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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习技艺时光匆匆 ...

  •   在行院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卯时到酉时,寓娘的时间被各种课程排的满满。先是和同龄的小女孩们一起学习音律、琴曲、舞蹈等必修课,又根据她自身的特点,另外学习书画鉴赏,填词作诗,珍珑棋局,还有舞蹈特训。从起床到睡觉,除了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停歇。

      几日下来,即使有一年的做家务看铺子的经历,寓娘也还是感觉吃不消。每天的手脚都是酸疼的,完不成任务还要受惩罚,当然不会真的挨打,她们的脸啊、手啊、皮肤啊,都是日后重要的资本,老鸨自是不容许有一点破坏。但被师傅们拿着树枝抽抽胳膊、抽抽腿什么的,还是很平常的,很疼,又不留什么痕迹。做错了,便抽一下,直到不再做错为止。

      还有一种很有效的惩罚途径就是不给饭吃,上午的任务没完成,便没有午饭,下午的任务没完成,便没有晚饭。一天都没完成,那便饿一天。有一个小姐妹一连饿了三天,最后晕倒在课堂上,被狠狠骂了一顿,才喝上一碗白粥。

      寓娘有时会抱怨,又不考状元,做什么这么辛苦?授课的师傅总会凉凉道,“因为往来尽皆才子文豪,要想吸引注意力,总得有共同语言不是?”

      在肌肉酸疼和半饥半饱中度过了月余之后,寓娘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节奏,一些课程也开始慢慢上手。毕竟她的天赋不错,早年也有点基础,又得沈老鸨看中,日子慢慢也就平顺了。

      融入了生活,寓娘才知道原来她们这家行院还有一个雅号,唤作暖烟阁,据说是从当年柳郎中(注①)写给院里一名行首小姐的词中化名而来。说起这个,院中的小歌姬们总会各种艳羡,只说日后若是有哪位大人物能为她们中的一个写首词,那她就能艳冠京师了。有期盼总会让人有动力,也许小歌姬们就是为了那有朝一日名动京城的梦想,才忍受了如今辛苦的生活。

      看着她们,寓娘忍不住会想自己的人生目标是什么,成为行首?哧,忍不住嗤笑,她宇文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望族,但也算医道世家,她如今沦落风尘已够让爹娘蒙羞,总不能就此蹉跎一生,辱了家名。身在行院,总不是长久之计,但她现在人小力微,也实在没有别的生计,脱不开身。

      寓娘也曾想过,要不要向陈太医求助,陈伯伯对她家总是有份情谊的。可一想到二叔的作为,亲生叔父,在她还带着百贯家财时都能狠心将她扫地出门,如今她可说是身无长物,赎身出去又绝非一笔小钱,陈伯伯肯伸出援手吗?若是帮忙了,这份恩情她又该如何偿还?若是置之不理,唉,不想也罢!

      至于她所居绣楼的主人云锦,寓娘是直到半月多以后,她来检视课程时才见到第一面。倒不是云锦有意不理她,实在是她们的作息时间相差太远,云锦的活动时间多半从傍晚到午夜,而那时寓娘不是在上课,就是早已抱头大睡。

      初次见面,寓娘便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美色所惑,云锦绝对是寓娘十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她年约十五六岁,姿容艳丽,身材窈窕,肌肤胜雪,清冷迷人,宛若瑶池天女落凡尘,让人心生向往。寓娘下意识比了比自己,实如呆鹅与仙鹤,完全没有可比性,不由暗暗嘟了嘟嘴。

      云锦为人算不上热络,听寓娘弹了曲琴,又看了段舞蹈,指出些小毛病,又象征性地夸了句资质不错,再接再励,便就去了。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也没给寓娘联络感情的机会。

      寓娘不禁委屈道;“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授课的师傅白了她一眼道:“算不错了!她为人如此,虽说是沈妈妈的交代,但她若不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见寓娘略显失落的小模样,师傅又鼓励道,“你的舞蹈很好,云锦如你这般大时,也没有这种程度。你身姿轻盈,下盘却很稳。对了,听人说你本也出身官宦,怎生不曾缠足?”

      寓娘从不愿提起家事,总觉得在这种地方提起爹娘,他们泉下都不得安生。便含混回道,“虽说士大夫家缠足之风渐起,但此举对女儿家身心伤害颇大,我们懂得医术,自然不会去做。”

      第二日,云锦差人送来一小盘干果子,几条梨干和桃圈,倒让寓娘很是欢喜,她自小喜欢甜甜的小吃,如今真是很久没吃过了。急忙送了条自家绣的手帕做回礼。如此一来,二人虽称不上亲近,倒也相处融洽。云锦隔个十天半月总会来指点一下她的功课,的确让寓娘受益匪浅。

      寒来暑往,时光飞逝,寓娘也从一个行院新丁,变成了豆蔻少女,不少课程也是青出于蓝,光荣出师了。如今闲暇时间多了,也有空翻一翻父亲留下的书册或是到云锦那里坐一坐。

      某日,正赶上云锦要招待一位客人,本该就此离去,可云锦却安排她躲在屏风后,美其名曰观察学习。

      那一位是太尉大人家的衙内,衣锦披裘,穿金挂银,闪亮得很,不过三十几岁年纪,肚大腰圆,十分富态。他文采一般,于诗词书画等均不感兴趣,偏爱听曲儿。不过颇为豪爽,出手大方,几杯酒的功夫,便送了云锦不少好礼。

      事后,云锦问她对那人印象如何,寓娘答道,“衙内为人豪爽,颇为大方,很有一种用钱砸死人的气势。”
      云锦又问,“若是让你跟他离去,你可愿意?”
      寓娘摇头道,“不可,他虽舍得花钱,却看不出几分情意。”

      云锦这才点头道,“你这丫头还算看得明白,这衙内也算咱们这里的常客,虽家财万贯,然上有严父,内有悍妻,在外面风流快活也就罢了,领人回去是万万不能的。前二年不知有多少姐妹为他所惑,甚至暗通曲幽,不过是伤身伤心罢了。”

      说到这里云锦颇为伤感,抿了口茶才又接着道,“你要记得,我们这里虽说往来不凡,那些达官显贵之中,也不乏仰慕追求者,然真心相待者甚少,视为玩物者甚多。即便带你回去,也不过歌姬侍妾,转手送人也大有可能,万万信不得。要保护好自己,先要学会虚情假意。”说罢点了点她的额头。

      寓娘大为触动,这还是云锦第一次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话语中处处提点,片片关心。她人虽清冷,却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这一番指点就像一个姐姐生怕妹妹走了弯路,急把自己的经验转告给她。想来,这些乐籍女儿大多出身凄苦,命运坎坷,总会彼此同情,彼此怜惜。

      寓娘觉得心里暖暖的,自父母去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真情实意地关心她。遂笑道,“姐姐的教导,妹妹都记下了。我不贪图富贵,也不奢求有情郎,只想攒够了钱财,赎了自己出去!”

      云锦不由笑道,“丫头好志气!”过了一会才又悠悠叹道,“也不是不可奢求,总还是有好人的,平等相待,情真意切。”

      说这话时,云锦嘴角弯弯,眉眼含笑,满面柔情,直把寓娘看呆在那里。暗道难怪她不常笑,这笑容美的,人都化了!

      自此后,只要云锦在楼内见客,便时常带着寓娘在暗中学习待客之道,两人感情也愈加亲厚,成了行院里众所周知的好姐妹,倒是让不少人颇为惊奇。

      沈老鸨直接放了话,寓娘的课程都可以结了,剩下的时间就跟着云锦好生学着,直到她找到合适的时机正式将寓娘推出去见客。

      寓娘不无哀怨地问云锦,“如今这样清闲的日子,是不是就要到头了?可我根本不想出去,也不想做什么行首。”

      云锦叹道,“傻妹妹,既已入了这个门,便由不得你想不想了。若想日子安稳,你还必须得做成这个行首。”
      “为何?”寓娘疑惑,她安安稳稳,做个小歌姬,攒够银子赎身不好吗?

      云锦看她那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恨声说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虽说是官营行院,有律法规定不得轻薄歌姬,但你真当所有人都是附庸风雅,怜香惜玉的了?若有人要勾手,搭肩,亲脸蛋儿,你可受得?若要你去酒楼里倚栏邀客,侍酒卖笑,你可受得?”

      见寓娘急忙摇头,云锦接着道,“这便是了。你的身价高了,才情又好,自然也就能迎得那一点点的尊重。至少出入的都是高官名流之处,他们即便只为了自己的风评,也不会当众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这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骚扰,你可明白了?”

      听了云锦的话,寓娘沉思半饷,默默点了点头,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在这种污秽的地方,有这种低贱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有干净的生活?即便不是卖肉,也是要卖色、卖笑的。难怪云锦一早告诉她要学会虚情假意,这可不就是虚情假意、纸醉金迷的生活?

      寓娘待云锦愈发亲近,这是真心实意在教导帮助她的人,真的像一个亲姐姐一样。两人相处日多,寓娘渐渐发现了云锦的小秘密,见她不时拿着一把折扇发呆,竟是钟情于那送扇之人。

      原来两年前云锦结识了一位进京赶考的庄姓儒生,那儒生颇有些才华,写得一手好字,初进京时,曾在一酒楼中,得见云锦之面,惊为天人,心生爱慕,之后便时常来寻。写了不少情诗相赠,云锦对他亦颇多赏识。

      然那儒生家里非官非商,不过小富,如此数次盘缠见底。又初试未中,幸得云锦暗中资助,才在京城安顿下来,温书备考,以期来年再战,金榜题名。
      他二人两年来彼此关怀,互通有无,早已情愫暗生,如今更是互赠信物,私定终身。

      听完这么个书生落魄,歌姬相助,两心相悦,情投意合的故事,寓娘不由叹道,“姐姐找到意中之人,本是让人高兴的事,然而姐姐总告诉我万莫轻动真心,这庄公子可当得人品贵重四字?”
      “庄郎与我一直平等相待,从不曾以出身相轻,更不曾言语无状,轻薄唐突,从来都是尊重有加。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明白他是真心待我。”

      见她说得坚定,寓娘也不再纠结,便问,“既是郎情妾意,彼此钟爱,总是光明正大才好,如此私相授受总觉不妥,不知姐姐日后如何打算?”
      “如今只等庄郎明春能中个进士,我便赎了自己出去,天南地北与他相随。”说到此,云锦不由羞涩一笑。

      寓娘亦笑道,“如此甚好,只是姐姐是这院里的招牌,沈妈妈那里可能轻易放过?”
      “所以才要等庄郎高中,而且还要妹妹帮忙才是!”说罢笑盈盈地看着寓娘。
      “我?”寓娘疑惑,这关她什么事?

      “对呀,若妹妹日后一举成名,我便也就好办了!”
      “如此说来,为了姐姐也要更努力才行哦!”

      女儿家的情谊在分享了小秘密之后,总会更加巩固深厚。而寓娘也真心期盼着云锦,就此得偿所愿,跟着有情郎,脱离火坑。

      时而,庄公子会从厨房用的角门溜进来与云锦相会,以解相思,寓娘知道了,也会帮着把把风。
      一日,那庄公子离去后,寓娘本想上楼去调笑云锦几句,却不想闻到她房里一股刺鼻的烟香味,急忙跑了进去。却见云锦衣衫凌乱,连肚兜都敞着半挂在身上,一缕烟尘自她身上飘起,竟是在胸口处烧着香疤。

      寓娘怒极,一把将那香头打掉,“姐姐为何如此作践自己!”

      注①柳郎中,即柳永。院名源于柳词《黄莺儿》,当然这是我取的名,与柳七没的关系。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
      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
      苑柳农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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