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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七回:怨憎会.爱别离(下) ...

  •   ‘唯爱使然’这句话究竟颠倒了多少女子的芳心,催生了多少感人的故事,沈紫想一想,都觉心旌摇曳。她自然还是有埋怨的,怪毓启的多情,也怪她过早交的心。如若不是今天这场事故,她或许还理不透对毓启的情感。现在遇到了,她反而坦然,也更清楚要下的决断。
      临行前许崇业还留心说了一句‘后会定然有期’。她猜,肯定与学校有关,只是谢青鸾的事或许被他刻意放下了,也不知是否另有内情。她一路琢磨到家,遥望邻居李太太站在风口泪水涟涟,家里木门也被砸了个洞,瞧光景像是遭了劫,赶忙上前询问。
      “李太太,您这是怎么了?”沈紫悄悄往屋内扫了一眼,里面一片狼藉,果真是遇到贼,便拉住李太太的手,说:“您可别难过了,若是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总比不过人平安重要。只是这毛贼也太张狂了,像是明抢一般。”
      李太太苦笑,“可不就是明抢嘛。原先住我屋里的俄国夫妻,被一群白俄的警察指认是前些日闹事的乱党,硬是把人拖走。这些我都是能作证的!虽说言语不通,可人心都是一样的,怎会分辨不出好坏?我前些日偶感风寒,一直卧床不起,全赖他们照应。他们,又怎会去聚众闹事?真是太冤了!”李太太年过半百,子女们已各奔东西,哪里还受得住再一次的生离死别?眼下她哭的是两个实诚的夫妻,也是哭她从此又孤苦无依。
      沈紫感同身受,柔声说:“您也别太伤心,也许过些时日他们便会放出来。冤枉的人,终归会还个公道。”见李太太随便披着件衣裳出来,又劝:“这病刚好些,您又穿得这般单薄,再病了可怎么好?赶紧回去歇会儿吧,等会我让舒儿给您送些吃的,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舒儿讲。小时候没少吃您亲手做的酸梅汤,您也就安心受我一回照顾吧。”她这番话到底是暖人心,让李太太的泪也渐渐止住,叨念起她儿时的趣事。
      沈紫陪着唠嗑,总算把人劝回床上休养,又回家里吩咐单独给李太太做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沈氏听闻李家出了事,也跑过去看望李太。这头沈紫刚跟舒儿交代完,就听门房说有她的信,接手一看是文教部部长蔡延川,约在明天上午去芸竹学校签约一事。她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真来了又有些矛盾。但是签契约这种事,她从未经历过,不得不讨教叔叔。
      沈文忠得知前因后果,沉思了许久,不无担忧地说:“这日本人一向奸诈,难免不在契约里下手段。我看呐,你一来要芸竹学校得力的人帮忙监督,二来也得寻个精通日语的,万一有些咱们瞧不出的花样,至少有人提个醒。”
      “嗯,叔叔说的我头先也考虑过。只是身边不认识精通日文的,一时半会儿的也寻不出来。”沈紫重重叹口气,这确实让她十分为难。
      沈文忠同样愁眉不展:“我倒是认识几个会说日本话的,到底都是随口应付日本人的,不顶用啊!”他正犯难,乍见侄子沈思远活蹦乱跳的进来,猛然一怔。
      沈思远纵步上前,热乎乎地跟叔叔行礼:“叔叔!让您担心了!”说这话时,他眼上还未完全消散的乌青也随着笑容一并扯动,活生生被熬出来的细纹割裂几段,仿佛干旱已久的麦田。他又跑去搂冷眼旁观的沈紫,被她厌弃的掸掉,便厚着脸皮笑:“妹妹,你也生哥哥的气了?这会儿是哥哥不好,以后准保不干出叫你们生气的事儿,好不好?”
      “你真能做到才好!”沈紫怨归怨,心里还是高兴的。
      瞧他消瘦的模样,沈文忠多少仍觉心疼,只是想到他办的混账事,又瞪起眼训斥道:“这回为了赎你,家里大半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委屈你妹妹,特意跑警察厅一趟,若不是跟警察厅的长官说上话,你哪能这么快出来!还不赶紧多谢你妹妹!”
      沈思远鞠躬施礼,阿谀道:“哎哟,多谢妹妹挺身而出,真可谓我的再生恩人呐!”他觍着脸,“妹妹深居闺中还能碰上达官贵人,我就说吧,咱们家的小紫不是普通人!往后找的妹夫,肯定非富则贵!到时候,你可得提拔下哥哥我啊!”
      “说的什么话!这是你做哥哥应当说的?”沈文忠知道沈紫没回嘴是有些话不便出口,自然多袒护一些,看着沈思远又给她赔礼作揖,想起先前她提到的主意,这会儿是铁了心下决定:“思远,有件事你乐意也不好,不乐意也罢,反正赶紧把你大哥的院子腾挪出来,我要拿去放租,补你留下的窟窿。”
      “这点小事叔叔做主就是了,问我干嘛!”难得沈思远答得痛快。
      沈紫一旁讪笑道:“看来这牢饭吃得不冤。”
      “哎哟,笑话我呢!”沈思远揪起她的辫子,故意挠她的脸,被她瞪了几眼,反倒逗得更欢了,还故意折了盆景里的松枝,当做刀剑往妹妹身上挥砍,恼得沈紫抓过松枝便往他手上抽,边抽边骂他手欠。
      他们这一闹,原本还要训话的沈文忠也被逗乐了,想起往年多少的旧事。一晃,孩子们都大了,他也老了。未免晚辈们不痛快,他悄然离去,暗自伤神。
      沈紫眼尖,瞧出叔叔的神色有些不对,可见叔叔一声不吭的离开,肯定也是不愿被人问起。她叫住还在兴头上的沈思远,往叔叔走的方向指了指,沈思远没心没肺道:“咋的了?”
      沈紫皱了皱眉:“叔叔心里不痛快,没看出来?”
      沈思远两眼聚焦在叔叔即将消失的背影上,喃喃道:“诶,叔叔的背咋看着有些驼?总不过是腰疼难受?”他好容易参悟的结论引来沈紫一脸的不屑,干脆扭头不再搭理他。沈思远慌忙拽住她,问起另外一桩事:“头先我进来时,听说你找精通日语的?”
      沈紫抢白道:“你又不懂日语。”
      “有好处不?没好处谁肯干呐!”
      “好处?”沈紫被问住了,后半才回过神,“哦,那是自然。多的给不起,一顿饭还请得了。毕竟只是帮着看点东西,不是多么费神的事儿。”
      沈思远拍拍胸口:“那包在我身上!别看我平常跟些地痞们混,有才学的人还是认得一两个。有年被我兄弟刁难的一个学生,好像就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那日语,咱是瞧见过一次,对着鬼子叽里咕噜一通,鬼子还特意多问了他话呢,夸他日语地道!”
      “真有把握?”
      “亲妹妹的事儿,做哥哥的还能不放在心上?”
      见二哥如此胸有成竹,沈紫即便还疑虑他办事不牢,也确实寻不到精通日语的人才,唯有信他一回。
      第二日的上午,沈思远果真带了个学生模样的男子过来。沈紫让苏修女试探一二,苏修女虽然不会说日语,这些年跟在方芸竹身边,倒能听得出好赖,几番试探也觉得对方不错。在等蔡延川的空隙,沈紫随口问起俄人教师的伤势,苏修女愁容不展,谈起为了避白俄警察,两位老师只能躲起来。以前闹事那会儿抓得最多的是苏联籍的铁路工人,现在只要是苏联籍的都遭到恐吓,闹到苏联当局也不得不跟日本人开始交涉,到底是个什么结果谁也没数。沈紫垂首不语,心知日本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得多些防备。
      果不其然,蔡延川出示了两份契约,一份中文一份日文。苏修女帮忙检查中文的,并无什么错漏便使了眼色让沈紫签了。另外那份,男学生由头到尾检查了几遍,暗暗点头,沈紫虽说还有些迟疑,到底还是签了,总算是顺顺利利。
      她不喜欢蔡延川,面对他的恭贺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理会。事情办妥后,她让二哥请男学生吃顿饭,以示答谢。她则动身去旅馆找司信,帮忙打包东西搬来家里。
      司信的随身物品很少,两个箱子便装满了。他最记挂的还是照相机,一路跟沈紫坦白什么都可以丢,唯独相机不行。回了家,叔叔出外办事,母亲沈氏也去陪李太太话家常,沈紫便让司信先把东西整理了,等他们回来再见不迟。司信性情随和,由她做主。
      沈紫主动帮他整理物件,发现他有个箱子里装满了书,大多是医学专业的书籍,而且许多是日文版本。她不禁好奇,随口问起来:“怎么你会日文?”
      司信正在擦拭书柜,回身一看,笑道:“哦,我是在日本念的医科,这也算大趋势了。”
      “可不是。”沈紫用帕子掸掉书上因藤箱颠簸而掉下来的碎屑,感言道:“尤其现如今为了讨好当权者的不在少数,送子女留学日本,回来也能谋个好差事。”说着说着,她发现箱子里有一件黑色漆器的长形匣子,顶头刻有小巧的图案,宛若雍容华贵的花朵。内里装着一对紫檀的筷子,不由得笑起来:“真瞧不出,居然比女儿家心思还细,出趟远门还随身备着筷子!”
      司信见到这个顿觉难堪,委屈地申告:“这些东西肯定是我母亲塞进去的!”
      “瞧着挺别致,匣子上面的花纹是什么?我瞧筷头上也有。”
      “那是牡丹。”
      “难怪看着气度不凡。一个筷匣子都做得这么精巧,还真是费心。”漆器轻巧,又是暗色,倒有些合沈紫的眼缘。她细心赏玩,丝毫未察觉司信也留了意。
      “这双筷子是崭新的,我一次也未用过。现在连匣子一块送给你,就当是初入沈家的见面礼吧!”见她是真喜欢,司信没有什么送不得。
      纵然他是大方,沈紫也不好白要人家的东西。又一想毕竟只是双筷子,如果推来推去,倒显得有些生分,干脆欢欢喜喜地收下筷子,笑颜如花地说:“这筷子啊,我可舍不得用!当做小玩意时常看看,总是好的。”
      司信最是乐意见到这样简单的笑,不禁动容:“你喜欢便好。”
      沈紫狡黠地望着他:“晚上我亲自做几样北方菜,希望你也喜欢才好。”司信乐呵呵地点头,竟开始小小期待起来。
      沈紫将筷匣收好,继续帮他整理日文书籍,忽然灵光一闪,急切地看向司信:“你既然连这么复杂的医学书都能看明白,能否帮我看个日文的契约?”
      “沈小姐吩咐的事情,我肯定答应。”司信笑着应承。
      其实签约一事,沈紫始终没个底,所以完事后她将日文契约留了起来,就是想寻个机会能再让人看看。这会儿知道司信精通日文,连忙把藏好的合同拿出来,给他过目。
      司信看到最后,脸色忽然一变,沉声问:“沈小姐,你手头留有的那间学校决断权是在你,还是在文教部?”
      沈紫心下一紧,“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段日文里说:若遇特殊情况,文教部可自行处理各项校务。”他又指住合同中的一处,“对于委任处理校务人选,甲方无权干涉。坏就坏在究竟何为特殊情况,都得由文教部来定夺。”
      听完这番话,沈紫只觉五雷轰顶,攥紧的手心竟被指甲掐出血痕来。她料不到会被蔡延川摆了一道,而让她跳进陷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可她还不肯相信,再次向司信确认:“这里面的日文是否艰涩难懂,一般学识日语的会看不出?”
      司信缓缓摇头,“虽说用的是相当正式的文法,认真学过日语的人即便不全通,也应该明白大致意思。”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答案:要么是他们都被那个男学生糊弄了,要么就是她被二哥设计了。无论哥哥多么糊涂混帐,终究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这等阴险之事,他是做不出来的。再说于他又有何益处?没听见二哥亲口承认,沈紫始终不愿意相信哥哥会背叛她。只是这样一来,芸竹学院怕真的守不住了。
      “你没事吧?”司信瞅她面色发白,连出门的步子都迈得不稳,便知此事对她的打击有多重。他一时也没了心情,只能陪着她,试图开解开解:“沈小姐,冒昧的问一句,这间学校为何对你如此重要?”
      沈紫强忍住泪水,幽幽地说:“因为它是我可以用性命去维护的梦想。只是……”她愧对芸姑姑所托,也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痛心。
      司信虽不懂更深的含义,却能从她哀伤的神情中略知一二,语气愈发温柔:“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未开始转变成坏的结果,就一定还有挽救的机会。”他的安抚或许并无多大作用,却还是想告诉她,自苦不如自强。
      沈紫噙着泪,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纵然心里再痛苦,在归家的叔叔以及母亲面前,她不曾流露出分毫,依旧大方地向两位长辈介绍新到的租客。司信个性谦逊,模样又生得周正,沈文忠和沈氏听闻他孤身一人在异国求学多年,如今来哈尔滨行医济世,心下除了钦佩也是多了几分喜爱。尤其沈文忠,对志在四方的男儿颇为赏识,饭桌上一顿猛夸。见他说得兴起,沈氏虽不言语,却也笑容满面。这倒不全是客套,多半是因为有了比照,总瞧着别人家的儿子百般样好。
      他们相谈甚欢,沈紫只能强颜欢笑,陪同在侧。好容易捱到一个人清静会儿,无意瞄见时常跟在二哥身边的下人顺子,蹑手蹑脚地溜进二哥的屋子。她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在他想要出门前拦了下来。
      沈紫将他往里屋一推,目光犀利:“怪不得这些时日常听舒儿说家里有贼,我怕惊动叔叔,一直压着没张扬。不想你今日自投罗网,看你如何抵赖!”
      顺子跟沈思远一个德行,面上横,内里经不得吓唬,还未被人拿住什么把柄脚跟子倒软起来,忙不迭告饶:“三小姐,这些真不是我干的,我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儿!我,我来二少爷屋里,是少爷出门前嘱咐过,他若是不回来用午饭,帮,帮他把脏衣裳送去换洗。”
      “这些都是灵儿的差事,几时轮到你了?你要再不说实话,我直认定是你干的。”沈紫见顺子还打算撒谎,扬手给了他两下。
      受了耳光的顺子顿生没了主意,他知道三小姐的为人,即便遇到有错的下人也从未红过脸动过手。今天他吃了头回的巴掌,知道是把人逼急了,只好坦白:“三小姐,这,这是二少爷叮嘱的,不准家里的人知道。”他往衣橱的方向努努嘴,“您打开看,便全明白了。”
      沈紫压住火,三步并作两步走,把水曲柳的衣橱一拉开,首先跳出的眼帘是一套深草绿色的警服。同色系的大盖帽搁在顶层,帽箍是颜色略浅的草绿,衬得围绕其上的一条金黄色杠异常显眼。她强笑:“看来,二哥还不算是最底层的。”
      “呵呵,保不齐往后还能升呐。”顺子趁机上前讨好。
      沈紫沉声问:“有这样的喜事,你怎么还替二少爷瞒着?”
      “二少爷是打算升了职再提。这套警服少爷领出来时不知道多高兴,特意嘱咐我好生拿回家收好,别被家里人瞧见。”
      “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我倒不确定,只听说有个重要的饭局,会有许多贵人在场。我瞧他走的方向,十之八九是去聚源酒楼。虽说那条街还有间上档次的日本店,到底不接待咱们,应该不会是那儿。”
      顺子这点小脑筋不会错,毕竟跟在二哥身边久了。所以她一定要见到二哥,半刻也等不得。

      在哈尔滨找一间带有拜占庭式,文艺复兴式,抑或是巴洛克式风格的建筑都不难,因为中东铁路带动的建设,从四面八方涌入的艺术家们,纷纷将自己的才华与梦想留在了哈尔滨,也让它由原本朦胧的印象中脱颖而出,摇身变为今时今日独树一帜的美丽城市。
      即便它早早褪掉了古旧的色彩,披上各国各色的外衣,这座与众不同的城市终究在岁月洗礼中,独守着自己的雍容与大度;等过的只是他人一轮又一轮的新旧交替。而它依然叫哈尔滨,从未变更。
      尽管眼下换了新主,效仿着日本人餐饮的不在少数,聚源酒楼却同哈尔滨这座城市一样,从未变过。即便夹在西洋与东瀛之间,它在当地人的心中依然是头一号。终究胃都是故乡的,新鲜劲一过,哪里的吃食都比不过家乡的可口。
      沈紫和顺子到来时,聚源酒楼的食客络绎不绝,连大堂都座无虚席。好在顺子和酒楼一位伙计有些情分,问起对方有没见过沈思远。伙计对他是有印象的,立马指向二楼,说在倚梅苑的包厢。正巧有伙计要往倚梅苑上菜,沈紫寻找机会一路跟在后面,从传菜伙计推开的金漆雕花厢门内看到了要找的人。
      一张大圆桌,主位上是蔡延川,左面是金文辉,过去是大武,再过去挨着沈思远坐的是留日学生。沈思远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站起来敬酒的姿势愣是比人矮一截,言谈间也极尽谄媚:“这次全仗着蔡部长的威望,才能让我在狱中不受半点罪,出来后还给了一官半职,让我有机会为国家尽忠尽孝!蔡部长,这杯您一定要赏个脸。”
      蔡延川顺了他的情,干下一杯,又劝他不必拘礼,只管坐下。
      沈思远又敬旁边的学生:“也多得兄弟帮忙!来,干了!”
      男学生起身陪饮,一点都不含糊。
      倒是金文辉面有不悦,遇到沈思远的敬酒,他只顾和大武讲话,故意把人晾在一边。大武心粗,外加他出身也不算好,对沈思远还算客气。见他不理会,大武提醒道:“耍什么公子脾气呢,今天可都是头儿的客人,别扫了头儿的兴致。”
      蔡延川知道金文辉不满今天饭局的安排,见沈思远进来时,他没甩脸走人已是给面,便谦和一笑:“都是自家人,何必讲究这些俗礼。大武,你是个能喝的,陪沈兄弟多喝几杯。”
      见人给了台阶,沈思远毕恭毕敬地转敬大武,酒还没喝到嘴边,突然被人一把夺去。还没反应过来,这杯酒便泼到了他脸上。等他抹了把脸准备发难,眼前的竟然是妹妹沈紫。
      沈紫在外面听了多久,心就疼了多久,总劝着要忍要忍,终是被他毫无廉耻的模样激怒。她缓缓回头,扫视了在座的每一位,最后定在面无表情的蔡延川身上。劈头一巴掌,重重甩在沈思远脸上。
      “二哥,为了你的荣华,居然把自己的亲妹妹都卖了!”她的控诉带着哭腔,也让心底的悲愤化作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漫过了儿时与二哥爬芸姑姑墙头,二哥怂恿她去偷杏遇事自个儿跑路的记忆。这岂非是一种先兆,预示今日的叛离?
      “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还像个人吗?”她将二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不仅衣着变了,连发型也刻意讨好的梳成大背头,好让他奉承的脸孔在贵人面前一览无遗。她回身指住蔡延川,仍是骂二哥:“你以为他器重你?真心提拔你?在这些人眼中你不过是比豢养的狗,多了一个懂人话的本事,甚至还不及它!这样你也心甘情愿的跟着?牺牲你我的兄妹情分也在所不惜?”
      这会儿沈思远的腰板直了,连语气也冷硬了:“没错。只要能出人头地,任何机会我都不会放过。芸竹学院不过是白给你的,日本人愿意让你占着股份,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想让全家都跟着你陪葬吗?小紫,该醒的人是你!”
      沈紫频频点头,含泪的双眼所望的早已不是当年的二哥:“真好,真好!”现如今她总算明白伊藤清司在狱中对二哥的优待,诛心岂非比杀人更痛快?更有趣?
      可她必须得笑,即便再苦涩,也只能一笑了之。
      一直冷眼旁观的金文辉忽然走过来,对着沈思远颐指气使:“原来她是你妹妹?”话音刚落,他抡起巴掌便重重给了沈紫一耳光,将她整个人甩到了地上。只听玻璃碎裂,是她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扎进肉里,凉透了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七回:怨憎会.爱别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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