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故事 ...
-
那将一个陈年旧事讲的同说书一般的老者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大约是感到有些惋惜，摇了摇头，才缓缓的继续讲下去。
叶小萌虽然是个顽皮爱闯祸的小姑娘，却还是极可爱的。就连府里年迈的乳母丧子悲痛欲绝之时，她也还是嘴角挂着笑，看似没心没肺的从自己的宝贝匣子里抱了一堆的麦乳糖，搂着乳母一同坐在房中聊了一日。
只是这个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忽然间便死去了，这着实令人不能接受。
青花平静的觉得，叶小萌没有死成功。这样的直觉来自于往日看过的那些个戏折子，但凡是其中故事的女主人公，便肯定不会死成功。摔下悬崖了底下还可能有树枝绊着，没有树枝绊着也有一处幽深的水潭等着你，再不济也有个隐世的绝世高手在等着你。倘若这一切都没有，那么便说明这只是个梦。总而言之，女主人公不死是一个重大定律，这一定律赵不凡深表赞同。
但，叶小萌确实是死了。
这个平日里喜爱穿着绯红色的衣裳四处蹦跶的小姑娘，在这么一个晴朗的日子里，用一根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叶茂匆忙赶到之时，平日里伺候叶小萌的几个丫鬟正趴在地上嘤嘤哭泣，房梁之上依旧悬着打了死结的白绫，随着萧条夜风悠悠轻荡。
叶小萌被人搬下来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大约是因为死去未久，面色并未改变太多，唇角是连日来不曾进食的苍白，连同着那脸色一起也显得苍白了些。她静静的和衣躺着，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两处深深梨涡。
这本该是个绝世的美人。叶茂站在门口望着床上躺着的叶小萌，他想，这本该是他的掌上明珠，她生的那般像她的母亲，日后一定会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绝世美人。可，可现在，再也没有日后了。
红颜终成枯骨，不过拘一把黄土。
叶大萌紧跟在叶茂身后，大概是嫌一屋子的人哭得太令人心烦了些，便出言呵斥：“你们这些贱奴！哭什么！我妹子只是睡着了而已！只是睡着了而已！”
一屋子的奴仆抬眼瞧了瞧叶大萌，又低下头来，虽说肩膀依旧是抽搭抽搭的，却是没有再哭出声音了。
叶茂良久不能言，时间同这寂静的夜色缓缓流淌而过，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站麻了的脚缓缓朝着叶小萌走去。那是有些佝偻的背影，好似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亦或者那只是一种错觉，他是习武之人，身形素来笔挺，小萌出生之时他便在心中立誓要保护小萌一生，他要让小萌看见自己结实可靠的肩膀。
几步之遥，他却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走的是那样的艰辛。叶大萌将头扭到一边去，将眼角的泪水憋了回去。
叶茂终于走到小萌的床边。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她最喜爱的繁花似锦春景锦被，眉眼舒展，嘴角噙着笑，好似真的只是睡去了一般，好似下一刻便会忽然间睁开眼睛俏皮的眨一眨：“阿爹，小萌今天想吃红烧肘子了。”那样俏皮可爱的撒娇，这辈子怕是再也听不见了吧……
叶茂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伸手将她脸侧凌乱的发丝撩到一旁去，好教她走的时候也漂亮些，她确实是个美人。忽的，他的手顿住，停在了小萌颈边。
窗外有新月挂在枝头，朦胧月光穿透过嶙峋枝桠洒落进窗里，衬出叶茂一双颤抖的手，以及他眸子里的那腾腾杀气。
他指尖处，真是叶小萌脖间的伤痕，那两寸见宽，颜色浅显的痕迹大约是房梁上的那根白绫所勒出的，但在那两寸宽的伤痕附近，竟还存着另一道伤痕！
细如钢丝。
叶茂蓦地想起数十年前，柳琅将王举贤的聘礼全数丢出门后的那一晚，王举贤出现在自己家徒四壁的家中，手中卷着一卷银色丝线，韧而不断，险些将自己的头颅割下来。柳琅将那丝线打落之时，刀刃相撞，竟发出了金属之声。
这世间，还会有人能用那样阴狠毒辣的武器。
这一段秘事，截止于此。
只知三日之后，叶小萌下葬，埋在她娘墓边。王举贤携了一干奴仆过来送葬，一直到葬礼结束也未曾瞧见过王家的小公子。
这一段情事不知是谁说漏了嘴，有好事的人推测这个故事的本来面貌是这样子的：叶家同王家是世仇，自然便不同意两家的亲事。而这王家的小公子也是个风流少年，一不小心便将叶小萌给搞大了肚子，如此情形，叶家只好上门求亲，结果王家小公子已经另觅新欢所以瞧不上叶小萌了。叶小萌只好自杀。
这个故事的真相是个什么模样，至今已经无人知晓。只知道那位好事的人最后凭借着他强大的逻辑能力混成了当地的一大说书之人。
叶茂于叶小萌葬礼之后便举家离开了东岭，而后便再无消息。只知有一句闲话不知是怎得传了出来，说是那一日，葬礼之上，叶茂曾与王举贤擦肩而过，叶茂冷冷清清道了一声：“终日忘，你真是好手段。”
王举贤侧首，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番对话，众人探究了许久未能窥得其中奥妙，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将这一番对话给忘了，只觉得是叶茂伤心过度说的胡话罢了。
此后的日子便甚是平静。
直到一年之后，那一场倾盆大雨，王家庄的春花姑娘被硬生生的削成了肉片丢于深井之中，一切又好似不平静了。
庄内传言在王举贤入住这间宅院之前，这间宅院便一直在闹鬼，如今的一场暴雨便冲撞了鬼魂，逼的那女鬼现了身。先是将春花姑娘杀了，第二日，春花姑娘夜里出来又杀了一个小伙子，第三日，那小伙子又出来杀了守门的梅老爹，第四日，梅老爹又出来……
如此下去，日日皆有人死去，好似那女鬼同这庄院里的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巴巴的要将庄院里的人全数杀了才能泄恨。
思及王举贤的为人处事，大约结下了仇怨的便只有东岭叶家这么一件事。
再后来，上山砍柴的山民便发现了白驼山山门之上悬着一具女尸，正是那王家庄的丫鬟。
此后的一切，便是众人所知的模样了。
老者缓缓饮完最后的一口茶水，平静道：“倘若当年，王庄主肯让小公子迎娶叶家小姐过门，估摸着，这一桩灭庄惨案将不会发生……”
另外两个双手托腮，大有意犹未尽之意，一碗阳春面被戳的见不得人，已经是面糊的模样。
老者顿了一顿，道：“我们的面是什么时候上的？”
青花：“……”
青花默了默，转过头来，便瞧见赵不凡正挨着自己坐在一只板凳之上，一身布衣沾了黄土，头发散乱，亦是黏了些许的尘土，正目光呆滞的望着桌上的筷筒。
青花惊了一惊，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赵不凡默了半晌，道：“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踩空了，掉进了个土坑里，爬了半天才爬出来。”
青花更加惊讶：“你爬了这么久才爬出来？”
赵不凡瞥她一眼，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就瞧见你这般严肃的坐在这里。唔，你在做什么？”
青花压低了嗓音道：“我在听后面那三个剑客讲白驼山庄的往事。你别马上回头看啊！小心被人砍了。”
赵不凡缓缓的回过头来，嫌弃的瞧了一眼青花，缓缓道：“那是三个卖剑的，方才若不是他们缠着我买剑，我也不至于踩空了掉进土坑里去……”
青花道：“这怎么可能……”
便听见后面年轻的那一位道：“真是可惜了那叶家小姐，那样貌美的女子，她倘若是肯嫁给我，我必定会待她……”被另一位打断：“得了吧，我们就是个卖剑的，那叶小姐怎么可能嫁给你。赶紧把你的面糊汤喝完赶路吧，迟了这些剑便都卖不出去了。”从一旁的地上提起一捆剑放在空板凳之上，那是同桌上三把剑一模一样的材质。
那年轻的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另外两位已经不想再听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故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