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权心为君倾》花鸢幽落

103、第三十一章

　　幻境之内，水域漫无边际，迷雾缭绕，琴音萦绕梁间。
　　西夜一袭白衣，在水面石台上，犹如绽放的睡莲，长发如墨，在睡莲上柔柔而卧。
　　十指轻挑，一缕缕琴音仿若平平淡淡的娓娓而谈，又似潺潺流逝的山涧戏水，看似清缓，却让西珏内心勾起无限相思情长，时而温暖，时而酸楚。
　　曲调一转，哀婉之音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西珏心头的堤坝渐渐击溃，眼角不禁流出眼泪，起初一滴两滴滑落，可后来，心中为了痛快，便成了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
　　西夜默默看着，指尖不停，在琴弦上如流水一般抹动。
　　哭了半刻，一首曲子也缓缓收尾。
　　西珏哭累了，琴音又婉转弹奏出阳春三月，徐徐暖风之调。
　　西珏侧卧在西夜腿边，手指攥着西夜的衣衫，耳侧的泪水也染湿了那白衫半片。可西珏没觉得不好意思，西夜就是他，他就是西夜，前世今生，谁会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
　　要说精分，西珏自认为，稳稳第一。
　　“哭出来，心里可爽快一些？”余音缭绕，清冷嗓音格外悦耳。
　　西珏半眯着双眼，哭腔未尽，点了点头。
　　西夜宽大的袖子盖在了西珏身上，纤细手指在他发丝间拨弄了几下，道：“西珏，如果白若有一天，负了天下苍生，手上杀戮无数，危及你所在意的人，你，会杀了他吗？”
　　西珏闭上双眼，良久不发一言。
　　当初的西夜与苍渊，便是如此情况。为了天下，西夜不得不杀苍渊，他死了，又无法容忍自己独活下去。
　　所以他选择同归于尽。
　　可他是西夜转世，白若却不是魔君转世，所以，他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不会让白若与他，成为敌人。
　　西夜：“若有那么一天，我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
　　西夜温柔道：“一份让你不会痛苦的大礼。”
　　西珏还想多问，可西夜的手掌在他身上轻拍几下后，一阵阵困意来袭，浑身疲惫的叫他无法开口去问更多。
　　这是西珏最后一次见西夜，之后的无数次入梦，幻境水域，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他寻了许久，喊了许久，都没能找到西夜。
　　而他的灵力又渐渐回来了，有了灵力护身，皮肉长得更快，胡仙草的疼痛，西珏依旧无法忍受，每一次喝药后，都让明寒再引他入梦。
　　“你的皮肉已经初长成型，纱布上也不会粘着血肉，拆开，不会疼的。”
　　“你确定？”
　　“不疼。”
　　“明寒我这辈子最不相信三句话。”
　　“恩？”
　　“不疼，不辣，还有不知道。”
　　明寒长叹一声，按住西珏拽着纱布的手，不顾他的挣扎，直接拆掉纱布。
　　意料之中，引来西珏一阵嚎叫。
　　明寒皱眉，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忍不住疼，放在曾经，西夜受锥心之刑，也没叫上一声。
　　“好了。”
　　明寒将手中纱布扔在案子上，手指抬起西珏的脸，左右瞧了瞧：“还行，有七八分相像。”
　　西珏手掌一挥，在空中幻化出一面水银镜，虽然知道不会再与折佩的脸一模一样了，可当看见现在的脸，他还是心中一叹，“你说，这是七八分像？”
　　“恩。”
　　“这分明是完全不像……”
　　明寒眉头一皱，身上的寒气冷上几分，令西珏不禁打了个哆嗦。
　　西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样子陌生，眼神熟悉，肤色并不均匀，但大部分还是白嫩白嫩的，可以看出是新生肌肉。横眉如同刷漆，显得眼神深邃，倒是比以前爷们儿了不少。
　　身上的皮肤倒是无所谓，黑一块儿白一块儿的，穿上衣服也看不出来。
　　“因果报应。”
　　身后的明寒，阴森森的抛出四个字。
　　西珏一边摸着脸一边回头，“什么因？什么果？”
　　“想想你如今这样子，和谁比较像？”
　　西珏眼前突然闪过折佩如今破碎的容颜，心神恍惚。
　　明寒又道：“无论是人是神是魔，欠下的债，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也要还的。司命星君手里的六界账本，算的很明白。”
　　“欠下的债可以还，可欠下的情，是算不清，也还不干净的。”
　　“的确。”
　　“一直想问，你和白若是如何相识的？”
　　明寒浅浅一笑，道：“忘了。”
　　“哦对了，我不相信的应该有四句话，还有一句是‘我忘了’！”
　　“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明寒，你是每晚都回风昭国吗？重胤现在好些了吗？”
　　“他，也是在还债而已，只不过，像你说的，情债，还不干净。”明寒留下一句话，在夜色下驾云远去。
　　西珏看向漫天星河，叹了口气。
　　一个月过得飞快，转眼间西珏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寒也带来了白若攻下大齐的消息。
　　西珏想起了齐夜和齐皇，很多事儿都还没搞明白，心里难免有些在意。
　　明寒一眼看出，道：“想去看看吗？”
　　“嗯？”
　　“你我在云端，不会被发现。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月华的故事。”

　　大齐国土上空，战火硝烟盘旋不散。
　　皇宫城墙外，西云大军黑压压一片，旌旗纷飞。
　　西珏站在云端，一眼便看见，大军前方，那一身白色铠甲之人。
　　□□汗血宝马同样披着银色铠甲，在硝烟中如此耀眼。
　　“白若为西云国征战二十多年，是不败将军。进攻大齐，也是胜败有数。”
　　“那人，是齐皇？边上那个……”
　　“是月芷，月华的弟弟。”
　　西珏记得在他被关的那几天，月芷来看过自己，今日再见，昔日身姿款款的人早已没了得体模样。两鬓微乱，衣衫沾满血垢。
　　可即便如此，他的双眸中，却有着坚定的情绪，身板笔直的站在齐皇身边。
　　城墙上，狂风大作，风中夹杂着火星，仿佛下一秒便会燎原。
　　明寒望着月芷，轻声道：“月华与月芷是双胞胎兄弟，从小被齐皇养于府中，教授琴棋书画，音律舞技，剑术暗器。他们是齐皇亲手打磨的两把利剑。”
　　“为了对付谁？”
　　“对付齐夜。”
　　“一个皇帝，养两个人，为了对付一个王爷？”
　　“那个时候，齐皇还未登基。”
　　“是月华月芷帮助齐皇得到了皇位？”
　　明寒轻轻点头，继续道：“可他没有想到，月华爱上了齐夜。齐皇得知后大怒，给了月华两个选择。要么成为皇妃，一辈子不见齐夜，要么离开大齐，一辈子不要回来。”
　　“齐皇，也喜欢月华？”
　　“是，朝夕相处，齐皇独爱月华，不爱月芷。可月华偏偏喜欢上了齐皇的敌人。叫他愤怒，又不忍毁了月华。月华选择后者，他便想着，等他除掉了齐夜，再接月华回来，与他共享天下。”
　　“可他没有想到，月华还是死了。”
　　“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齐夜，早已和西云国私下来往，更临时变卦，与白若合作，攻打大齐。”
　　“这一仗结束，大齐便是西云的了？”
　　“白若打算将大齐送到齐夜手中，成为兄弟盟友。”
　　西珏点头，赞同道：“地域越大，风险越大。大齐靠北，与西云占据大半天下，若是靠西云一国管辖，必定合久而分。交到齐夜手上，明着是兄弟盟国，其实是主仆隶属，也不错。”
　　“你倒是与白若不谋而合。”
　　西珏看着城墙上的齐皇和月芷，内心有些复杂，问道：“他们，结局会怎样？”
　　明寒的表情毫无波澜，语气更是平淡：“死亡。”
　　“什么？”
　　西珏看了眼明寒，再回过头去看向月芷他们时，那两人的身影竟然相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西珏一惊，身子微微一叹，作势就要去救人。
　　却被明寒拦住，道：“此时死了，他们还能留有最后的尊严。天下江河，得到的人坐拥权利，失去的人，结局只有尘土相依。”
　　“月芷，很爱齐皇。”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放在心尖。而自己最初便拥有的，却视而不见。”
　　西珏看着西云军御马压境，城门大开，一场战火消散与此，内心感慨万千。
　　“齐夜最开始，是和谁合谋将我劫出西云皇宫的？”
　　明寒轻声一笑：“你心里早有答案。”
　　“是花青轩……”
　　“他也是个可怜之人，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
　　“他再不做什么，西云天下，早晚会成为白若的。”
　　“你当着西云皇帝说这句话，怕是不妥吧。”
　　“西珏，若有一天，白若夺了你的皇位，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
　　“呵。”
　　“这句不知道是真的。”
　　“好吧。”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西珏恐怕会将皇位拱手相让吧，毕竟，白若，才是那个应该得到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