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逍亭］一世奈何》妍笑

28、第 28 章

　　28、
　　空落寂静的院子，月色黯淡而迷离，夜风徐徐而过，卷起满地残叶飞舞。殷梨亭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直到她渐渐平息了情绪，才走过去递上一方帕子。
　　杨不悔低低地道谢，拿着帕子兀自出神。
　　她这般失魂落魄，殷梨亭却找不出话来安慰。
　　他有太多愧疚。
　　愧疚令他无地自容。
　　他只能说：“杨姑娘，他会平安无事的。”
　　这苍白无力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杨不悔哽咽着道：“我以前老是惹爹生气，从没有好好孝顺他，总觉得以后日子还很长，可是……可是我最后对他说得竟是那样过份的话，我……我……”
　　殷梨亭轻拍她的肩膀：“他从没有怪过你。”
　　杨不悔抓着他的手急切问道：“殷六叔，你知道爹为什么要走吗，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殷梨亭神情一滞，眼里泛起无限酸楚，良久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杨不悔颓废地坐着，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桌上：“我知道，爹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是父女，是骨肉至亲，如果说旁人只是隐约觉得的话，那么她就是切切实实的感受。
　　他把所有重要的、不重要的东西都留在了明教，就仿佛留在了过去。
　　他将一切都舍弃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不会回出现了。
　　江湖，再也没有光明左使。
　　杨不悔扑进殷梨亭怀里，泣不成声。
　　殷梨亭轻抚她的发，温柔地说道：“你是他最牵挂的人，只要你过得幸福，他才能够放心，所以以后不要再哭了，一定要让自己好好的，知道吗？”
　　杨不悔止住泪，从他怀里抬起头，拿帕子胡乱一抹，挤出一丝笑容：“对，我不能让爹担心，我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接下来几日，杨不悔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张无忌大为宽慰，决定这几日便备船出海。
　　然而莫声谷却在此时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杨逍，死了。
　　他说自己回程途中偶遇“关中双刀”郑广、郑宽两兄弟，说起数日前苍云山上的一场恶战，杨逍被数十名江湖高手围攻，已横尸当场。
　　莫声谷细问原由，关中双刀因未参与，也不甚了解，只说苍云山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已成人间地狱。其中一具尸体被利剑穿心，钉在石壁上，面目被鹰鹫啄的五官难辨，但依稀还可认出是杨逍。莫声谷亲上苍云山求证，一路所见果然如关中双刀所言，尸体已被收走大半，漫山遍野纸钱飞舞，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当他看到关中双刀所说得那句尸体时，才真真是相信了。
　　他叹气说道：“面目虽已模糊难辩，但从身形看的确是……”
　　杨不悔浑身颤抖，脚下一软，张无忌急忙扶住她，只见她泪如泉涌，不断摇头，拼命否认这个消息。武当众人皆是叹气，唯有殷梨亭一语不发。
　　莫声谷见杨不悔如此，心中十分不忍，但还是据实说道：“我将那尸首敛进了棺里，停在山下义庄，托守庄老人暂为看管。这是我在尸体旁边看见的，杨姑娘可认得？”
　　那枚缀着红绳的玉面挂饰从他掌中垂落，如玉一般莹白温润的颜色，巧夺天工，天下不会再有第二枚。
　　杨不悔如被雷击，脸色煞白，颤抖地伸出手。
　　有人先她一步将玉饰拿在手里。
　　那一年少室山脚下，他送他此物，轻描淡写的说——生老病死是最平常的事，人活着都会有死的一天，别想太多。
　　生老病死是最平常的事……
　　最平常的事……
　　殷梨亭胸口一震，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掌中玉饰，身体缓缓倒下，失去了意识。

　　苍云山一役终有了结果，二十一条人命，皆是死于乾坤大挪移之下，其中不乏一等一的高手。细究之下更发现，这些人不但与杨逍有仇怨，且都是大奸大恶、欺世盗名之辈，包括“采花蜂”蒋胜、“冷血屠手”郑海龙、“鬼婆”王三娘等武林败类。
　　这些亡命之徒为何会集结在苍云山？
　　是受人指使，还是有所图谋？
　　光明左使杨逍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会与他们发生恶斗？
　　莫非这一切皆是为了了断私人恩怨？
　　江湖猜测纷纭，拍手称快者点了大半，渐渐的没有人再追究起因如何，只在乎死得皆是祸害之人。
　　张无忌和杨不悔一同送杨逍的骨灰回坐忘峰，殷梨亭独自留在了武当。
　　他看起来并没有异常，每日习武温书，闲暇时与师兄弟谈武论道，与过去没有分别。
　　两个月后，一身缟素的杨不悔回来武当，她苍白的面容那样弱不禁风，张无忌本欲带她一同出海，但她执意要留下陪伴殷梨亭。
　　日子渐渐平静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杨不悔的心意，便是宋远桥都想做这个媒人说合他们。
　　然而殷梨亭却是平静的，平静的像一池再也激不起波澜的湖水。
　　有时候杨不悔远远看着他，竟会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这一夜新月，杨不悔端了点心去找他，他房中的灯还亮着，窗户映出一帘削瘦的剪影。听到开门声后，他从灯下抬起头，微微一笑。
　　杨不悔把点心放到桌上，好奇地凑过去问道：“殷六叔在看什么？”
　　殷梨亭合上书页，却是一本《道德经》。
　　杨不悔拿来翻了翻，觉得无趣，随手放在一旁，拉他在桌边坐下，说道：“老是看书，别把自己闷坏了，先吃点东西吧。”
　　殷梨亭看着她的目光温柔沉静：“你要是觉得闷了，可以随师兄弟们去江湖上走走。”
　　杨不悔摇头道：“才不要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说罢，她脸色微红，在灯下犹是娇羞可人。
　　殷梨亭彷若未闻，尝了一口桂花糕，赞道：“不悔姑娘的手艺越发好了，将来必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杨不悔一怔，轻咬下唇，低声道：“殷六叔，你……你当真不知道我……”
　　殷梨亭似乎没有听见，说道：“过两日我要和二师兄去济南一趟，大明湖风光甚好，不如你同去散散心吧。”
　　杨不悔喜上眉梢：“哇，太好了！不过，我会不会妨碍你们办事？”
　　殷梨亭笑道：“如果我说会，你肯乖乖留下来么？”
　　杨不悔吐吐舌头，举手道：“我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
　　殷梨亭怜惜地一笑。
　　杨不悔看着他的笑容失神，那弯起的嘴角，仿佛只是一个刻板的表情，没有欣喜，没有快乐，眼底始终那样平静无澜。
　　她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殷六叔，等从济南回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你不要再避开我了，好不好？”
　　殷梨亭揉揉她的发，点头：“好。”
　　杨不悔满脸通红，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跑出门去。
　　点心依旧摆在桌上，香味四溢，殷梨亭轻轻叹了口气，又执起书卷。
　　灯下，他的身影安静恬淡，仿佛已与世无争。

作者有话说

　　此文快要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