临阵潜逃，虽然不够仗义，但也是为了宣铭的弟弟作想来着。

　　宣铭了然一笑道：“哦，赵兄不必多虑。这战事一开呐，天下没有一处真正安全的地方，况且汶州乃是当今皇太后家系旧地，眼线遍布，不算是个好地方。”

　　赵纯扬抓抓头，挑起一夹块儿肉放进宣昭碗里，但见对方仍旧不动手脚，只好又将肉块送到他嘴旁，哄道：“吃吧，吃了就不饿肚子了。”

　　宣铭假意咳嗽两声，又笑着补充道：“他还是留在我身边最安全。”

　　赵纯扬脸一红，又是不好意思，又觉得这话听入耳了不是那么舒服。什么叫留在他身边最安全？

　　前几次宣昭性命有碍之时，怎么不见这个当哥哥的出现解救一二，哪次不是他赵纯扬跑上跑下，结果现在兄弟相见，他倒真成了一外人似得。

　　不是成了以外人似得，他赵纯扬本来就是个外人，理亏。

　　“他体内阴气变化无常，铭世子身边未必有高人能照顾妥帖，还是跟着我，总能保得一线生机。”赵纯扬厚着脸皮回道，顺便又夹起一肉块，塞进宣昭嘴里，像是宣示主权一样道：“你看我这徒儿如今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世子身上还肩负国家太平大任，这等儿女情长的闲杂小事，还是赵某这种闲散杂人来做吧。”

　　小宝捂住嘴咯咯咯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缝。

　　赵纯扬尴尬得很，还是硬着头皮看着宣铭，一副钻牛角尖不愿让步的样子。

　　宣铭哈哈一笑，拍了一头小宝，道：“赵兄肯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若不然，我还得发愁要找个什么人来才是好。”

　　赵纯扬也跟着傻傻一笑，只觉那宣铭兜着他绕了一大圈子，看戏似得。

　　饭后，小宝替两人排了沐浴之事，遣了人伺候，赵纯扬本是疲惫不堪，热水一浸，困困乏乏的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宣铭正缓步走入浴房，屏风之后的侍从都遣走了，房间里只还有宣昭一人正泡在热水里。

　　听见了脚步声，也没有回头看。

　　宣铭亦未开口说话，沉默好一会儿，才出言道：“脸上的伤好多了。”

　　“他摘下来的金丝莲，多到用不完。”

　　宣铭轻笑道：“赵兄是个实诚人。”

　　“那你还在饭桌上找他乐趣？”

　　宣铭咦了一声，惊讶道：“若不是为你粉饰一二，为兄又何苦假装要留你。他若知你是清醒的，我又如何留得住。”

　　“我没有假装不清醒。他自己误会了罢。”

　　宣铭呵呵一笑，重复道：“我一开始便说了嘛，赵兄是个实诚人，哪里知道我弟弟心里的弯弯角角。”

　　“江湖莽夫，能出些力气就算不错，还能指望他知晓天下社稷。”

　　出口之言，微有讽刺，听得宣铭更是笑意深浓，性起道：“你病时三五年，可全仗一江湖莽夫相救，赵兄一腔热忱，此话未免多有不妥。”

　　浴桶中人却分毫不留情面，回道：“哼，不过是个有眼无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愚笨之人，空有一身气力，也不过给人任凭枪使。”

　　“哦，原来如此。那你是使还是不使？”

　　“他师兄能使，师弟能使，如何我不能使？”

　　宣铭一挑眉，点头笑道：“在理。桃花宫主三日前已到怀安镇，随在宣亦昙左右，听说镇龙宝鼎之西鼎已被他收入囊中。这一次要对付他，可就不容易了。”

　　宣昭没有正面回他，只道：“没有天元炎息，桃花剑经破不了九层。不过是一半西鼎，就是他炼化精进再深，也有破解之法。”

　　“哦，有你之言，我倒是瞎担心那淮州的四十万大军了。”宣铭顿了顿，道：“不过我更好奇，上一次护法大会上，你到底是凭什么能重伤桃花宫主的？我以为，那时你已是走火入魔之态，到底要弱势两分的。”

　　宣昭这才回过头来，自然知道宣铭是拿话激他，不过这话对方能问出口，想必心里也清楚一二，他也不必和对方绕圈子，索性道：“他心挂赵纯扬的天元炎息，我自然要在这上面作文章。”

　　原来当日的护法大战，天玄教主为保万无一失，竟在之前借由赵纯扬渡给他的炎息之气，默默汇聚保存于阴气之中未曾炼化。

　　大战之时，两人激战正酣，临到一剑定胜负之际，他才祭出体内炎息之气，说那是赵纯扬舍身相渡的全部内力。

　　本是刹那间的对峙，怎容得一丝一毫的分心闪烁。桃花宫主本从凤际边处听来天元炎息的消息，此半真半假的话语，他根本无法分辨真假，就是那闪神片刻，已被早有准备谋划全程的天玄教主占得先机。

　　杀机必现，可惜桓无风脑子还算灵光，竟然当机立断选择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居然宁愿重伤而逃，留下天玄教主收割那护法大会的胜利果实。

　　当然，天玄教主本就是岌岌可危的身体熬过那一击之后，更是险象环生，无法继续追击，只能返回护法大会将讳纵钦几人之名立下石具。

　　“如此说来，桃花宫主却是不可小觑。上一次你骗他天元炎息被你所夺，这一次想来他是不会上当了。你让我透出赵兄身在梧州的消息，该不得是成全别人家师兄弟尽弃前嫌和好如初吧。”

　　和好如初？

　　浴桶中的人站了起来，哗啦啦一片水声，他拉过中衣裹上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于宣铭对视而立。

　　当年的还青涩稚嫩的小王爷，如今已高出了宣铭一头，面目五官分明，上面斑驳的疤痕更凸显难掩的噬灭之性，一双黑目森然冷冽，似乎连身上的水雾都因此而凉了几分。

　　宣铭眯眯眼，微微颔首道：“长大了。”

　　宣昭露出一丝不见笑意的笑容，缓缓道：“世事变迁，这天下哪能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就算是桃花宫主也不会有这个先例。”

　　宣铭退后一步，打量了身前的人良久，呵呵笑道：“在理，也在理。这天下确实没有再而三的机会，这一点，桃花宫主应该明白，宣亦昙也应该明白。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不出三日，战事将起，十年之局，你得替爹走完了。”

　　宣昭系好腰带，走出浴房。

　　湿寒的风雪吹过他单薄的中衣，掠开松弛的前襟，拍打在结实的胸口，他似乎无惧寒冷，缓步行到赵纯扬的房前，里面传出熟睡的鼾声，秩序均匀，起伏有度。

　　和好如初？笑话。

　　他可不是赵纯扬那样的滥好人，哪有送上门的东西双手奉给别人的。

　　以绝后患还差不多。

　　何况那桃花宫主不单单是野心甚重，还另有觊觎之心，真是叫人厌恶不堪。

　　他推开门，悄无声息的走进去。

　　那日在王府，可是这个人先来找他麻烦的。

　　他倚着床边坐下去，手指悬在那人面门却没落下去，微微月光之下，反复打量起眉眼鼻耳，恍惚间似乎又回到王府的午后，阳光正甚，斑驳的树影与明媚的光亮相交错，他抬起头，望见一个男人，正咧着嘴对他笑。

　　初时一面，不知有今后的半生缠绵。
　　蹉跎时年，方明晓错过的累累眷恋。

　　情不可启，不可期，不可欺。

　　手指垂落到熟睡之人眉心，轻轻一点，淡若无物。

　　宣昭出了房门，临归一早已侯在一旁，持身而立道：“铭世子说大皇子宣亦皓在北边的镇守军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问你的意见。”

　　“当初养起来的那帮马匪，此时不用更待何时？他让你来，恐怕不是为了问询我的意见吧。”

　　临归一一笑，道：“铭世子说，等淮州军一动，梧州十万人便要南下漳州以劫后道，直入汶州以解翁中之困，不过这梧州的空城计还得麻烦教主亲自去演一演，为他们拖延时间了。”

　　宣昭点点头，反问道：“方才他不亲口说，这时倒让你来交代，是不好意思再欠我人情了吗？”

　　“铭世子说他有愧于你，连长禄王最后一面也没能让你见上，受苦于难也无大力能助，反倒再三要麻烦你替他行事。”

　　宣昭冷冷一笑：“你也肯替他说好话？他这是求人办事，还要舍不下身段，笼络人心倒是一套一套的。”

　　“非也。”临归一垂头道：“教主愿铭世子好，铭世子愿教主好，我不过帮教主先答应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