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轻歌》韩佳

3、青鸾丧歌起

　　风煜溪人站在西厢门口，听着穆青霞的哭声和独孤震天的劝解声，犹豫着是否该离开。
　　“贤侄既然来了，何必站在门外呢！进来吧！”里面传来独孤震天的苍老的声音。
　　风煜溪只得进去，方到房门口，就听，穆青霞问道：“是煜溪来了吗？”
　　“晚辈风煜溪拜见两位前辈！”
　　“煜溪，你来了，我们莞儿回来了吗？她说好陪我一起回去的，怎么听不见她说话，她还没有回来吗？”
　　“前辈！令嫒已经……”
　　“住口！”穆青霞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你给我滚出去，休得胡言乱语，我那宝贝女儿明明昨日还同我一起说话来着，今儿怎么就不肯回来了？！定是你，说！把我女儿藏哪里了？！”
　　“青霞！”独孤震天忙安慰妻子道：“你我确然是看着她跌下山崖的，如今连个尸身都找不到，恐怕是……”
　　“胡说！全是满口雌黄，我那女儿怎会是跌下山崖，你们这些人定是有事瞒着我，快说我的莞儿去了哪里，她怎么还不过来拜见娘亲，她答应陪娘亲回家的……她去了哪里，你们把她藏到了哪里……说！快说！”穆青霞一面泪流满面，口中执念，颠三倒四，一面拍打着独孤震天的胸口。
　　独孤震天一面安慰妻子，一面对着风煜溪使了个眼色，风煜溪只得暂且退出来，在门外等候，过了半晌，独孤震天方才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风煜溪忙起身上前关切的道：“前辈，穆前辈可好些了？”
　　“哎！”独孤震天摆摆手叹道：“我这趟出岛，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女儿啊！”
　　“前辈……”风煜溪听的此言，立时站起，手足无措。
　　独孤震天忙将风煜溪重新按到石凳上，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如何能怪你，老夫快人快语，贤侄千万不要介意。不知罗盟主现在可好些了？”
　　风煜溪摇头叹息，并未回话。
　　“贤侄，依你看，你那胞弟武功何如？”半晌，独孤震天问道。
　　风煜溪一愣，继而说道：“前辈问起这话，晚辈真是惭愧。只因我那胞弟自出生便在西域长大，甚少在家，唯有八岁以后，每年才会回来住一月，在家中得空便作弄奴仆，又不听父亲劝导，甚少看他练武，这一次看他上峰顶使用的轻功，虽说是身形轻盈，步伐稳健，可功力修为到底如何，请恕晚辈眼拙……”
　　独孤震天却是叹息一声说道：“你那胞弟若还有些许修为，尚有几分生还之力，可我那女儿，确实半分修为都没有。她如今失足落崖，只怕是回天乏术。如今发妻又双目失明……我已痛失爱女，断不能再失去爱妻！”
　　“什么？！”风煜溪惊呼一声站了起来：“穆前辈的眼睛……”
　　“哎！发妻早年被奸人所害，眼睛一向不好，如今因为女儿落崖，终日落泪，恐怕是再无复明的希望了。”
　　“晚辈真是惭愧！”风煜溪被惊得不清，喃喃道“下人只是回报穆前辈终日以泪洗面，却并未说她以双目失明，如此……独孤前辈，这一切都是因晚辈而起，都是晚辈兄弟有愧前辈一家！”说着人便跪了下去。独孤震天连忙扶起风煜溪，叹道：“罢了罢了！这怎么能怨得了别人？！这都是命数！贤侄不必歉疚，更不必如此啊！”
　　风煜溪听得独孤震天如此通情达理，更是手足无措。
　　独孤震天缓了缓又道：“贤侄你今日既然来了，我便也不过去辞行了，多谢盟主这段日子的招待，我已决定明日带着发妻回蓬莱，永世誓不再出。”
　　“前辈心痛，晚辈多少也能体谅一些，只是不知前辈要忽然辞行……”这厢风煜溪话未说完，就听下人慌慌忙忙的跑过来传话道：“少堂主！不好了不好了！盟主那里出大事了！”
　　风煜溪连告别也没来得及说，人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风煜溪到的时候，风辰柯已然离世，生母卓开妍因不肯接受风辰柯的离去，就在风煜溪来的前一刻拔剑自刎。
　　“娘！”风煜溪用功打掉了卓开妍手中的剑，人飞身过去接住卓开妍倒下的身形，可他无论如何点许都止不住从卓开妍颈间涌出的鲜血。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不要死啊娘！娘！”
　　卓开妍颤抖着要举起双手，风煜溪连忙一把抓住卓开妍的说，哭道：“娘！您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卓开妍似乎是在哭，又似乎是在笑，喃喃说道：“溪儿，娘……娘才是罪……人，是始作……俑……者，是娘气不过……在向南的锦盒里放了……见……见血封喉，娘才是杀……了夏竹歌的人……是娘……故意告诉向……南你爹最喜欢玄天剑，是娘骗了夏竹歌让她死等在西域，是娘……是娘在害了你爹……害了你……啊……”
　　“不要说了！娘，我不怪你！不怪你……使他们罪有应得！是他们活该……”
　　“不……娘……娘原本也觉得向南无辜……可是向南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和云瑶有瓜葛……云瑶是你的，娘就算死，也会让你们在……一……”卓开妍缓缓的说着，声音慢慢弱了下去，眼睛也合上了。
　　“不要！”风煜溪哭道：“娘！你不要走！孩儿舍不得……娘……”
　　可惜，任凭风煜溪如何哭泣呼唤，最终还是唤不回卓开妍的命，前一刻风煜溪还在心里埋怨卓开妍，可转眼，他们母子就阴阳永隔了。就算让他知道是母亲害死了夏竹歌又能如何，已开始也是因为夏竹歌的介入，才破坏了他们一家人的幸福，不是么？！十年来，风煜溪一直努力做好一个好儿子，好兄长，可是结果呢？！父王双亡，兄弟背离，妻子薄情……留给他的，又是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风煜溪的拳头紧握，望着母亲，心中不甚凄凉。他就那么抱着母亲的尸身，孤孤单单的再风辰柯床前坐了一整夜。
　　顷刻间，当世武林盟主风辰柯暴毙，盟主夫人卓开妍自刎，次子风向南坠崖摔得粉身碎骨，风家一时惨遭此变故，武林同道也颇为感慨。
　　百炼满室，佛香窜鼻，英雄堂上下竟是一片缟素，满眼哀怆，来往众人行色匆匆，更难掩面上的惶恐。
　　还有什么能比武林盟主风辰柯去世更让人哀伤的，还有什么能比邪教入侵让这些武林正道惶惶不安的？！昔日风辰柯在世的时候，哪有什么邪教外派能侵入中原圣地的，可如今短短几日，风辰柯一去，江湖便又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正堂之上，风辰柯栖身的黑色棺材还未钉棺，就有两个小派为了谁先祭拜而大闹起来。
　　“我鬼刀手虽然不是名门大派，可论起功夫来，岂是你们这些御剑派的文弱书生能够相提并论的？凭什么要我们给你们让道？”
　　“可分明是我们先到的，先来后到你难道不懂？”御剑派自是不甘落后。
　　“呸！老子就是不懂！谁的功夫到家，谁说了算！快让开……”眼看着鬼刀手的人就要提刀了。
　　“如此鲁莽不通人事，休想……”
　　……
　　“够了！”一声忍无可忍的叱喝打断两方人马，众人一愣，回头看去，见是风煜溪，那两派挑衅的人便也不由得敛了火气不说话。
　　“家父亡灵尚在此地，你等便如此猖狂，可是看不起英雄堂这座小庙，委屈了各位不成？！”风煜溪素来以俊逸脱俗的外形和儒雅温和的气质而出名，如今口出此言，只怕是被这些江湖莽夫气到了，毕竟，这里还是风辰柯的灵堂。
　　“少堂主何必如此动气呢？！”一个身材矮小精短，一身黑色兽皮短衣的男子走了出来，冲着风煜溪拱拱手说道：“在下鬼枯，我鬼刀手弟兄鲁莽在先，扰了风盟主的亡灵，实在抱歉，可也没有嫌弃您这府邸啊，毕竟，令尊生前，可还是我们盟主，是不是啊，弟兄们？！”
　　“那是！”鬼刀手众人不怀好意的应喝道。尤其是方才和御剑派发生争执的一个弟子，更是当众笑道：“可不是嘛！这庙挺大的！”
　　“你们怎可如此不识礼数，不懂规矩？！”御剑派领头大弟子文峰皱眉，这鬼刀手看来不是诚心来祭奠盟主的。
　　风煜溪握紧拳头，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哎！你这小子，怎可如此造次，这哪是庙，这分明是前盟主的府邸！”鬼枯打着哈哈，却是一点儿也不知收敛。
　　“这……你们当真是过分至极！”文峰看风煜溪只是站着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如此吵闹饶了盟主的灵堂，便只得抱拳对风煜溪说道：“煜溪兄，是我等弟子不识礼数，不懂礼让，我等在此赔不是，还望煜溪兄弟莫要生气。”
　　风煜溪面无表情，眼神清冷，淡淡说道：“家父生前号令江湖，乃是一世英豪，为江湖人所推崇，所以才能做这盟主之位二十多年。如今人去了，棺木还未盖上，便开始遭人诋毁。人走茶凉尚须几分功夫，家父待江湖人的情义，看来竟不如一碗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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