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夜行（倒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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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
永璟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里，福康安今天白天才下令，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接近永璟。所以，非常方便“试探”。
黑夜里装神弄鬼吓人，自然是要一身黑。
福康安出来的时候，除了侍卫，还带了几个皇帝给他的暗卫，福康安先让这些人用令牌去调开看守，自己带着和珅故意偷鸡摸狗般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永璟睡眠很浅，一听到院子里的风吹草动就被惊醒了，一手护着胸口一手埋到枕头下——一把匕首，攥得冷汗湿透。
福康安把和珅从窗户里拽了进来，大摇大摆地走到永璟身边，抱着手看着他。
永璟的眸光更加幽深了，匕首也攥得更紧，福康安忽然一把拉下黑面巾，不客气地坐在永璟床边上，顺手把和珅拉在床边的凳子上。
永璟见是他，忽然像舒了一口气似的，疯狂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手也从枕头底下伸了出来，不着痕迹地在被子上擦了擦汗。
福康安看他这样，敲起二郎腿，撇了撇嘴，却没有讽刺：“吓成这样——果然，你明明跟这事没关系，偏偏要插一脚，现在你被那些蒙古人盯上了，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永璟淡然地笑了笑，脸庞上流过黯淡的光华，唇角的绝然清淡如雾：“人这一辈子，总有自己无论如何想要护着的人。”
福康安耸耸肩：“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永璂。”
永璟摇摇头，依然淡漠晦涩：“大概是因为……造化吧！”
福康安当然听不懂，只能哼了一声：“你要真的想护着他，在上书房里就该对他好点。”跟十二年纪最相近就是你跟永瑆，永瑆是个钻钱眼的，你飘忽得不像个活人，那只可怜的小绵羊一样的十二阿哥，根本就是在孤独中凄凄惨惨长大的。
——至于也只比十二阿哥大了几岁的循亲王，十阿哥……那位眼里，何时有过“兄弟”之情？
永璟的忧伤更加惨淡，手指触上了腰间的玉佩——额娘舒嫔给他的——冰凉的触感恰如他此时的心情，摩挲良久，才滞着眼睛叹息：“额娘希望我有出息，额娘不喜欢他，额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已经够对不住她了……”
明明记忆里，他是继皇后的儿子，是十二哥的亲弟弟，为何大梦一场，他这孤魂野鬼有了真正的身子，却换了额娘，连十二哥哥也换了额娘……
他至今都没搞清楚，他跟十二哥哥，究竟是继皇后的儿子，还是柏嫔跟舒嫔的儿子？那位跟记忆里完全不同的皇额娘，究竟是不是自己所谓的梦，或者所谓的前世见到的那位严厉刚直的母亲……他们，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和珅忽然开口：“十三贝勒，恕下官问句不该问的，您对十二贝子……”
“我喜欢他。”永璟承认得异常直接，淡淡的笑容里带了丝可爱的狡黠，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种感情，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和珅愣了，福康安……傻过之后直接爆了，拎着永璟的衣襟恶狠狠地磨牙：“你……什么意思！”
永璟咳得难受，赶紧扒拉下他的手，好笑的目光却还在二人脸上流转：“不过，你们……应该不需要对方的保护，只能天天斗嘴了，不是吗？”
福康安撂下他的领子直接抬腿想走人——再呆下去他就是疯子！
和珅苦笑不已，不得不拉住快炸毛的小豹子，可是福康安反而一把拉住他的手直接用拽的——和珅力气没他大差点一起被拖出去，还是永璟的话让福康安停下了脚步，永璟静静看着他们，一字一顿：“色布腾巴勒珠尔，换永璂，如何？”
福康安冷哼一声，头都没回：“这不是生意。”
“那再加上傅恒？”永璟的音调微微加重了些，当然，是在最后两个字上。
“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事情跟我干爹没关系，他要找死不代表我干爹也想不开。再说那封信我已经交给皇上了，你以为，泼脏水有那么容易吗？”福康安背对他，依然不卑不亢。
淡白色的月光从窗棂透入屋中，福康安靠近窗户的轮廓分明的半张脸被映得一片银辉，小家伙的眼神真如猎豹般精光炯然，剑眉星目，薄唇微抿，身姿挺拔，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一手拉着自己——和珅静静欣赏着，忽然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虽然不算是自己教出来的，但是他的成长，确实有自己的“功劳”……这种奇妙的感觉，连前世教导丰绅殷德都不曾有过。
和珅摇摇头，压下心中对自己情绪的淡淡疑惑，放开福康安的手，走到永璟身边，半个身子挡住福康安，月晕的氤氲下，对方看到的除了一抹暧昧，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保护色：“十三贝勒，慧郡王跟您，不是一类人。”他始终有他坚持的原则，始终保有一份天生的军人的风骨。
——真不知道傅恒大人是怎么教儿子的，前世富察家，除了一个早早战死沙场的福灵安，剩下三个儿子还带一个嫁给十一阿哥的女儿，这性子，算是天差地别。
“是吗……”永璟自嘲地笑了，“我以为，对付他，单刀直入才是最好的办法；其实，像你和大人这样，真真假假……”
“我讨厌虚与委蛇。”福康安抱着肩膀哼了一声，慢悠悠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永璟。
永璟的眼中带了丝温柔：“是啊，你只喜欢跟和大人虚与委蛇。”
——因为那只狐狸就没有一刻不在装的，剥下一层面具还有另一层面具，就算自己能耐着性子一层层剥下去，恐怕剥完了，除了几条毛绒绒的大狐狸尾巴，就什么都没了！
福康安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么无聊的问题，直接挡开和珅一撩袍子坐在永璟床边上，皱眉看他：“你还想说什么就快说！”
永璟轻轻叹气，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封信，递给福康安，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色布腾巴勒珠尔是无辜的。”
福康安打开信封，抖开信，蒙古文——这是色布腾巴勒珠尔写给扎泰的，意思是蒙古情势不好，皇上恐怕想对一些贵族的军队连根拔起，让他们早些屯些家财，照拂一下草原上的老小，给自己留条后路……没别的了。
“多管闲事！”福康安愤愤丢下信，明明现在局势紧张，他都自顾不暇了，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怨不得别人拿他做文章！
永璟叹气：“这件事我也没查清楚，但是色布腾巴勒珠尔，甚至扎泰，都绝不是主谋。”
和珅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算是安慰他，自己淡淡看向永璟：“这么说来，色布腾巴勒珠尔只是传了个信，他也没想到扎泰会打上军饷的主意——十三贝勒的意思是，十二贝子也是清白的？”
永璟点点头，很是坚定：“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母亲和岳家都不省心。”
福康安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虽然不知道军饷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东，但是双方勾结已经是证据确凿，你偷本账本有什么用？查下去永璂还是保不住！”
永璟还是淡淡的：“我外公毕竟是兵部侍郎，我派人偷偷查过，真正跟十二哥哥有关的只有这一笔而已，只要瞒住了就没事——至于勾结之事，之后，我会跟皇阿玛承认，我不仅勾结山东污吏妄想湮灭证据，还栽赃朝廷官员，那封给傅恒大人的信是我写的。”
福康安扇子一抖，眼睛瞪圆：“你是说，你帮永璂顶？”这可不是顶罪的问题啊，这是一命换一命！
“没错。”永璟的笑容缥缈若风，“要是我早一点察觉，或许就能帮他避过这场祸事了……还好，还没有太迟，我结交污吏，盘剥百姓，再加一条通敌，皇阿玛也不至于不信。”
和珅不得不再次指出：“十三贝勒，您还没有开府。”
永璟挑眉看他：“我在兵部还是有几个人脉的，再说，到时候真查出几个动不得的，难道不需要替死鬼吗？和大人不是最擅长此道吗？”
福康安看他一副我心已决的模样，眉头紧皱：“你知不知道，在军队里，私吞军饷，是要被军棍打死的。”
“我知道。”永璟好笑地呢喃了一句，“我该庆幸我是个阿哥吗？大不了，跟康熙爷的十三阿哥一样，养蜂夹道。”
福康安差点笑出声来——怡亲王那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在养蜂夹道关了十年都落了一身的病，就你这小身板……撑得过哪怕一个冬天吗？
和珅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十三贝勒，您这么做，想过您的额娘跟外公吗？”你要是因为这件事被圈或者更严重到被除宗籍，那舒嫔跟叶赫那拉氏那位兵部侍郎……什么下场，是个人都想得到。
“所以，在皇阿玛对额娘下明旨之前，我定然自尽……”永璟看着窗棂中映出的那轮皎洁的明月，眼中不知不觉盈出一层湿雾，心痛如绞，却只能毅然决然，“这样，看在叶赫那拉氏的份上，皇阿玛应该还会给额娘留个体面。”
多了一世记忆的他注定对不住额娘，他不想要那个催命的位子，只想护着十二哥哥。之前，夹在额娘跟十二哥哥之间，尽管辛苦，却也能周全，只是这一次……
和珅掏出那天福康安给他的那块帕子，雪白的，已经洗干净了，送到永璟手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偏偏这十三阿哥两样都摊上了。
所谓情殇，所谓薄命，所谓求不得，所谓舍不得。十五岁的少年，却又一双五十岁的眼睛，看透这肮脏世间的百态炎凉，却独独堪不破一个“情”字，只能苦了自己，没了生气，逝了希冀，帮自己折磨成一个活死人。
福康安忽然长叹一声，拽过和珅的手拉着他就走：“我们走吧，他疯了。”
永璟急忙叫住他：“等等，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可以救色布腾巴勒珠尔，我可以救永璂。”
“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事，我自然会帮，至于帮到哪步，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永璂真的是清白的——我也会尽力帮他。”福康安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把和珅拽出了房间。
永璟的心性、信念，他身上由岁月沉淀出的那份痛苦，都远远超过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理解的范畴，福康安或许比一般孩子早熟，但是他的心还未承受过如此沉重的感情压力。一时，他真的有点儿不知所措。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呆在那个房间，要不然，他说不定会被永璟的忧伤浸染，同意他那个一命换一命的荒唐计划。
看着前面牵着自己头也不回的人的背影，带着些许疲惫，却依然挺拔。和珅笑了笑，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穿巷子过院子走了好一段路，估摸着这位小爷心情平复下来了，才松开他的手，随便地倚在一边的小巷子的墙壁上：“如果是我，一定会跟他做这笔交易。”
卖别人一个人情，保住自己的人脉，还在皇上面前立下大功，一箭三雕，多好。
“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我做不来。”福康安倚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抱着手看他，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在嘲笑，“我跟你不一样。”
“是啊……”和珅忽然一声轻笑，再次学着他一样，掐了他的腮帮子几下，福康安鼓腮帮子瞪眼珠子，差点儿想上手揍人——这可怜孩子出海的时候瘦的太厉害，脸上根本没多少肉，就算和珅力气不大，掐起来也够呛。
福康安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扒拉下去，反手去掐他，和珅也没反抗，任由他把自己的脸掐得宛若红粉初绽，只是与他四目相对，看着彼此眼中映出的那个圆圆的月亮，或许又一次，难得的真诚……和珅正想说什么，福康安忽然停了手，继续拽着他走：“我困了！”
是啊，说什么都是虚的，他不需要安慰，继续查案才是正经。永璟虽然慧极必伤，把他俩的关系想岔了，但是有一点说对了，他跟福康安，都不需要对方的同情。
和珅摇了摇头，继续任由福康安拉着，他也困了，被他拽着还能省的力气不是？
但是，觉是睡不成了，因为刚刚走到县衙后门，还没推门的时候，两人就见一个黑影从墙边飞了进去。
“好巧……”和珅半晌才苦笑着摇头，“三少爷，你说，他是来灭口的还是来救人的？”
福康安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满脑子的瞌睡虫都被惊跑了：“他是来跳舞的……看那身材应该是男人，翻墙就翻墙，扭什么屁股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夜行（倒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