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酥娘》彩**霁

43、四十三、重叮嘱陈家嫁女

　　“我与大人同去，山高路远，生死相随！”这是柔奴昨天夜里就做出的决定，也已经写信告知了家里。

　　“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护你一世安稳也就算了，怎能让你与我去受苦？你不要听张氏胡说，王爷惩罚我是因为我一次次地没能守住诺言，是我罪有应得，跟你没有关系！不行，我现在就送你回家，你不能再留在这里！”王巩急匆匆说完，就拉起柔奴，东西也不收拾了，直接就要把她送回家去。

　　柔奴踉踉跄跄地被他拉着走，急得用另一只手抱住他手臂才停住，“你等一等，我昨天晚上就决定了，信也送回了家里，与夫人的话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我会医术，可以照顾你，你也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不行，你知不知道宾州有多远？你知不知道路有多难？这和上次去徐州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带着你！”
　　“我知道，我已经查过《地理志》了，我什么都知道，所以必须跟着你！”

　　王巩听了这话心中一颤，他的柔儿，早已做好准备与他同生共死了吗？可他怎么可以？怎能明知危险，还要拖累她？只好狠心道，“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跟着！你这算什么，以前要带着你，你不肯；现在不要你，你偏偏要跟去，你是在同情我吗？”

　　“你知道不是同情，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见王巩随口就要说出否定的话，柔奴抚上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看着我，说实话！”

　　王巩看着柔奴，两行清泪早已滑落她的腮边，他知道他应该狠下心用最恶毒的语言把她气走，但他狠不下心，而柔奴也一定不会相信。二人对视了半饷，王巩才低声道，“想，做梦都在想！”

　　柔奴笑了，“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去圆这个梦。我想了一夜，我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倔强，和你的安危比起来，都变得一文不值。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我把这些无谓的东西坚持了这么久，偏偏不肯好好地与你在一起！让我与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也一起回来！”

　　说出这番话的柔奴，如释重负，她什么都可以放下，只愿追随本心，与心爱的人一起同甘共苦。泪花中的笑颜是那么美，金风吹过，落叶满院飞舞，也将这份美永远定格在王巩眼中。

　　泪水滚落眼眶，男儿泪，不轻弹。此时这滴泪，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欣喜，只是这泪珠它情不自禁！

　　王巩紧紧地将柔奴拥在怀里，这个拥抱他期待了很久，想不到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了它。“你这个傻瓜，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嗯，我愿意！”柔奴回抱住他，第一次回抱了他。
　　两颗彼此钟爱的心，终于再无顾忌的，紧紧连在一起。

　　由于时间紧迫，二人没有闲暇再诉衷情，只相互嘱咐了一番，便各自去忙于远行的准备。
　　柔奴招来两个孩子，正式与他们做了交代。

　　“先生要跟随你们爹爹一起去宾州，大概要三、五年的时间，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要代替爹爹好好孝顺祖母，也要恭敬母亲。尤其是欣儿，不可以再调皮，要听哥哥的话。”

　　王奇点头，“先生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
　　欣儿却耍赖道，“我不要离开你们，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柔奴轻哄道，“路太远了，先生不是和你爹爹出去玩的，不能带着欣儿。你乖乖在家等着，等先生回来了，做你的姨娘，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真的吗？先生可以做我娘了？我喜欢先生做我娘！”
　　“真的，是姨娘。欣儿乖乖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终于点了头，已经懂得很多事情的王奇有点不安地寻求保证，“先生，你们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

　　“是，我们一定回来！”柔奴的语气很坚定，虽说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有了与王巩同生共死的觉悟，但他们是去求生的，绝不是赴死！

　　柔奴想得很清楚，她需要带的东西只有两样：医书和药材。除了王巩之前备给她的几本医书，其余的，她已经给家里去了信，相信义父和哥哥会为她备齐。

　　不出所料，在他们临出发前的那天傍晚，陈太医带着全家人敲开了王家的大门。他们带来一辆大马车，上面满满当当的东西，都用大红的绸布裹着，分门别类，排放得整整齐齐。

　　接到通报迎出来的柔奴也有些诧异，她虽料到爹娘和哥哥会来送行，但实在没想到全家五口，连刚满百日的小胖子都被柏氏抱了来。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年未见的云锦。连人带车，真的有些劳师动众。

　　因为动静有些大，也惊动了老太君，她也到了中堂，与王巩一起接待了陈家人。互见过礼，双方成宾主落座。

　　柔奴觉得这架势有些奇怪，悄悄拉了拉陈娘子衣袖，低声问，“娘，你们这是？”
　　陈太医却冲她摆了摆手，“柔儿且稍安勿躁，为父有些话想与老太君说。”
　　老太君见此情形，便应道，“您请讲。”

　　陈太医沉声道，“一年多以前，我曾来拜访过您，也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您也该知道，我们陈家舍不得闺女与人为妾，也舍不得她再吃一点苦头。但这孩子是个心眼儿实的，她钟情于王大人，不求同富贵，但愿同甘苦。唉，我们不忍心她一辈子伤怀，或是孤老终身，才不得不支持她这个决定。”

　　陈太医这一声长叹，顿时让柔奴泪流满面，她是个不孝的女儿，怎能如此不顾及天命之年的父母的心情！对于陈家，她明知有愧，却还任性地挥霍着这份宠爱，她给这个家带来的，除了麻烦，还有什么？

　　陈太医的话仍在继续，“外面那车东西，是我们给柔儿准备的嫁妆，我们陈家的闺女不是给你家做个侍儿，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去吃苦受罪的，我们是把她嫁给了你们王家。”

　　说到这儿，陈太医顿了顿，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转向王巩和柔奴道，“你们给我好好地去，也给我好好地回来！”

　　柔奴普通一声跪在爹娘面前，早已泣不成声，“爹，娘，女儿不孝，女儿不孝！”除了这一句，她再说不出别的。

　　王巩走过来，跪在她身边，对着陈太医道，“我请求您的原谅，是我没能守住诺言，才害她又吃了后来这许多苦。但柔儿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我此生负她良多，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论贫穷富贵，不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老太君亦是动容，这世上从不缺锦上添花的人，但能雪中送炭的却没有几个。他王家现在正是很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柔奴一个小姑娘却能义无反顾地陪着她儿子赴难，陈家也开明地选择了支持女儿。算起来，若不是她当初强硬地阻断了这桩婚事，也许也不会有今日的这番磨难。唉，造化弄人啊，是个好孩子，只是身世坎坷！

　　遂叹气道，“是老身的执念。请你们放心，虽是妾室，但王家绝不会亏待柔奴一丝一毫。巩儿，给你岳父、岳母磕个头吧！”

　　王巩和柔奴一起给陈家二老磕了头，陈娘子拉起柔奴，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给她把头发盘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娘把你房里常用的，喜欢的东西都给你收好了，装在车上。药材都是你爹和哥哥仔细挑选过的，能想到的都备了。路途遥远，又快入冬了，也不知你们会吃多少苦，要好好照顾自己。娘等着你回来，给娘添个外孙。”

　　柔奴含着泪一一应了，陈娘子才又抱了抱她，叹道，“去给老太君磕头吧。”
　　二人又去给老太君磕了头，老太君拉起他们，拍着柔奴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我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柔奴一一与家人辞别，到了云锦面前，云锦拉着她叹道，“这天底下再找不到比你更傻的人了，让人喜欢，也让人心疼。呵，王爷曾去过我那里，说他把王大人远远地打发走了，帮你出了气，他一定想不到，唉，反而害了你！”

　　柔奴急忙道，“姐姐不要告诉他！是我欠他的，就这样吧！”
　　“我明白。”云锦点点头，继而坚定道，“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地回来，我等着团聚的那一天！”

　　柔奴露出了这晚上的第一个笑容，同样轻声却坚定地道，“我会，姐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拜别了家人，柔奴检查了那一车东西，把它们和王巩要带的重新合装在一起，整整两大车，便是他们日后的家当。

　　她抽出了那副《起舞图》，对着它望了半饷，自己也忍不住嗤笑。从14岁相识，心动，到如今已将近6个年头，换成别人怕是孩子都满地跑了，偏偏他们折腾了这许久。后悔当年没与他同去徐州吗？还是不悔的，若是那时候在一起，也就不会爱得这么深了。

　　“娘，你在看什么？”小欣儿自打看她盘起了头发，就跟着换了称呼，而且说什么也不肯加个“姨”字，柔奴无奈，只得准许她没有外人时这么叫。

　　“这画好漂亮，是谁画的娘？这么好看！”
　　“是你爹很久以前画的。”

　　“原来是爹爹画的，难怪这么好。把它留给我好不好，我挂在书房里，想你们了，还可以看看。”说到后面，憋着嘴，一副委屈相。她好不容易又有了娘，可娘又要和她分开了，她一点也不喜欢对着那个要她叫“母亲”的人，那人一点也不像母亲。

　　柔奴抱起她哄到，“好，喜欢就留给欣儿。我们去睡觉了，给欣儿讲故事听。”
　　临行前的最后一夜，柔奴哄着欣儿，母女二人相依而眠。

　　而此时的老太君却在失眠，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里走马灯般反复重演。她承认她从没遇见过像柔奴这样的女孩儿，也看不懂她。曾以为她贪恋权贵，可却发现她连王爷都可以拒绝；以为她痴恋自家儿子，可她却能在朝夕相处时恪守本分；以为她自命清高，固守骄傲，可却又在危难之时抛弃一切，奋不顾身。她不懂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从未体会过，也不曾见过。

　　“王福家的，你说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意？那孩子在咱们家呆了一年多，一直本本分分做着先生，没什么忘情逾矩的地方。我本以为她会离开的，真没想到她竟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她坚持的骄傲，与巩儿生死相随。”

　　在外间守夜的老婆子已经打起瞌睡，半睡半醒地咕哝道，“瞧您问的，我老婆子哪里懂。只知道，姨娘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咱家公子也是好眼力的，才会选中她！”

　　老太君又哪里真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听着她不甚清晰的回话，摇摇头轻笑道，“是呀，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自己也是，大半夜的想这些以前的事情做什么？她不认为自己执着于出身是错，不管因何原因，柔奴的经历决定了她难以胜任王家主母的位置。如今她和儿子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自己以后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因为身份受欺负也就是了。

　　想到这儿，老太君暗自点点头，又嘱咐王福家的道，“你明天把我那百寿图屏风搬到卧室里来，我要天天对着它祈福，便借我老太婆这点寿数，保佑我儿和媳妇早日平安归来！”

　　听见王福家的清楚地应了，老太君才慢慢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