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47、第四十五章

　　与此前祭天大同小异，西珏上完高香，从千步玉阶上走下，广场上百官跪拜，百官之后便是上万精兵，声势浩大，高呼之声久久不散。
　　从祭天神殿出来，到上朝的乾宫殿，轿子行进了半个时辰有余。
　　登基之时，已然接近正午。
　　大殿之中，西珏安坐龙椅之上，视线下是文武两列官员。殿外宫官高声传唱，诸国使臣逐一觐见。
　　狼锋国所来的是大皇子，拓跋云海，西珏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人，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拓跋云海三拜之后，送上狼锋国的贺礼，西珏也按照白若吩咐的回以赏赐。其他的几国使者多半是朝中大臣，都恭恭敬敬，丝毫没有西珏想象中的那种嚣张的来使。
　　看来，西云国和其他诸国表面上甚是交好。
　　风昭国的贺礼比较特别，来使竟说：“贺礼要等稍后晚宴时奉上。”
　　西珏嘴角一勾，心说不会是送来了什么美食美酒吧？
　　登基大典结束，西珏成功接了玉玺龙印，并在天书上拿着红笔记下来了自己的名字和当今年月时辰。
　　天道这一页上，共写了七位君王，而第一位，就叫天道。西珏有些不懂，西云国的年称是以何为依据的？竟然不是每一届君王都有自己的年份称号么？看来回头应当好好问问花青轩。
　　****
　　云庆宫美人湖边。
　　一人坐在亭中，看着远处灯火通明，手中握着青瓷酒杯，没有丝毫烛光的美人亭中，看不清他的样貌。他缓缓喝着杯中佳酿，等待着来人。
　　“在此相见，你倒是不怕被人发现？”
　　许久，一位穿着深蓝袍子的公子走了进来，“自然不怕。”那位公子顿了顿，又道：“好久不见，兄长大人。”
　　“哈哈哈哈！确实好久不见，久到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你这个弟弟！”那人说这话，将酒杯放在了石桌上，站起身，走到蓝衣公子面前，“可还记得自己姓什么？”
　　“兄长说笑了。”
　　“既然记得，今天，我们，就该做点儿有意思的事儿了。”
　　“什么？”
　　“我们就帮风昭国一下，让他们出师有名。”
　　****
　　入夜之后，云庆宫便被华灯围绕，十里江上，架起了云台，绝色舞姬在上翩翩起舞。各国使者纷纷落座，觥筹交错，众宾欢饮。风昭国使者上前，弓着身子朗声道：“西云皇，敝国的贺礼，即将奉上。”
　　西珏放下酒杯，抬手示意使者起身：“哦？究竟是何贺礼？”
　　使者面带笑意，站起身子，鼓掌数下，掌声清脆，竟将喧闹的丝竹之声叫停。
　　西珏微楞，看向云台，一群身着蓝色罗裙的舞姬鱼贯而出。长袖分散之际，空旷的云台上烟雾缭绕，一阵风过，一位佳人已然落座之中，一身雪白长袍，上面染着几条蓝色纹络，怀中抱着白玉琵琶，指尖微动，绝美的乐声缓缓而出。
　　使者笑道：“此人名唤重瑟，乃是敝国的十三皇子，久仰西云皇已久，此番随小臣而来，愿将自己献于西云皇，相伴西云皇左右。”
　　西珏笑得有些僵硬，看了看白若，又看了看花青轩。怎么办，这份贺礼……该当如何？
　　云台之上，琵琶之声好似天外之音，佳人眉目如画，一身清淡的袍子更是托显得出尘入化。一双丹凤眼，正半眯着，看向西珏，眼神波动，写满了魅惑。
　　“贵为皇子，却要屈尊将贵来服侍于朕，怕是不妥吧。”西珏想要委婉的拒绝。
　　使者面露为难之色，说道：“风昭国上下，都已知晓十三皇子仰慕西云皇，随臣前来求亲，若皇上不肯，只怕，十三皇子没有颜面……”
　　“十三皇子身份尊贵，皇上的意思是，他必然要封其一个合适的妃位，不好怠慢了皇子，并无拒绝之意。”白若温柔如水的嗓音传来，使者的脸色立马平和，染上笑意，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西珏看了看白若，暗暗叹了口气，道：“那就封为重妃，赐其永馨殿。”
　　使者笑着跪地，远处的重瑟也恰巧终了一曲，抱着琵琶缓缓跪下，道：“谢皇上恩典。”
　　一场夜宴，西珏又多了一个妃子，后宫佳丽三千，他还没认识个遍呢，如今又来一个，他有点应接不暇。节目演完，舞姬退下，云台上又换了一批，美女如云。
　　重瑟趁着刚刚封妃，自然而然的坐到了西珏的身边，小心伺候着。
　　其他三妃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略微烦躁的红韵，其他两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红韵狠狠地嚼着葡萄，胳膊肿打了伏云清两下：“喂，恩宠要被抢走了哦。云清哥哥你不着急吗？”
　　伏云清正喝着酒，被红韵打的手一抖，杯中酒洒了大半，“红韵！你比我大！”
　　“哇！那个重瑟，腰肢好软啊！你看！他那个坐姿，怎么摆出来的？！啧啧啧！”红韵睁着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重瑟几乎拧了一圈的腰肢。
　　伏云清抬眼瞧了瞧，“后宫妃子众多，总不可能一直专宠于你我。怎么，红贵妃这点觉悟都没有？”伏云清说着，转头看向坐在旁桌的邢子天，像个雕塑一样，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美酒，杯中恰巧落下一瓣梨花，“子天？”
　　邢子天的神色淡淡的，看向伏云清，眼神中带着疑问。
　　红韵探头过来：“子天哥哥，你的琴艺天下第一，你怎么不给皇上献上一曲，你若出手，还有那个重瑟什么事儿。”
　　邢子天并不开口，轻轻摇了摇头，将飘着花瓣的佳酿饮尽。
　　“邻国送来的皇子，由不得皇上不同意，更是怠慢不得。”伏云清撇了撇嘴，倒是不怎么在乎恩宠一事。他心里清楚的很，西珏这个皇帝当得，可是一点都不风流，后宫美人如云，他却只碰过红韵一人，其他的，他几乎都想不起来去见一见。
　　倒也奇怪，这一次，白大人怎么不监督着君王雨露均泽了？
　　邢子天看着坐在西珏身边的重瑟，袖中的手不禁开始掐算起来，许久，缓缓一笑，随后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宴席热闹非凡，不少官员都有些喝高了，红着脸看着舞姬腰肢款摆。
　　西珏倒是坐立不安，身边的重瑟实在太过妖媚，明明是个男的，怎么像个狐狸精一样勾人。
　　酒壶再次空了，宫人垂着头，缓缓而来，托着食盘将装满的酒壶换了上来。
　　重瑟倒了一杯，送到西珏唇边，妩媚一笑：“皇上~臣妃喂您~”
　　西珏笑着要推掉，“你喝，你喝。”
　　重瑟淡淡一笑，竟真的将酒水饮尽。
　　西珏的所有注意力还在那酒杯之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翻天覆地。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快到西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方才还恭敬送酒的宫人瞬间变成了手持短刀的杀手，动作之快，用劲之狠，刺向了西珏。
　　白若和花青轩同时起身，速度飞快的制服那宫人，一人一脚，踩在地上。
　　西珏的手腕不断流着血，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狰狞的刺客。
　　白若的双眼一紧，看见西珏手上的伤时，竟是直接一脚，踩碎了刺客的胸膛。那人一声闷哼，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染脏了白若的衣摆。
　　花青轩瞪眼：“你不该杀他！”
　　白若收回脚，皱眉看着衣摆下的血迹，愠声道：“他该死。”随即，脸上换上少许笑意，“花大人不必担心，即便是没了这凶手，幕后主使在下依然可以查得出来。”
　　“十三皇子！！！”
　　本就混乱的场面，在一声大喝下更加失控。
　　西珏此时也才发现，怀中的人，腹部牢牢插着一把短刀，方才被袖子挡住，没有发现，此时，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染红了白衣，触目惊心。
　　重瑟握着刀柄，指缝间全是血迹，他躺在西珏的怀中，脸色开始渐渐苍白。
　　“重瑟！”西珏不知所措，下意识想要驱动灵力先帮他止血，可是指尖伸出，却突然丝毫使不出灵力。
　　花青轩喊道：“来人！快传太医！”
　　重瑟额头渗汗，握住西珏的手，双眼开始失去焦距，他声音微弱，缓缓吐出的却是：“皇上，您，没有受伤吧……”
　　西珏心下一颤，仔细回忆，方才反应过来，是重瑟在紧要关头，挡住了刺客的致命一刺。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回握住重瑟的手：“朕没事，重瑟，坚持住，不要睡过去！听见没有！”
　　重瑟笑了，虚弱的咬着下唇，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他的皮肤已经毫无血色。
　　此时太医吁吁跑来，西珏小心的放下重瑟，连忙快步走到红韵身边。
　　红韵看着重伤的重瑟，一时间也没了吃醋的心思。
　　西珏握住红韵的手，小心说道：“红韵，帮我去照顾他。帮他止血。”
　　看着西珏另有所指的眼神，红韵点头，看了白若一眼，大步走向高台之上，来到重瑟身边，配合太医清理伤口处的衣衫，同时悄悄地用灵力止住了重瑟不断流出的血液。
　　西珏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渍的手，再次调动灵力，这一次，消失的灵力又回来了。也就是说。方才，有人制止了他众目睽睽之下驱使灵力，不用想，一定是白若了。
　　“西云皇！！！您一定要给十三皇子做主啊！”风昭国使者扑通一下跪在了西珏的面前，一张老脸上竟流出了泪水，“西云皇！定不可轻饶了幕后黑手，十三皇子身份尊贵，如今，如今竟是危在旦夕！西云皇！”
　　西珏心里乱作一团，烦得很，看着跪在脚边哭得死去活来的风昭国使者，更是头大。白若看着地上的人，弯腰将其扶起，嗓音温柔的安慰道：“张大人放心，即便您不说，我们也会查明此事的。”
　　“禀皇上，重妃娘娘的伤口已经止住血包扎妥当，但是……”
　　“说！”
　　太医跪地回道：“重妃娘娘不仅身受重伤，而且刚刚还饮了一杯毒酒！这……救回一命，也躲不过这致命的毒酒啊！！”
　　“西云皇！！您一定要救救十三皇子啊！”
　　西珏头快炸了，救命般看向白若，希望他能有什么办法。
　　白若大步流星地走到重瑟身边，把了把他的脉向，吩咐道：“先小心将重妃送回永鑫殿。”
　　“是。”
　　西珏上前：“可有办法？”
　　“或许景月会有办法。”白若说着，看了眼红韵，后者立马点头，转身离去。
　　西珏看着红韵消失的背影，疑惑道：“红韵能找到景月？”
　　“不能。”
　　“那他干什么去了？”
　　“他去追寻凶手。”
　　西珏看了看死在地上的人，又看了看周围默默不语的文武百官，“还是先将宴席散了吧，这么耗着也不像话。”
　　花青轩恰巧此时走了过来，“皇上不必担心，臣会处理妥当。皇上您今晚受惊了，还是早些回寝宫歇息吧。”
　　“这……”
　　白若也赞同道：“皇上，您回夜阳宫吧，这里有我和花丞相便足够了。”
　　“好吧。”
　　白若抬眼，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伏云清，“伏贵妃，伺候皇上回宫。”
　　伏云清点头领命，上前拉住西珏的胳膊，撤离了慌乱的命案现场，身后竟然还能乱中有序，传来恭送皇上之音。
　　回到宫中，直到西珏安坐在床上，心里还是没有安定下来。伏云清拍了拍西珏的肩膀，安慰道：“还好，伤的不是你。”
　　“真没有想到，重瑟会为朕挡刀。”
　　伏云清点头，“我也没想到。”
　　“嗯？”
　　伏云清忙说道：“若是我初见你，有人行刺你，我是不会第一反应是替你挡住袭击的。”
　　西珏大汗：“云清，你太直接了。”
　　“那一刀出招快准狠，重瑟必须是毫不犹豫的用身体挡住，稍微犹豫一丝一毫，受伤的都会是你。”伏云清说着，直接躺在了床上，翘着二郎腿勾起了嘴角，“他这么无所顾忌，要么是他真爱你，要么就是他想死，又或者，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特意上演了苦肉计。”
　　伏云清放下腿，侧过身子，注视西珏：“皇上觉得哪个是真相？”
　　西珏沉着脸，回答道：“朕要先看看，白若和花青轩查到了什么。”
　　伏云清叹气，挑开了话题：“臣妃去小厨房看看，皇上方才在夜宴上也没吃多少东西，怕是饿了吧。”
　　伏云清一说，西珏果然感觉到自己确实有点儿饿了，点点头，随他去了。
　　挥退了两侧的宫女，西珏拿出折佩交给他的《十神正印》以及苍的那本《万灵物法》，折佩此时现身出来，跪坐在床上，跟着看。
　　“折佩。”
　　“公子请说。”
　　西珏放下两本书，问道：“你说你实体化后会失去所有灵力成为普通人。”
　　“是啊。”
　　“那躯体对你来说，是容器可以随时出入的，还是与你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
　　西珏皱眉：“寿命多久？”
　　“……”
　　“若再次丧命，你的魂魄会如何？”
　　折佩嘟着嘴，“不会怎么样啊，就是回到现在的样子而已。”
　　“你觉得我会信？所有咒法都讲究万物平衡，有得有失。断不能逆天而行，你送我来西云，你因此变为残魂，便是此理。”
　　折佩叹气：“好吧，公子英明。实体化后寿命只有三年。”
　　“死后呢？”
　　折佩极其小声的说：“会……会魂飞魄散……”
　　“荒唐！”西珏一把将《十神正印》扔到床上，“折佩！我警告你！我现在只在乎你的残魂能否永存！若你没有他法，也罢，我来想办法，让你不必因强灵靠近而被封印。”
　　“可是，公子，若是能和公子有三年……”
　　“闭嘴！”西珏厉言制止，“你听好，我要的，是你永永远远陪着我，而不是三年五载！即便你并无实体，能听见你说话，看见你的人，就足够了。”
　　折佩红了眼眶，心里竟然有些甜，凑近西珏，轻声问道：“公子可是爱上了折佩？”
　　西珏叹气，摸了摸血玉，“折佩，你太傻了……”
　　“皇上！红烧鲤鱼配上蒜蓉黄瓜，臣妃又找来了一坛好酒，怎么样？！”
　　同伏云清吃过晚饭后，俩人便早早睡下了，折佩一直躺在西珏的身边，享受的睡着。伏云清的那本书终于看完了，睡前看书的习惯也没有了。西珏曾问过，书里写的什么，伏云清听后只是笑笑，不作答。
　　西珏也一直没有机会看见书的内容，但是看着伏云清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禁猜想，那是一本色色的禁术。
　　第二日，天未亮，门外便响起了白虎的声音。
　　西珏没起来，又一次是伏云清率先起床，开门迎进了白虎，“白护卫大清早何事？”
　　白虎先是抱拳行礼，才道：“重妃醒了，相见皇上。”
　　“天还未亮，再急的事儿，也不该打扰皇上休息。”云清有些呵斥道。
　　白虎也很为难，“昨夜景月先生为重妃解了毒，守了重妃娘娘一夜，皇上不闻不问，风昭国已经有些不满。虽然碍于两位丞相大人不好多说，但是……”
　　“重瑟醒了？”西珏披着龙袍走出内室，问道。
　　“是，皇上，重妃娘娘刚醒，吵着要见皇上。”
　　“白若和花青轩呢？”
　　“昨天景月先生将毒解了之后，两位大人便都回府了。”
　　西珏打了个哈气，搓了搓脸，看向伏云清：“伺候朕梳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