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爱之隅》羽化飞仙

8、第三章

　　周六是方蔚去琴行兼职的日子。
　　这个机缘来自秦星。因为他与店主相识已久，得知对方有意招聘兼职，第一时间推荐了方蔚。一来二往的，方蔚欠他的人情是越来越多，逢年过节她都会请客吃饭或送些不贵也不轻贱的礼物。
　　方蔚一面寻思下月秦星生日该送点什么，一面麻利地擦拭橱窗的大玻璃。这时隔壁五金店来了一辆小货车，司机开得很霸道，将堆积一旁的垃圾碾得飞洒四处。方蔚擦得程亮的玻璃立刻蒙上一层灰，她忍不住往隔壁多扫了几眼，一听货车司机和五金店大嗓门的唠嗑，皱着眉头重新返工。
　　擦着擦着，她发现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居然是苏默。
　　“苏先生？”方蔚诧异地回望。
　　“早上好啊。”苏默双手插袋，立在门口。
　　他梳得整利的头发像打过柔光，软绵绵的，还透着阳光洒下来的亮橙色。
　　“你怎么会来这里？总不会是来买琴吧？”方蔚开始猜想苏默是否已经记起她，记起那段往事，只是脸上不显山露水，“先进来坐坐吧。”
　　方蔚放下擦板，拉开了店门。
　　苏默大方地走进去，两只手始终插在裤袋，眼眉微扬，已将环境摸了个透。
　　“你在这里能赚几个钱？”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让原本出于关心的句子都变得生硬。
　　方蔚心里是不悦的，仍淡然笑着：“作为兼职，我已经很满足。”
　　“你倒是挺知足。”
　　“知足常乐，总不会错。”方蔚递给他一杯茶水。
　　苏默摆手拒绝，身子挺得直直的，似乎不愿意与陌生的事物过多接触。
　　方蔚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搁置一旁：“我看你也不是来挑乐器的，总不会是大清早路过吧？”
　　“我来找你的。”
　　“找我？”方蔚微征。
　　“专程来找你。”苏默直视她。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在这里呢？你调查过？”几天内已经有两个男人费尽心思找过她，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很重要。
　　“这个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吧。”苏默解释得理所当然。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
　　“请你吃早餐。”
　　“就为这个？”
　　“我的动机一向很简单。”他的邀请有些傲慢，并不是刻意要营造高人一等的气氛，只是长久以来的被优待，让他连发自内心的微笑都显得不可一世。
　　方蔚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反复端详眼前这张还算不赖的脸，心里想：老天总是善待人渣更多一些。若是常人做出同样的行为，只怕女人的高跟鞋已经飞了过去。偏偏他就是有本事让人无从生厌，反而有兴趣一窥究竟。

　　两人刚迈出琴行，方蔚就发现事态不对，目光不停游离在五金店司机和车牌上，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返身拉着不明就里的苏默往店里跑。苏默一头雾水，纳闷地去看方蔚，却发现她警惕地环伺四周，如临大敌。
　　“苏先生，你今天带保镖了吗？”方蔚来不及解释，飞忙关紧店门。
　　苏默摇了摇头，“约会的时候我从来不带保镖。”
　　“那你马上打电话叫他们来，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你没发现五金店的货车司机不时在打探我们的动静吗？”
　　“这能说明什么？”苏默哑然失笑。
　　“之前我见过这辆车，当时司机和工人聊天时从洛溪过来。那么必经洛溪大桥。现在是九点，又是周六，大桥应该畅通无阻的。从这里到洛溪最多半小时，也就是说他八点以后才经过洛溪大桥。可是最新的规定，早上七点之后货车一律不准通行。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是从洛溪大桥的方向过来。而且你看，货车的车牌边角有些不平整，颜色也有些不对，感觉像是后面涂上去的，极有可能是套牌。再说，这个车牌号并非广州市区的，可是货车却映着五金店的名。既然是广州的店，难道会去买外地的车牌？自家货车犯得着去弄假牌吗？更何况，这两人手里虽然在搬货，眼睛却一直往琴行瞅。不远处还有个盯梢的，喏——”方蔚隔着玻璃指向路边一个四处张望的中年男子，正好与男子四目相对，“他发现我们。能让他们提前踩点的对象，肯定不会是这间琴行和平民百姓的我了。我怀疑他们的目的是冲着你。”
　　“光靠肉眼你就能看出这么多破绽？”
　　“如果你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当过交警。”方蔚的目光平静如水，却透着她的自信。
　　“我不相信一切臆断的东西。况且今天的行程是随性而起，他们怎么可能提前计划好？”苏默觉得她太小题大做，“杯弓蛇影这个成语你应该多背背，不要过分相信直觉。”
　　“这不是直觉，是专业。”方蔚一个回头，惊觉苏默不知何时凑到身旁，距离相当之近，足以看清他修饰干净的须根，以及鬓角细细的绒毛，还有靠近才能闻到的男士香水味。
　　苏默若有似无地浅笑，不知是猜中她的心思，还是被她天马行空的推论逗乐了。他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回应：“为了证明你的推理，我这个肉包子应该出去巡游一遍，看看会不会招来野狗。”
　　“苏先生。”方蔚喊了一声，无力阻止。
　　苏默镇定自若地走出琴行，朝着摩拳擦掌的几位中年男人迎过去，挑衅的意味在他唇角如花绽放。
　　起先装货的两人一见到苏默自动献身，立刻奋起直扑。
　　还是方蔚挺身而出，率先将苏默锁进琴行，一个人守在门口。她并非逞英雄，仅仅是被本能唤起一股勇气，让她想起在警校受训期间，也曾以弱碰强挑战男警员，为的便是一个加入公职的机会。
　　方蔚不清楚苏默算不算是第二次机会，她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以一敌三。

　　几番搏斗，双方都没占到便宜。
　　还是苏默解围，用掌声化解了这场武斗，也让起先凶神恶煞的三名歹徒俯首称臣，乖乖立在苏默两侧。
　　方蔚算是明白了，这是苏默在考验她。
　　“他们是我的保镖，刚才只是一场拙劣的表演。但是很庆幸，我找到了最优秀的员工。”苏默毫无愧意，笑得云淡风轻。他对方蔚的弥补，便是用一份优渥的薪酬打动她，以此减轻一闪而过的罪恶感。
　　“这算是什么？”方蔚全身僵硬，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态去责问。
　　苏默还是一脸笑，“我知道你是警校第一名毕业，所以想考考你。毕竟，能当上我的保镖一点也不容易。”
　　“如果我拒绝呢？”
　　“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再说，你不是很需要吗？听说你父母的小卖部生意很不好，难道不需要帮补一下吗？”
　　“那是我的事情！”方蔚真想一拳打过去。
　　苏默打记响指，立刻有人将准备好的合同递给方蔚。
　　“看清楚价钱再回复我，不必现在。”他的座驾已经到了，在钻进车前多打量了方蔚一眼，“这个机会可是很难得，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
　　“你想让我保护的是谁？”款项的几个零让她懂得忍气吞声。
　　“宋柏舟。”苏默面无表情地说完，车门就此关闭。
　　方蔚捏紧合同，心里百味杂陈。‘宋柏舟’这个名字在她心底隐隐作祟，或许，这真是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