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106、第三十四章

　　白若笑了一声，抚摸着西珏的头发，“你呢，可有想我？”
　　西珏切了一声，转过身，靠在白若身上，看着远处落日余晖，道：“我一直睡着，可没功夫想你。”
　　白若在西珏耳边落下一吻，道：“随我回军中吧，你容貌变了模样，我还需要想想如何交代。”
　　“嗯……你安排吧，我听了就是。”

　　驱云驾雾，日落西山时，二人回到了西云军中。
　　将军营帐内，白虎屈膝跪地，禀报这几日的情况。西珏舒服的躺在虎皮椅子上，吃着水灵灵的葡萄。
　　对于西珏如今的样子，白虎有些不适应，但言语习惯，确实是西珏没错。
　　白若倒是很习惯，他的双眸，只要想，就可以看见西珏灵魂本身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白虎的声音沙哑了很多，如今听起来，更加小正太。西珏看着垂下头的少年，笑道：“小虎子最近看来有些疲累，要注意多喝水。”
　　白若抬手便甩出一道金光笼罩白虎，片刻后，叹道：“你身子虚弱得很，给红韵渡了不少灵力吧？”
　　西珏一愣，连忙坐直身子：“红韵怎么了？”
　　白若：“你被劫走后，他便陷入了昏迷，我亦无法是他醒来。”
　　白虎沙哑着嗓音，缓缓道：“若不渡他灵力，他命不久矣。”
　　西珏心中一荡，烦乱不堪，起身在营帐内走来走去，“我先回西云，你们白日里随军，晚上也回来。”
　　说完，直接拽住白若的手，道：“送我回宫。”
　　白若眼神闪烁了下，随后柔柔一笑，眼神柔和，可却叫西云身上蒙上一层冷意。
　　只听白若嗓音悦耳，缓缓道：“是，皇上。”

　　几经周折回到西云皇宫内，宫廷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西珏的归来，竟也没有引起过多的轰动。白若将自己的令牌交到西珏手中，让他自己从大门口走进去就行。
　　西珏觉得未免有些儿戏和草率，难道不会有人质疑，他是如何死里逃生，为何会孤身一人回来？
　　白若笑道：“你是皇帝。”
　　“可我如今的脸，不是皇帝。”
　　白若的手在西珏脸上轻轻一抹：“你还是原来的模样，我在你脸上施了易容术，虽不长久，但我回来之前，是够用了。”
　　西珏这才了然一叹，心中牵挂红韵，也不做过多纠缠，早早入了宫。
　　红韵昏迷两个多月，不进五谷，每日丫鬟们强行灌入汤汤水水，但根本无法入喉分毫。众人又惊又悲，惊的是两个月，红韵竟然还活着，悲的是，如此人儿竟是命不久矣。
　　踏入寝宫的那一刻，西珏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呛得紧紧皱了眉头。
　　这味道，并不陌生。
　　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说香不香，可实在呛人。
　　西珏看了看四下奴仆，皆面无异色，便没多想，快步行至红韵踏前。
　　此时的红韵，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唇齿干枯，实在骇人。
　　西珏心疼的握住红韵几乎皮包骨的手指，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思忖间，西珏忽然觉得这一幕极其眼熟，印象中，好像遇见过这种情况……
　　但记忆破碎成片段，实在难以如数想起。
　　“来人。”
　　“皇上有何吩咐？”
　　“把玉妃叫过来。”
　　“是。”
　　西珏亲自拿了一碗汤药喂给红韵，可他嗓子就好似被堵住了一般，滴水不进。如今西珏灵力全无，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不多时，折佩提着红纸伞走进了殿内，看了看四周，深情复杂至极，看着西珏又看了看红韵，道：“臣妃拜见皇上。”
　　西珏屏退众人后，走到折佩身边，叹了口气，但还是尽量温柔的先问上一句，“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折佩心知此时的西珏定是满脑子担心红韵的，便也不去矫情，直接道：“公子，佩儿确实知道红韵为何会如此，但，除了公子，我与别人也说不清楚。公子不觉得，红韵的状态，很像之前您接手的大学生离奇失踪案吗？”
　　西珏如醍醐灌顶一般，跌坐在床边，“我竟此时才想起，这屋子里的味道，正是魂魄抽丝离体时，所散发出的灵息之气。”
　　“白虎用灵力支撑红韵的身体，才令他没有那么消失。之前那次失踪案，公子献身入局，才将迷失在异境的灵魂救回来，可此时，公子没了法宝符印，又要如何入局？”
　　“这一次布局的人，会是谁……只有驱魔师才能有能力布下离魂生死局，这个世界，除了我，还有驱魔师？”
　　折佩摇头，离魂生死局，这个时候应该还被驱魔师们创造出来，为何会出现在红韵身上，实在匪夷所思。
　　“公子，红韵剩的时间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灵魂没被抽干，身体也要干枯耗尽了。”
　　“可我如今，灵力已经全失……”
　　折佩在西珏身边蹲下，伸手覆着他紧紧攥住的拳头，“公子，这些日子，公子经历了什么？怎会灵力再次消失？”
　　西珏轻轻一叹，摆了摆手，摸了摸折佩的头发，道：“别担心，我没事。佩儿能否找来无常上神？我想，或许他能帮我们救一下红韵。”
　　折佩一撇嘴，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磨蹭了下，应声道：“他怕是被我气坏了，能不能来，可不知道。”
　　折佩这头声音刚沉，空气中便已出现一道绿光，无常的声音自绿光中缥缈而来。
　　“找我何事？”
　　折佩和西珏皆是一惊，前者眼珠一转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这偷窥偷听的毛病，是从小就有的！”
　　西珏情不自禁的瞥了一眼折佩，心说，那折佩偷窥偷听的毛病，是不是和无常学的啊……
　　绿光一闪而过，空气中无常的身影随光而显。
　　“你们知晓了此人因何昏迷不醒，那解救之法是否只有进入异境？”
　　西珏道：“我只知晓这一种方法，可我如今毫无灵力，需要……”
　　“让我帮你灵魂离体？”
　　“是，我体内灵力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无法承载任何灵力了，若我灵魂离体，灵力应该便可以随意驱使。”
　　折佩：“公子，此法过于冒险，魂魄离体时间有限，若未能及时回体，你，你会……”
　　“没事，我心中有数。”

　　离魂生死局，驱魔师创造此局的目的是为了将死魂引入此局，用以了解其生前所发生的事儿，原本布局时间不会太久，布局者了解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生死局便会解除。
　　可有些心术不正的驱魔师，竟然将阵法篡改，引出生魂，窥探其一生。
　　但最开始，这种方法也并不取人性命，类似邪恶催眠一般，套出一点秘密，用来威胁事主。
　　西珏上次所进入的异境，是六人共同回忆中的世界，因六人同一个大学，有些记忆是重合的，所以一个生死局控制了六个人。那一次，西珏破解了异境，让六个人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不是真实的，有了灵魂异动，才将六人及时带回。
　　这次异境中，只有红韵一人，难易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想明白了，西珏内心十分有数，带回红韵，速战速决，十拿九稳。
　　至于是何人，如此费尽心机想要知道红韵的过去，西珏已是无暇思索了。
　　进入生死局，再次睁眼，西珏已然立身在悬崖之边，脚下泥土枯黄，不见顶点绿色。西珏微微一愣，私下张望，心道，奇怪，此处是红韵的记忆，那，红韵人呢？
　　正迷糊着，远处传来了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西珏急忙疾步走到一颗枯树后，双手结印，口念咒语，暂且隐入树干之中。
　　初来乍到，不敢任意妄为，西珏决定先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异境一年，境外三刻。时间还算充足，只要……
　　“这悬崖寸草不生，你倒是开的艳丽。”
　　一抹熟悉的嗓音传来，西珏抬眼一望，前方有一穿着黑色轻衣的青年，正屈膝单膝跪在一朵红花面前，唇边含笑，眸色温柔。
　　西珏一惊，心说，竟然是年轻时候的白若！那眼前这朵红花……
　　思忖间，那朵小小红花竟是花蕊中长出厉害的牙齿，一口快准狠的咬住了白若的手指。
　　此举化作他人，手指怕是要没了，可眼前这人是白若，此时的他不但丝毫无伤，反而任由食人花咬住他的手指，宠溺的笑了出声。
　　“小小牙齿，咬人倒是挺凶。”
　　西珏一翻白眼，此时的红韵还是一朵花，这……这要怎么聊……

　　西珏目送着白若将食人花收进袖中，带着离开了崖边。
　　从枯树中现身而出，他撑着树干斜斜站着，摩擦着手指，心里打着算盘。
　　异境属于事主记忆中特有的世界，世界里所有的人都会按照红韵的记忆去生存，这些人是不会因为外来者的扰乱而打乱自己的步调和思维的，他们可以说都是虚拟的人物，只有红韵在这个世界里，和外来者一样，是有思维有主张的生灵。西珏在这个世界任何的作为，只对红韵一人有作用，可如果他随意打扰了别人，就会被虚拟的人物攻击，如同杀毒软件一般，来杀掉西珏这个本不该存在这个异境的人。
　　想想看，西珏此时虽有灵力，会法术，念得清楚法咒，可如果扰乱了白若的思维，那他绝对会被假的白若杀掉，扔出异境。
　　西珏想来想去，决定先潜伏起来，等待红韵化出人形，哪怕，会说一两句话的时候再做下一步决定。
　　现在，也只能等了。
　　西珏不断的摸索着红韵记忆的缝隙，也就是那些容易在他记忆中模糊的地方。浅浅试了几次，西珏费了很大的力气，顶替掉了景月身边的药侍。
　　这个人存在感很低，常常低着头，也不爱说话，景月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景月甚至有的时候都忘记带上这个药侍，甚至也没怎么看过他的正脸，对于西珏来说，这样的身份非常合适。
　　果不其然，三个月后，景月扎根住在了白若此时的府宅内。
　　此时的白若，二十出头的年龄，已经成了西云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眉宇间英气逼人，俊逸非凡，可那张脸上，笑的时候很少，大多时间是面若冰霜，不苟言笑。
　　景月每半月便会给他把一次脉，开一堆药给白若喝，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方都用。西珏每次熬药，都被药味熏得想要呕吐。可白若，就跟失去嗅觉味觉一般，每一次喝的连渣都不剩。
　　西珏拿着托盘站在景月身后，低着头，完全不敢多看二人一眼。
　　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偷听着景月和白若说话。
　　话题每次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让他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别太急功近利。
　　白若每次，也都是回他一个‘嗯’字。
　　景月唠叨了一会儿，道：“听说你带回来一颗食人花，放在哪里了？”
　　“窗台上。”
　　“我去瞧瞧。”景月一回头，便看见角落里，一只小小的白色花盆里，立着一枝孤零零的食人花。
　　“小心，咬人。”
　　景月摸着下巴嘿嘿一笑，站在食人花面前，细细端详，片刻后问道：“你要把他养成精？”
　　“嗯。”
　　“为什么要选一颗还没成精的小小食人花？”
　　白若翻着书，微微一顿，“它非比寻常的食人花，我等了两年，才等到它开花。”
　　“哪里不同？”景月说着，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指，可指尖还没碰到花瓣，就被食人花一口咬住。
　　“嗷！！！！！”景月一声尖叫，下意识的一甩手，将红韵连盆带花甩了出来。
　　西珏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盯着向自己飞来的花盆。
　　一时间，竟不知道躲还是不躲。
　　好在，白若身法极快，瞬息间已经伸手拦在西珏面前，稳稳接住了花盆。
　　西珏打眼一看，花蕊中正探出小小嫩舌，在舔着花瓣上沾染的血水，舔的是津津有味。
　　白若浅笑道：“你若馋人血，要不要，我为你找来几人，让你一次喝个够？”
　　一句话，让西珏后脑勺发麻，不敢相信白若居然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句话。
　　景月手指受伤，本来疼的丝丝哈哈的，听见白若这样说，整个人都暴躁的跳了起来：“不行不行！白若，你这与魔头有什么区别！这东西怎么还真吃人的！”
　　白若侧头看了眼景月，勾嘴一笑，“那，我不杀别人，就有劳你多喂他点血吧。你若闲着没事，帮我好好养着，花盆不许打碎。”
　　“我帮你养？要怎么浇水怎么施肥？”
　　白若：“随便。”说罢，将花盆放到了西珏怀中，转身离去。
　　西珏抱着红韵，低头细看，娇艳的花朵，红的滴血，还散发着甜甜丝丝的气味。
　　景月一把从西珏怀中拿过花盆，举到月光下左右审视，恶狠狠道：“小东西，你敢咬我，还咬出了血！你可听见了，你主人把你交给我养了！看我怎么折磨你！哼哼哼~”
　　西珏：“……”

　　西珏默默站在景月身后，连续三个月目睹着他的虐花行为。
　　景月，乍一看，眉间一点朱砂，双眸鹰钩凤尾，妖孽中却还带着一丝丝救济天下的慈悲。
　　一身白色轻衣，不染半点尘土。
　　怎么看，都该是温柔如水，彬彬有礼，儒风雅正的公子。
　　可怎么能是如今眼前的模样。
　　“嘿嘿嘿，小红韵，你看这是什么？哎哟哟~~~这是甜美可口的血哟，我滴血哟，想喝吗？想喝吗？”
　　三个月的时间，食人花已经长大了不少，之前是花盆里小小一株，现在整个花朵能敌一颗拳头大小了，那一张嘴，是能要掉一只手掌的节奏。
　　西珏很像提醒景月别玩火自焚，可有仔细一想，这是记忆，现实里，景月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应该不打紧，随便他吧。
　　他只想默默地等着红韵化作人形，原本世间万物若修炼成精，每个百八十年是不可能的，不过白若说此花特殊，且还每日来都喂食红韵一滴灵血，估计，一年出头，红韵便能化出人形了。

　　“你先下去，我和红韵单独聊一会儿。”
　　西珏一愣，心说红韵现在完全没有意识，景月居然还想和他单独聊……
　　心里想归心里想，但他还是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到了院子外，袖子扫了扫台阶上的尘土后，放松的坐了下去。
　　日子有点难过，再这样下去，或许，西珏真的要得自闭症了。
　　三个月的时间，刚开始还好，能忍住不去看白若，可这几日，他是真的越来越忍不住了。
　　甚至有的时候，白若对着红韵温柔一笑，西珏的脑子里便回忆起他们在床上在草丛里在地板上的交互运动……
　　每次不由得把头低得死死的，脸还会微微发红，幸好他每日在脸上都涂满了厚厚的暗色粉末，让人看不出脸色变化。
　　西珏坐在台阶上怔怔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白若的靠近。
　　直到感觉到有一道冰冷彻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西珏才心惊肉跳的看向了白若，对方正冷漠的注视着自己。
　　“大人。”西珏连忙起身，脑袋垂的极低，都快低到地上了。
　　白若的鞋子向西珏缓缓迈来，连同着衣摆也顺势飘然而动。
　　西珏袖中的手不禁攥在一起，伺机而逃。
　　“景月在里面吗？”
　　“在。”
　　“嗯。”白若足尖一转，进了院子。
　　西珏松了一口气，警醒自己，决不可再如此大意。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西珏终于如行尸走肉一般熬到了红韵化出人形。
　　寒冬腊月，红梅绽放的日子，红韵在景月热情的眼神中缓缓化作唇红齿白的三岁孩童，小小孩儿，竟然只穿着红色肚兜。带他身形清晰，蹲在地上，仰头的第一声，便是震落积雪的一个大喷嚏。逗得景月哈哈大笑，笑了两声才想起脱下自己的毛领披风，裹住了红韵。
　　景月：“喊我，景哥哥。”
　　小红韵仰着头，吸了吸鼻子，肉肉的脸上绽放一抹笑颜，奶声奶气的喊道：“景哥哥！”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