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逍亭］一世奈何》妍笑

5、第 5 章

　　5、
　　一连好几天，殷梨亭都没有出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多很多事。
　　他想起和杨逍初次见面时的懵懂无知，想起他被人陷害时自己的莽撞冲动，想起他数次相救却总是云淡风清的微笑，想起旧屋中彼此互许的誓言，转瞬之间都成了扎在心头的刀，痛得恨不得死去。
　　誓言犹清晰，而他已经在背叛。
　　他该如何去面对杨逍？

　　住在客栈的日子其实相当无聊，杨逍只能靠喝酒来打发时间，有时候提着酒囊到街上转悠，路过殷府时总会不自觉驻足片刻。
　　等待真的是件非常难熬的事，每次只要想到殷梨亭也是这般等了自己两年，他心中便有无数愧疚。
　　他不愿让他困扰，所以他会继续等，等到他处理完自己的事。
　　客栈伙计将午饭送到房里，边置盘子边问道：“客官，您和殷六侠是朋友吧？前几日我还见过他来找过您呢！”
　　杨逍点点头，取来酒壶顾自倒了一杯。
　　伙计接着说道：“那殷六侠这么大的喜事，您怎么不去向他道贺呢？”
　　杨逍一顿：“喜事？”
　　伙计兴高采烈说道：“您没听说吗，这殷六侠和纪家小姐定亲的事全城都传遍啦！大伙都说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呢！”
　　酒杯在杨逍手里变成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掌。
　　伙计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道：“客官，您……您怎么了？”
　　杨逍一语不发，起身便走，留下伙计在原地目瞪口呆。
　　定亲？
　　这就是他数日没有出现的原因，就是他千里迢迢赶回来的目的？
　　难道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杨逍心中即是气恼又是不甘，恨不得立刻向殷梨亭问清楚，但真的站到殷府门前时，他却冷静下来。或许那只是坊间的谣传，又或许是殷父殷母的一厢情愿，只要他否认，他就相信。
　　他留下口讯，约他在城郊的映霞亭相见。
　　下人虽然奇怪怎么会有朋友把见面地点约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但还是如实转达给了殷梨亭，临走时还不忘提醒：“少爷，我觉得这个人神色古怪，您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殷梨亭自然知道他对方是谁，也清楚他约见的原因。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又能逃避到几时？

　　映霞亭是城郊的一个小亭子，日落之时晚霞辉映，将其笼罩其中，因此而得名。只是今日天色暗淡，那亭子孤零零耸立在湖边，显得分外冷清。
　　殷梨亭远远就已看到杨逍临水而站，浅灰色的衣袍飞在风中，淡淡的，像这远处的山色。
　　他望着他的背影，脚步缓慢。
　　越是靠近，距离便越远。
　　他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远，这样就不需要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事。
　　杨逍知道他就在自己身后，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都沉默无语。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还是先开了口：“今天我听到了一件事，虽然知道它十有八九是谣传，但还是想听你亲口否认，只要你否认，我就相信。”
　　他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知道真相，他要的只有他的否认。
　　殷梨亭只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足以将杨逍打入无底深渊：“对不起……”
　　可他居然还很平静：“那位姑娘想必是位绝色女子，要不然怎会让殷六侠在短短时间内就倾心至此呢，我真该登门向你道喜才是。”
　　殷梨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杨逍看着他微笑：“不知我是否有幸喝殷六侠这杯喜酒？”
　　殷梨亭无法回答，他怔怔看着他的脸，视线渐渐被浮起水雾模糊。
　　杨逍一步步走近他：“莫非殷六侠觉得请我这个邪魔歪道当坐上宾有失身份？还是说殷六侠从未将我放在心里过？”
　　这每一个字都是针尖，扎得殷梨亭心痛如绞，除了摇头，已说不出任何话来。
　　杨逍站在他面前，望着他泪眼迷蒙的眼睛：“如果你无可奈何，那就由我来替你做决定。”
　　他拉起他的手，道：“我带你走。”
　　那只紧紧握住的手，一如当初般坚定，始终未有过犹豫。殷梨亭怔怔望着，良久良久，突然如梦初醒般使劲挣脱开来，不停的后退：“不，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
　　杨逍追问：“为什么？难道世俗眼光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殷梨亭仿佛下了巨大决心般，终于抬头看向他，说道：“因为这门亲事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我。”
　　杨逍愣住：“你说什么？”
　　殷梨亭努力压抑情绪，挤出笑容：“你没有听错，我这次快马加鞭赶回来，就是为了这门亲事，现在终于得偿所愿，还要多谢你陪我走得这一路……”
　　未说完的话被杨逍吞没在齿间，他狠狠吻上他的唇，阻止他再说出任何违心的话。
　　所有的伪装都已土崩瓦解，辛苦堆砌的坚强已荡然无存，此刻殷梨亭才真正发现，自己有多么多么希望和他在一起。
　　杨逍紧紧拥着他，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跟我走，好吗？”
　　殷梨亭的回答令他欣喜若狂：“好……”
　　还来不及说话，殷梨亭已经推开他，继续说道：“杀了我，带我的尸体走。”
　　杨逍的表情冻结在脸上。
　　殷梨亭一步步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或者放了我，此生不复相见。我们之间，只能是这两个结果，没有别的选择，一点都没有。”
　　杨逍只觉天旋地转：“你一定要做得如此绝情么？”
　　殷梨亭毫不犹豫：“是！”
　　杨逍望着他，良久良久，终于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我走。”
　　他那么平静的转身，浅灰色的身影沿着湖岸渐行渐远，不再回头看一眼，仿佛没有一丝留恋。
　　殷梨亭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如果两年等待只换来今日的决别，当初何苦要相知……

　　夜色已深，一枚小小的玉色面具静置在灯下，红绳做穗，织以精致的同心结，像一个遥远的誓言。
　　屋里安静极了，月光从窗外投进，殷梨亭一直站在那里，淡淡的影子，成了风里的画。殷母端着点心走进来，招呼道：“梨亭，娘给你做了几样好吃的，快过来尝尝。”
　　殷梨亭摇摇头，并没有转身。
　　殷母走到他身边，心疼地说道：“这几天你都魂不守舍的，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瞧这人都瘦了好几圈，告诉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殷梨亭还是摇头，神情平静淡漠。
　　殷母叹息道：“娘知道你心里苦，知道你仍然放不下那个姑娘，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趁早断了联系对你们都好。听娘一句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去想了，不然伤得还是你自己的心啊。”
　　殷梨亭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安静地开口说道：“娘，我想明天起程回武当。”
　　殷母一怔：“明天？”
　　殷梨亭说道：“当日着急赶路，未曾向师兄弟们细说，现在已经过去多日，我在武当还有事情要做，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殷母不舍道：“纪姑娘过几日便要回来探亲，你不想见一见她么？”
　　殷梨亭一笑道：“不了，一切由爹娘做主便是。”
　　殷母欣慰地点头：“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来日方长，你们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她不经意间看到灯下那流光溢彩的面具玉饰，拿在手心里翻看，赞叹道：“这小物件真是精致，连同心结都编得这么好，不如我帮你转送给纪姑娘，讨个好兆头。”
　　殷梨亭神情一怔，沉默片刻，应道：“好。”
　　的确已不该在留着它。
　　因它而起的事端，因它而生的情缘，都消逝而去。
　　若连回忆都不敢去触碰，又何必再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