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酥娘》彩**霁

39、三十九、发乎情而止乎礼

　　也不知是听了王巩的话，还是知道有了孕心里高兴，张氏真的安心养胎去了，她不再折腾，王府也终于恢复了平静。没了那时刻盯梢的兰儿，王巩和柔奴的相处也自在了几分，也能说一说彼此的心里话了。

　　某日，王巩很歉意地对柔奴道，“她太能闹了，扰了你的清净，对不住了！我已经警告过她，以后不会了。”

　　张氏确实闹人，有些讨嫌，论气度也着实比不上之前那位王夫人，但她也没太大的坏心思，就像一个被惯坏的小孩儿似的。遂劝道，“夫人虽然性急傲慢了些，但不是个心机重的，什么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大人也不必太苛责了她。”

　　王巩自嘲般轻笑，“呵，是没什么心眼，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了！”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给他娶这么个媳妇，那抵得上柔儿一星半点儿啊！门第出身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倒是出身高贵，可人怎么样，也都见识到了吧！

　　王巩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好似看戏般，又带着点自虐似的幸灾乐祸，他辜负了柔奴，活该摊上这么个媳妇！老天也在惩罚他母亲固执己见，识人不明！虽然这种想法很不孝，但他真觉得拉肚子也是母亲自找的！

　　柔奴看他那表情，虽不能完全猜中他心思，但也能看出五六分。遂叹道，“人无完人，不管怎样，夫人也算是无辜卷入的，哪个女人不期待夫妻恩爱？更何况她还在为大人孕育子嗣，还是多看看她的长处吧！”

　　王巩驳道，“我也没有薄待她！况且，人有十全十美的，你就是！她是无辜，可你不更无辜吗？”

　　“大人！”柔奴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不让他再说下去。又幽幽叹道，“我也不是完美的，我太倔强了，死心眼儿！”

　　因为这份倔强，我拒绝了你第一次；因为这份倔强，我错过了你一生；因为这份倔强，让我宁愿忍着心疼也不想屈身折腰；因为这份倔强，让我明明可以结束你的辛苦，却偏偏拉着你和我一起痛苦。所以我是自私的！

　　柔奴低着头沉思，也许如果她肯委屈自己一些，至少不会让王巩这么辛苦吧！可是，真的很难啊！

　　王巩似乎看透了柔奴的心思，柔声道，“你没错，是我不够好！是我没那个福分！柔儿，就这样住在我家吧，我什么也不求，只要能看到你，照顾你一世安稳就好！”不必勉强自己，我不值得，哪怕这一生都无法拥你入怀，只要能这样看你一眼，我也心满意足了！

　　柔奴苦笑，“欣儿总要长大的，我还能给她当一辈子先生吗？”
　　王巩急道，“那，我认你做妹妹也好，什么都好，让我照顾你！”

　　柔奴正视着他，淡淡回道，“我已经有哥哥了，他也会照顾我的！”情感不同，我又怎么可能把你当成哥哥？

　　见王巩还要说些什么，柔奴柔柔笑道，“大人不必担心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就这样平静的相处一段日子，也许我们就都不会遗憾了！”我们相知过，相爱过，虽不能相守，但留下这一段美好的回忆，也许就能支撑我度过一生了吧！

　　王巩点头，“好，你想怎样都好，我都听你的！”你不想嫁人，我必照顾你一生；你若要嫁人了，我也会忍着心疼，送上祝福。只要你一切都好！

　　屋中气氛有些伤感，王巩提议道，“下盘棋如何？我们很久没有手谈了！”

　　“好！”柔奴摆好棋盘，二人你来我往，排阵布局，棋逢对手，煞是酣畅。两个孩子也围过来看热闹。待行至中盘，二人落子更为谨慎，每一手都会思虑良久。

　　小男孩王奇最近也学了棋，刚入门，正是似懂非懂，兴趣浓厚的时候。站在一旁跟着妹妹嘁嘁喳喳地咬耳朵，一会说王巩应该下在哪里哪里，一会说柔奴应该下在哪里哪里，闹得王巩直皱眉。

　　柔奴看他就要不耐烦去训斥儿子了，忙拍了拍王奇的头，“嘘——观棋不语君子也！”又压低声音道，“悄悄的，你爹要恼了！”

　　王奇悄声道，“爹爹是不是下不过先生，才恼的？”
　　柔奴点点头，“嗯，是呢！”

　　王巩瞧着两个孩子和柔奴窃窃私语，又捂嘴偷笑，哼道，“你们乐什么，才至中局，输赢还早呢！”

　　柔奴看天色已黑，便道，“今儿就到这吧，明儿再接着下！大人还是去看看夫人吧！”

　　王巩看确实有些晚了，也担心他呆时间太长了，张氏又会闹，还是过去走一圈得好。遂道，“好吧，我们明日再下。”领着儿子走时又调笑道，“你可不准偷偷动哦！”

　　柔奴笑道，“那可不好说，万一丢了两个子可与我无关！”
　　一句玩笑，让王巩带着好心情回去，一夜无梦。

　　第二日，两人继续那未完成的棋局，收盘时，两个孩子乐呵呵地帮着数子。结果，柔奴执黑棋先手，赔子之后，输了王巩两目。

　　王巩笑眯眯道，“看，还是爹爹厉害吧！”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我们想让先生赢！”

　　柔奴乐道，“没关系，我们明日再与他战！”
　　王巩接道，“好啊，算你们三对一也无妨！”

　　日子就这样平静快乐地度过，二人下下棋，聊聊天，偶尔也会说些朝中的事。又有两个孩子陪在身边欢闹，除了没有亲密接触，怎么看都是欢乐的一家四口。

　　转眼入了冬，冬至前几天，柏氏带着巧儿到王府看望柔奴。柔奴见她们来了，自是高兴，抱着巧儿亲了半饷，才让她和欣儿一起去玩耍。

　　柏氏道，“王爷自打收到你的平安信，就不再没头没脑地找了，可还是在咱家和医馆附近安了人，想等着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还是借了回娘家的路才过来的。”

　　柔奴沉默，对于赵頵她满怀歉意，也许是儿时的经历太惨痛，让她自相识起就与赵頵拉开了距离。他们虽然曾经走近过，但在柔奴心里却始终跨不过那道界限。没有心动，没有情，她只能把他当成一个朋友，可赵頵却不想那样。除了叹气，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柏氏也叹了口气，将一个沉甸甸地包袱递给她，“冬至了，娘让我给你带来了新衣服，新鞋帽，还有一些首饰和布匹。你离家时走得匆忙，也没带多少东西，娘说，咱们虽说借住在这里，可也不占人家这些便宜，能备的都备好了。”

　　柔奴接过东西，眼圈开始泛红，陈娘子这是怕王家有人看轻了她，可怜父母心，这沉甸甸的包袱就是他们沉甸甸的心呐！

　　“我这个新年，怕是不能回家了，真是不孝！请嫂嫂代为转告爹娘和哥哥，我一切都好，让他们安心。”

　　柏氏拍拍她的手，“你也放心，爹娘身体都好。他们自从知道王大人找到了你，也就安心了。”
　　踟躇一会，柏氏又道，“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听见了我和你哥哥的对话，才离家出走的？那之后巧儿曾跟我说，她看见了姑姑站在院子里，我这心里……”

　　柔奴忙打断她，“不是，嫂嫂别多想，小孩子有可能记错了。我是在医馆听到爹爹吩咐哥哥事情，才知道的。”柏氏心细，柔奴不想她一直记着这事，成了负担。心中默默说声对不起，爹爹，这黑锅就您来背吧！

　　柏氏才似放下心事般，松了口气，“对了，你既然放不下王大人，又在他家住了这么久，他那继夫人可是个好相处的？有没有考虑过……”

　　柔奴听出她的意思，坚定否道，“没有，不行！”
　　柏氏不无担心地问，“那你以后可打算怎么办呐？”

　　柔奴装作可怜巴巴地问道，“嫂嫂肯不肯收留我在医馆里给哥哥做个副手？”

　　柏氏笑着拍了她一下，“坏丫头，都是一家人说得什么外道话？再说，你那哥哥，跟个妹奴似的，我敢不要你，他还不休了我？”

　　说完，两人都笑了，倒也解开了心结。
　　柔奴笑问，“嫂嫂身体可好些了？”

　　“嗯。你再帮我看看，这次可是真的？”柏氏羞怯一笑，把手臂递给了柔奴。

　　柔奴的确诊出了喜脉，喜道，“这次终于心想事成了，咱们家要添新丁了！”看柏氏笑得合不拢口，柔奴又叮嘱道，“你身子有些瘦弱，要好好保养，万莫操心，吃得壮一些才好！”

　　姑嫂二人聊了很久，下学的王奇过来看见了巧儿，赞道，“哇，哪里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像仙童似的！”

　　欣儿嘲笑道，“哥哥羞羞，盯着妹妹看，眼都直了！”
　　那日直至傍晚，柔奴才送了柏氏和巧儿离开，小王奇依依不舍地送到大门外，回来就缠磨柔奴，“先生，妹妹好可爱啊，你让她常来玩吧！”

　　柔奴戳了戳他的脑门，笑道，“这么喜欢妹妹，长大了做先生的侄女婿吧！”
　　小家伙轰地红了脸，却又忍不住点点头，只把柔奴笑到不行。

　　第二天，王福家的也给柔奴送来了新衣裳，被柔奴婉拒了。“家里给我备了新东西，昨儿嫂嫂就送来了，谢谢老太君和妈妈，请不必为我费心。我与您一起回去向老太君致谢吧！”

　　王福家的忙道，“没关系，不劳您再走一趟。老太君交代了，先生若是不收就算了，不用特意致谢。”

　　王福家的带了东西回去，老太君见果然是纹丝未动地拿了回来，只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让你打听的事都清楚了？”

　　“嗯，我问了公子身边的小贵子，他说先生是为了躲避乐安郡王的逼婚离家出走，被咱家公子找到，才带回来的。”

　　老太君略有些诧异，乐安郡王是谁，她自然是知道的。权势、富贵、名望，哪一样不比他王家强？那样的人物都不曾让人家动心呐，若非对自家儿子一片情深，又怎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有家回不得？那孩子虽看似温和，却也一身傲骨，经历这么多苦难，不曾向命运低头，也不愿向任何人低头！呵，早逝的宇文氏夫妻教养得好啊！一个10岁的孩子用自己的坚强战胜了所有的生活磨难，并仍旧保持着一颗善良的本心，多么难得！

　　无怪陈家会视如亲生一般疼着，无怪自家儿子非要娶回来做妻子，他倒真有一副好眼力呢！可惜啦，确实是个好孩子。

　　“王福家的，你把我那百寿图屏风挪到偏厅里去，绣得真好！”又叮嘱道，“仔细敲打咱们院子里的人，以后任何人不准再提及寿诞那日的事情，不准提及先生的出身。王府上下对宇文先生都要恭敬礼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