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阮棹

3、紫陌

　　我与青河，瞒过了所有人。
　　即便在我做了中州王的侍妾之后，我们仍常常趁深夜时分，在王府南门外的永安塔顶上幽会。
　　青河的轻功很好，即使背着我，他也能如履平地般攀上这七层高的宝塔。
　　塔顶的风很大。他总是一直搂着我，这样便不用担心我跌下去，也不用担心我冷。
　　我把头靠在他怀里。他吻着我的头发，低声道：“紫陌，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就这样远走高飞吧。”
　　我闭上眼睛，没有答话。我总觉得只要我不回答，这样的梦话就会成真。
　　我仿佛已经跟他一起来到了江南水乡，我们坐着小船，驶入了一片开满了荷花的湖面。水中的鱼儿追逐嬉戏，周围充满了荷花的香气。
　　或者我们可以去塞北，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我们骑马并驰，打猎牧羊，直到终老，再也不为庙堂和江湖的纷争所累。
　　然而我终于睁开眼睛，摸着他下巴上的胡渣，笑道：“我不能丢下我姐姐，你也不能不顾你的养母。我们终究是笼中的鸟儿，逃不出这个王府。”
　　他叹一口气道：“你我这般，终不会有好结果。你不如一心一意跟着他，日后……”
　　我霍地站起来，向塔顶的边缘走了两步。
　　青河惊道：“你做什么？”
　　“你若再说这种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风吹得我有些站立不稳。他忙拉着我的手坐下，柔声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重又坐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叹息道：“他于我有恩，既要我以身相报，我也无话可说。但我的心你是清楚的。你我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便一起死。”

　　中州王对我很好。他经常送我一些奇珍异宝：三尺多高的珊瑚树，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林林总总，不可胜数，最后都只胡乱地堆在厢房里。夏天，他在我屋里挂上澄水帛，满室生凉；冬天，他送我火蚕棉絮成的寒衣，暖和得几乎要出汗。
　　有时去皇家猎场狩猎，他也要带上我。
　　猎场里有座小山。有一次他撇开随从们，带着我来到山顶，在凉亭里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瞰京城，微笑道：“这个天下，迟早是你与我的。”
　　我俯首道：“王爷，王妃十分贤德，若您得了天下，这后位自然是她的。”
　　中州王冷笑道：“贤德？若她当真贤德，这五年里我为何有两个儿子夭折？我现下不过用她来牵制她父亲。待我事成之后，你且看……”

　　其实王妃对我也很好，她时常来我这里串门，也喜欢送我些好东西。
　　“妹妹，这蜡烛里混有大食国出产的龙涎香，可以行气活血，散结止痛。你拿去用吧。”
　　她走后，我取一支烧来试试，却分明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她不愿看到我为中州王诞下子嗣，我求之不得。
　　于是我一到晚上便取出她送的蜡烛来烧，烧完了又去找她讨要。她很欢喜，我也很欢喜，皆大欢喜。

　　在王府中度日不知年，但耳听得中州王提到皇帝时，口气越来越不屑，也能隐隐感觉到，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天寿四年，六月初五。
　　傍晚时分，张兴之忽然急匆匆地召见我。
　　他屏退左右，亲自关好门窗，沉声道：“夫人，王爷起事，就在今晚。”
　　我静静地看着他。
　　“为防万一，世子现下被安置在城西一间叫‘鼎汇丰’的银楼。若事情有变，须有人保护世子逃出京城。您也知道，在王爷眼里，您是最可靠的人。故而这件大事，便托付在您身上。到时您将世子带到云静山赤草寺，那里自然有人接应您。”说着，他取出两块金灿灿的东西，似乎是一块被分作两半的黄金令牌。
　　他递了一半给我：“这是王爷的令牌，有它您才能见到世子。您今晚就在此等候消息，若有人带着这另外一半来给您，您就火速去鼎汇丰带世子出城。”
　　他说罢便起身要走。就在他快要出门口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唤道：“张总管！”
　　他回过头，问我：“夫人有何吩咐？”
　　我走到他身边，出指如电，封住了他几处大穴，教他委顿在地，说不出话来。随后便从他袖中取出另一半令牌。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中州王今日是成是败，我都可以用世子，换取我和青河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