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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失双亲寄人篱下 ...

  •   宇文柔奴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对小小的柔奴来说天崩地裂不过如此。母亲听闻噩耗,惊怒交加,呕出一口鲜血,彻底摊倒在床。而她,根本不敢,也不愿相信,前几天还搂着她细细叮嘱的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

      小柔奴被宋妈妈换上一身孝服,茫然地跟着匆匆买好棺材的宋伯赶往天牢。陈太医正等在门口,他脚边是一卷残破的席子,两端各露出一簇灰白的头发和沾着草屑泥灰的脚趾。

      陈太医帮着宋伯一起给去世的宇文太医清理尸身,换上寿衣。看见父亲泛青的肤色和乌黑的嘴角,小柔奴才如梦初醒,疯了一般扑过去“爹爹,您怎么会死的?您答应柔儿很快就会回家的。是谁害了你,你告诉我啊,是谁害了你!”

      陈太医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后背安抚道:“柔儿冷静些,让伯伯给你父亲整理好,躺进棺材可好?”

      小柔奴失声哭吼:“陈伯伯,您也看到了,爹爹身上一片青黑,他是中了毒,他是被人害死的!他在狱中多日,哪里来的毒药?明明盼着一家人团聚的,他怎么舍得自杀?我爹爹没有害人,何来畏罪一说?我爹爹是被人害死的,害他的人就是要谋害林婕妤的人,开封府的大老爷们呢?为什么没人追查,为什么?”

      “柔儿莫再说了,若真是后宫阴私,不可说,不可说啊。”
      “可是,我爹爹是个大好人,他一生良善,救人无数,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还要带着这样的污名吗?”

      “柔儿莫说了,莫说了,你父亲泉下有知只盼着你们母女俩平平安安,绝不想你因此招祸,让他不得安心呐!”此时的陈太医也是满目赤红,抬头冲着自己儿子嚷道,“旭儿,带你柔儿妹妹去边上等着,好生安慰!”

      陈家小哥半拖半抱地把哭到哽咽的柔奴带到一旁,十几岁的男孩子,木讷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由着柔奴靠着他肩膀不住哭泣,拿着个手绢胡乱帮她擦着脸,反复念叨着:“妹妹别哭了,看伤了眼睛,婶娘要担心了。”

      陈太医和宋伯二人终于把宇文太医从头到脚打理好,移入了棺材。虚合着棺盖,只留着给宇文娘子见最后一面。

      雇了马车将棺材运回宇文家,柔奴的二叔已安置好灵堂,坐在角落的宇文娘子空洞地盯着满眼的惨白色发呆,见他们回来,腾一下站起身,跌跌撞撞扑了过来。哭嚎声在小院儿里回荡,母女二人只能以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悲伤和委屈。

      出殡的那一天,寒风瑟瑟,前夜里的一场大雪将整个汴京城妆点成了银白。宇文太医生前曾帮助过很多人,寻常百姓来求医问药几乎有求必应,贫者甚至分文不取。此时,那些得过宇文家恩惠的人们自发前来送行,知道他家人丁单薄,有的人披麻戴孝跟着扶灵抬棺。下葬之时,又飘起了雪花,飘飘洒洒像是结了霜的泪珠,也许老天也在哀叹。

      经历这一场大难,受了风寒的宇文娘子终是一病不起。早年生产时伤了身体,经过宇文太医这么多年的精心调养本已无大碍,可这阵子遭逢巨变,伤心又伤身,又失了那随时关注她身体状况的人,这一病真是再难愈痊。

      如此病歪歪拖了几个月,尽管陈太医使尽浑身解数,却终未拦住宇文娘子离去的脚步。入夏前,病床上的宇文娘子紧紧抓着女儿的小手,带着满眼不舍,终是撒手人寰。
      才刚半年时间,接连两场葬礼,天翻地覆,十岁稚龄,痛失双亲。可怜小柔奴,眼泪早已流尽,之前的孝服穿在身上也显得宽大松垮,原本肉嘟嘟的小脸儿下一子瘦成了瓜条儿。

      柔奴的二叔过来接管宇文家的一切,包括柔奴在内,她也要住到叔父家里去。宇文二叔比宇文太医小七岁,祖母还在时就分家出去单过了。他于医道并不精湛,却有着商人的精细,在大内梁门外西大街上经营着一家药材铺子,日子虽不富裕,但也衣食无忧。

      宇文二叔忙着清点家产,账面上的钱财剩的不多,值钱的摆设这阵子也变卖了不少,剩下的没几个像样子的,他也看不上眼。他捏着手里的房契和地契盘算着,单就这宅子和城外的几块地应该也值个几百贯,再加上宇文娘子留给柔奴的私房细软,也是笔不小的财产。教养柔奴几年,到日后出门嫁人,应是绰绰有余的,总不会让他赔钱白养。

      小柔奴在闺房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那边精致的漆盒子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嫁妆,除了里面装着的头面首饰,这漆盒也是母亲祖传的宝贝。这边厚厚的一摞是父亲生前的医书和手札,是父亲毕生的心血。这些是父母留给她最重要的东西,将它们一一收好,又装了几件素色衣衫和自己惯用的东西,满满一箱子,便是柔奴要带走的全部家当。

      怔怔地盯着箱子发呆,她到现在也没有想通,怎么好似一夜之间,宠她爱她的爹娘都不见了,曾经幸福的家庭一下子就崩溃瓦解了,留给她的就剩下这么一个小箱子。她的亲人呢,为什么都离开了?

      又想到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宋伯夫妇今后怕是也再难相见了,便急匆匆跑去前院,想要告别一番。走近厢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宋妈妈的声音:“老头子,咱们在宇文家二十余年,若非这番变故,怕是会服侍官人、娘子和姑娘一辈子。从前,官人和娘子也从未把咱们当作外人,吃穿用度几乎没差。可如今,二爷给结算的工钱也实在太少了,咱们年纪大了,怕再难找到什么活计,这几贯钱哪里够生活啊!”

      “哎,罗嗦什么,家里这半年来花费巨大,没剩几个现钱你也是知道的,二爷不是说了,厅里的东西咱们看中了什么随便拿嘛。”
      “你这老头子只怪我多嘴,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值钱的早就为了给娘子买药和出殡变卖了,如今摆着的那几个能值几个钱,又大又蠢笨,难道还让咱们雇车拉走?那不是倒搭钱!”

      听到这里,柔奴转身跑回了内院,没一会儿带了一个包袱又回来,直接进了屋子。
      “宋伯伯、宋妈妈,柔奴自幼受你们照顾,对我来说与亲人无二。可惜,咱们缘分浅,今后怕再难相聚了。这些是母亲屋里和我平日积攒的一些散钱,我算了算,也有个七八贯,还有一些布匹和绢绸,不值几个钱,只是柔奴的一番心意,盼您二老能置办个小营生,也好安享晚年。”说着柔奴将包袱递了过去,还有一个做功精细的小钱袋,“这钱袋还是我以前亲手做的,里面的银镯子也是我儿时戴的,留给宋妈妈做个念想吧!”

      宋妈妈见这情形顿时红了眼圈,急忙把东西推了回去,“姑娘万万不可,这是娘子留给姑娘的体己,怎能给我们?咱们穷苦出身,有一把子力气,怎么都是能生活的。可一想到姑娘今后孤苦无依,寄居他处,我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以前,曾听老太太说,你那二叔自小就不是个肯安心学医的,又偏爱钻营,那边的二娘子更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留着这些东西,万一有个用处不是!”说道辛酸处,宋妈妈已忍不住唏嘘泪流。

      柔奴却忍着眼中的酸意,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宋妈妈不必担心,怎么说也是柔奴的血缘至亲,又得了柔奴的家产,总会善待我的。再说我也不是个娇惯不懂事的人,经历这些事情,也长大了,今后遇事多忍耐,总会过到一处的。”

      道别一番,看着两位老家人包袱款款地离开,看着二叔给自家宅门落了锁,那院中所有的美丽回忆,或是心酸伤痛,似乎都与她挥手告别了,柔奴不知道自己什么能再回到这个家。就这样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二叔家是一座二进宅子,前面临街的屋子做了铺面,一个帮工的小伙计也住在里面,中间的院子两侧摆着高高的架子,是天气好时用来晾晒药材用的。内宅三间正房,中间是二叔夫妇的,左边一间是他们的女儿宇文尚香住的,右边那间便留给了柔奴。

      进得院来,小伙计帮着把箱子搬到房里,柔奴则跟着二叔去拜见婶娘。她的小堂妹一袭粉裙,正坐在母亲身边腻着,看样子她母女二人似乎等了有一阵子。对于她们,柔奴见面的次数实在有限,印象不深,感情更是无从谈起。更别说在看见那一袭粉装的堂妹时,她不自觉便皱了皱眉头。

      见过礼,被二婶拉着坐在她身边。“可怜见的,瞧瞧瘦的,都快给风刮走了。从今儿起,这就是你的家,叔父叔父,你叔叔就是你爹,我也觍脸做回你娘,千万别见外。只是你叔叔不如大伯出息,咱家条件有限,娇生惯养的小娘子是做不成了,粗茶淡饭的,你也别见怪才好。”二婶话虽说得敞亮,但语气和眼神都称不上温柔,话里话外似乎在提点她,可别以为到这享福来了。

      柔奴虽觉得有些委屈,但想着今后就要在一起生活了,对于长辈总要尊敬守礼,遂回道,“婶娘哪里话来,咱们宇文家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柔奴更不是娇惯的人,今后家里有什么活计是柔奴能做的,婶娘尽管吩咐就是了。”

      二婶这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好,一看就是个聪明灵巧的丫头,可比你这傻妹妹强多了!今后,你们姐妹一起也有个伴儿,你自幼识文断字的,也帮我教教这憨儿!”

      柔奴不好应是,只好说妹妹眉目可爱,定是机灵过人的。一旁的宇文尚香却并不领情,狠狠瞪了柔奴一眼,不屑地哼道:“我才不要她作伴呢,寡淡淡的一身白,怨气的一张脸,看着就晦气,可别把我的福气都冲跑了!”说完甩开母亲的手,拖着她那肉嘟嘟的身子跑了出去。

      见女儿这般不给面子,二婶讪笑道:“哎呀,这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千万别见怪,别见怪。”
      “哼,看你把她惯的,如此不懂事,说的叫什么话?那边出事的是她的亲大伯和大娘,见了姐姐不说亲热安慰一番也就罢了,竟穿红挂绿的出来,还说出如此不敬的话,真是的,我非去揍她一顿不可!”二叔离了椅子,竟似真的要追出去,揍她。

      眼见二叔动了气,柔奴只得按下心里的委屈和气恼,好言相劝,只说妹妹年纪小,不懂那些东西。姐妹俩见面又少,今后熟识了,感情自然会好。她说这话,多少也是有些违心的,她真恨不得让宇文尚香换下那身碍眼的衣服,但总不能才刚到这,便让人家因她起了纷争。

      二婶更是一把拉住他,状似嗔怪道,“衣服的事情也是我没注意,你当着孩子的面如此,便是说我这个做婶子的不懂事啦!”
      二叔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唉,慈母多败儿!”

      又说了会儿话,柔奴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安置,刚刚那一面,她便明白了,这家里说话算的是二婶,二叔竟是个做不得主的。

      环顾装饰简单的屋子,桌椅床柜都显得老旧,和刚刚的主屋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不过胜在还算干净,柔奴也没什么不满。将自己的东西分类放好,坐在床边呆呆地回想着刚刚的情形,今后的日子也许并不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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