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74、第八章

　　“醒了？喝口茶吧。”西珏的嗓音有些沙哑，不似平日里清亮。
　　花青轩满眼血丝的看向坐在窗前的人，同样一身明黄，同样一脸温暖笑意，却不是他。
　　西珏苦笑，在花青轩的额头上敲了个响指，“酒还没醒？今天可是年三十了，内务府已经敲人来问了数次花大人醒没醒了。”
　　花青轩猛然坐起，动作毫不温柔的揉了揉脸，有些不自在的看向西珏，昨夜之事他都记得，此时有些懊恼自己酒醉失态。
　　西珏倒是没多说什么，唤了仆人进来，交代两句便离开了。
　　花青轩一边那热毛巾擦着脸，一边问向旁人，“昨夜皇上一直在这屋里？”
　　“回大人，皇上一直在大人身边悉心照料。”
　　花青轩扔下毛巾，嘴角的笑意难以勾起，喝了一杯清茶，穿好衣衫，大步走了出去，今夜可闲不下来了，先过个舒坦的年吧。
　　西云国同样有除夕守夜的说法，所以这一夜也是通宵欢悦，戏台子上的节目断断续续不停歇，鞭炮烟火也是源源不断，每个时辰都有着说法。
　　子夜之前，要点长寿烛求寿命长久，子夜正时要吃饺子还有捏红花讨新的一年红火富足，丑时拜月神洒供水祈求一年风调雨顺，寅时起火烧升书向天许愿。
　　现代繁华都市，新年过的无非就是吃个饺子放个炮竹，看看春节晚会。
　　这古代倒是说道很多，趣味儿十足。
　　西珏听说他吃的那盘鲜虾馅儿的饺子是白大人亲自下厨做的，味道极好，可以评为上品。吃的时候，红韵也过来讨了一个。
　　而千里之外，折佩晃荡在无常的身边，看着他卷着袖子下饺子，嘴边唠唠叨叨，无常全部充耳不闻。
　　一声微弱的炮竹声，折佩和无常同时抬头看向远方的天边，细小的烟火在天边绽放，看来是子时到了。
　　折佩冲着无常嘿嘿一笑。
　　无常黑着脸，捞出饺子，“吃饺子吧。”
　　“嗯~~”
　　泰云行宫内，西珏抬头望向头顶的圆月，微微一笑，手心捏的符咒缓缓催动，向折佩传去一句话。
　　佩儿，新年快乐。
　　折佩欢欢喜喜的回了一句，公子，新年快乐！
　　白若视线落在西珏垂下的手，微微一笑，拿起酒杯浅酌一口，变得温暖的手掌放在了西珏的手背上，换来两人相视一笑。
　　西珏双眼瞪得锃亮，大手一摇，白虎端上来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放在了白若和西珏面前。
　　白若微笑，“这是什么？”
　　西珏笑的十分讨好，“饺子！我包的！”
　　白若笑容不变，将视线移向白虎，白虎微微的点了点头。
　　“来！朕喂你！”
　　红韵凑过来，笑嘻嘻的，“皇上，臣妃也要~”
　　西珏嗯嗯两声，“都有都有，来，你们一人吃一个！”
　　红韵笑呵呵的伸手拿起一个塞进了嘴巴里，大口大口咀嚼了起来。西珏的筷子还举在白若嘴边，白若笑着，但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西珏夹着饺子又往前伸了伸，“张嘴。”
　　白若缓缓张口，咬了一口饺子，刚刚入口，那头的红韵就已经尖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好辣！好辣！！！”
　　话还没落，伏云清已经皱着眉头吐出了一枚铜板，面目惊恐，“这饺子里怎么有铜板？！”
　　西珏笑得开心，喊道：“吃到辣椒就说明你新的一年会红红火火，吃到铜板就是要发财咯！”西珏回头看向白若，急切道，“你吃到了什么？”
　　白若嘴角勾起，眼神中的宠溺无法掩盖，把着西珏的手腕，将剩下的半颗饺子喂进了西珏的嘴里，“尝尝就知道了。”
　　西珏忍不住笑意，一边吃着一边说：“好甜……”
　　白若点头，握着西珏的手腕紧了紧，凑到他耳边柔情的说，“你我共享这份甜意。”
　　西珏笑着反捏了一下白若的手掌，笑他不害臊。
　　“子天哥哥，你吃到了什么。”红韵问向邢子天。
　　邢子天神色淡淡的，说了句，“辣椒。”
　　红韵一脸问号，“诶？你都不怕辣的！”
　　邢子天笑笑，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转头继续去看戏台子上的表演，不再过多言语。
　　这夜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寅时，大家都散去，拿着纸笔，打表升疏，西珏握着纸灯，看着空中逐一升起的光亮，想着写点什么愿望。侧头看向白若，一身黑红相间的袍子，发丝垂散着，红色的发带在夜风中偶尔飘动。他低着头，提笔已经写完最后一字。
　　手中纸灯自己缓缓升起，带着白若的心愿越飞越远。
　　“写了什么？”西珏问道。
　　白若笑了笑，没有回答。
　　西珏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写了自己的心愿。
　　白若看着西珏的纸灯飞起，问道，“你呢？”
　　西珏笑得神秘，“你猜。”
　　***
　　除夕守夜结束，众人都困得不得了，纷纷回了屋子补觉。
　　西珏咳嗽了两声，喝了御医院送来的护心汤便也深深的睡去，白若躺在西珏身边，搂着他，却是毫无困意。手掌不断地向西珏体内运送灵力加倍护住西珏的心脉，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他却依然没有中断。
　　屋外的太阳高照，屋内寂静温暖，熏香弥漫，白若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
　　衣衫未褪，就这样趴在了西珏的身边。
　　西珏睡得格外深沉，竟没有做梦，睁眼时，只觉得神清气爽，毫无疲惫之意。
　　身边的床榻已空，微微褶皱的床单证明着白若曾睡在这里。
　　唤进来白虎，才知晓，边境传来了战事，白若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叫走了。
　　“可是关于大齐的？”西珏坐在床前问道。
　　白虎点头，恭敬回答：“是，大齐攻打南云国，却不料丹赢国趁机攻入大齐后方，现在大齐变成了腹背受敌，雨茗国也加入了战方，与南云丹赢三国联盟，将大齐打回了封地之内，却依然没有停止厮杀，三国大军，连夜攻进了大齐边城，大有将大齐一口吞并的架势。”
　　西珏皱眉，脑海里想起的是那句至理名言。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大年初一，白若便已经陷入了忙碌，九国不安宁，西云国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呆着。
　　西珏就这样一连七八天没有见到白若人影，听白虎说，泰云山距离雨茗国不远，快马加鞭也就是一日路程，想来，白若这些日子已经奔波了数回。
　　眼看着进了二月，泰云山上的枫叶红了一大片，西珏在山顶温泉里，和三名贵妃外加白虎一起泡着温泉喝着葡萄酒，热气缠绕中是欢声笑语。
　　众人一起泡温泉，西珏和伏云清接受得了，邢子天也是无所谓，倒是红韵别扭了很久，裹着袍子看着热气中光秃秃的大家，无法相信一群男人泡在一起。
　　红韵看向头顶搭着白色帕子的白虎，他此时脸色通红，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肢体僵硬。而白虎的身边，西珏大咧咧的把胳膊搭在白虎的肩膀上，拿着葡萄酒讲着之前在阳城的趣闻。
　　伏云清看见红韵把自己包的严实不肯下水，笑道：“红贵妃，皇命如天，你还是早早下来的好。”
　　红韵可怜的眼神看向了伏云清沾满水珠精壮的身体，咬牙，飞速扔了袍子钻进水里，将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雾气中只能看见红韵的脸颊和高高盘起的黑发。
　　西珏朗声笑着，扎进水里，再次冒出已经是出现在红韵的面前。
　　红韵吓得差点惊呼，看见是西珏，下意识的向一旁让了让。
　　此时不是私下，可没法起什么歪念头。
　　伏云清和邢子天挨在一起，温泉上浮着棋盘，二人已经开始下棋。
　　西珏搂住红韵的腰，戏虐道：“离大家那么远做什么，走过去，常常内务府送来的葡萄美酒。”
　　西珏的身子已经泡的滚烫，红韵被搂着贴向了西珏，下面不争气的立马有了反应。
　　西珏愣住，嘴角勾起了坏笑，手指蘸着水在红韵的额头上轻轻一敲，“小妖精。”
　　红韵假怒道：“皇上流氓！”说完，直接自己扎进水里，向伏云清那头游了过去。
　　西珏失笑，余光看了眼在角落里僵硬的白虎，无奈摇摇头，也跟着红韵游了过去。
　　这个季节泡温泉实在是舒服得很，西珏靠在石头上，看着烟雾缭绕中欢笑的几人，困意也渐渐来袭，拿着温热的趴在盖在脸上，仰头，竟是渐渐睡去了。
　　耳边是溪水潺潺的声音，缓缓柔柔，让西珏的意识模模糊糊。
　　又是梦境，西珏看着眼前的大雾，感受到身体冰冷的感觉，无奈笑了。
　　这个梦，究竟要纠缠他多久。
　　这一次，雾气散去，便是那张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西珏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不禁笑了，这是他穿越前的那身，低头看向冰蓝色的水中，是前世自己那张脸，也是和眼前的人一模一样的容颜。
　　“我梦到了您这么多回，老祖宗究竟想和晚辈说些什么？”
　　西珏听到自己的声音空荡荡的，好似来自天外，灵体的声音，看来此时他真的不是做梦，而是变成了灵体。
　　西夜微微一笑，抬手，手指触摸到西珏的灵体，一股暖流自他指尖缓缓灌入西珏的体内。
　　不那么冷了，西珏舒了一口气，坐在西夜的身边，视线里，是那粗旷的铁链，冰冷无情的将眼前的人牢牢锁住。
　　“是谁锁住了你？”西珏不禁问道。
　　西夜放下手，铁链发出响声，他说：“我不记得了。”
　　西珏看着眼前穿着袍子留着长发的人，一样的面容，那么的熟悉，西珏有一丝错觉，仿佛自己本来也应该是这般模样一般。
　　“你还记得什么？”
　　西夜笑着说：“记得我叫西夜，你叫西珏。”
　　“我和你差了几千年，你怎么会知道我？”
　　西夜手轻轻托起，一抹蓝色的火焰在他掌心砰然而起，火焰中飞快的过往着西珏的一生经历。
　　西珏皱眉，“告诉我，你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长得一样？”
　　西夜摇头，神情有些无助，“我只知道，当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在你的神思之中。”
　　“你说这里是我的神思之境？”
　　“没错，所以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的灵力在增长，可现在寄宿的身体在枯竭。”西夜说着，长袖一挥，空中漂浮出现了折佩的身影，“这是你现在寄宿的身体，你进入这个身体之前，他叫月华，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确实有人找过我，是月华认识的人。”西珏想起了那个入了他梦境的人。
　　西夜低下头，眉目一动，又看向西珏，说：“西珏，我们做一笔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
　　“你帮我找回记忆，我将自己献给你。”
　　西珏有些发蒙，“什么？”
　　西夜笑的无害：“我只想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当我想起了所有，我就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你，你会拥有我所有的灵力。”
　　“老祖宗，这交易不划算吧！你的一身灵力……你可是曾经杀了魔尊的人，天下少有几人能与您抗衡啊！”西珏不禁想笑，老祖宗这交易是真心的吗？
　　西夜伸出指尖，一滴血水从指尖溢出，缓缓地漂浮到空中。
　　“这是结魂契约，你应该知道，我以此契约为诺，待我忆起过往，便将全部灵力献祭给西珏，从此以后消逝于天地之间。”西夜笑了，笑容纯真，眼神清淡，他注视着西珏，说，“如果你愿意，便与我结此契约。”
　　西珏还在犹豫，却听西夜又道：“若没有我的灵力，你活不到三年。你，不想活下去吗？”
　　“只需要帮你找回所有记忆？”
　　“是。”
　　“可我该怎么找？”
　　西夜摇头，“这要看你了，结此契约后，我会沉睡在你的神思之中，若寻到了记忆，我会醒来回应你。”
　　“好。”西珏话落，直接手掌一翻，西夜的血滴感受到召唤，翻腾几下，融进了西珏的掌纹之中，掌纹上一条红线闪烁一下，便消失无踪。
　　忽然，一整大风刮起，将西珏的身体被吹离玉台，看着眼前越来越远，再次被迷雾覆盖的一切，他再次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