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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鸦 ...

  •   七

      死亡对他来说是什么呢?

      雪白的衣裙从大树上垂下,死仆俯下身看着正在修罗场浴血奋斗的少年,不期然想起死神的口头禅。

      “对于生活在痛苦中的人类而言,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那位高深莫测的神邸总喜欢用睥睨的语气说出这般听似很高尚的言语,以此来劝慰那些死后还留恋人间的魂魄们。刚脱离躯体的魂魄总是记不起自己的前尘往事,于是就这样茫然的顺着摄魂剑的指引离开人间,而早已忘却过去的死仆们,更是将这件事当做自己毕生的救赎。

      没有人曾怀疑那句话的真实性,只除了,亲眼见证那个血夜的死仆。

      在她对人类浅薄的认知里,再没有见过比宇智波鼬更应该感到痛苦的人,然而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却再没有见到那个少年流露出疑似脆弱的表情。

      杀人也好,屠城也罢,似乎再多的血腥也换不回初遇时少年那个让她惊艳又惊恐的纯净眼神,死仆在本应该松了口气的时候莫名焦躁起来,看着少年越发猩红的眸子里逐渐隐去的那抹神圣,她总是会莫名想起那日落在摄魂剑上的殷红液体……

      是记忆出现了错乱吗?为什么本该最痛苦的他可以如此安然?

      看着少年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脸,她一次又一次这样想,还是这些年那个人一直在用这样面无表情的脸来欺骗她,更加欺骗自己?

      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死仆甚至时常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少年究竟想要做什么,却又隐约察觉到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失去什么呢?她回想起自己同少年一起成长的这十几年,心底一片荒芜的讽然。

      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又何谈失去?

      有荧光从眼前飞过,少女回过神,看到战斗已经结束,死去的人们正在逐渐脱离躯体,循着摄魂剑的指引消失于地狱入口,而再度在修罗场孤独存活下来的少年……

      “你怎么了?”

      少女从大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刚刚倒下的人跟前。

      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此刻更是毫无血色,好似受了很重的伤,黑色长发凌乱的贴在额际,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感觉到少女来到跟前,他吃力的撑起身子靠在老树上,掀动的眼帘露出逐渐变回漆黑的眸子。

      她很意外,他显少会在战斗胜利后如此狼狈。

      是出什么事了?还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看到她朝自己伸出手,他睁开眼,眸光依旧冰冷,却也依旧是一片清明。

      “今天来的比较早,是因为我快死了吗?”

      伸出的手一下子僵住了,死仆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受伤,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竟然想去查看他伤势的心思感到愚蠢。

      蠢透了。她自嘲的收回手,“以人类而言,你真的很聪明。”

      难怪小小年纪就被冠以天才之名。

      早已从天才少年变成S级叛忍的少年闭上眼,嘴角难得的微微上扬。

      “你从来不会在战斗未结束的时候闯进来。”

      她跟了他十几年一直没能习惯血腥,总是等战斗结束以后才会出现,这次却那么早早的坐在树上等着,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盼望的这天终于到了。

      他就要死了。

      她愣了下,显然对他竟然留意到这件事而感到意外,蹲下身,她看着少年微微合拢的眸子,清冷的声音第一次掺杂了一丝疑似温柔的情愫,“你想死吗?”

      他终于不再佯装无事,决定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了吗?

      “如果我说不想呢?”鼬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进她的眼底,“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希望我去死,我还是要活着,作为佐助必须超越的障碍……”

      “那就活着吧。”

      少女忽然出口打断他的话,近乎蛊惑般的朝鼬伸出手,死灵的手带来冰凉入骨的触感,后者下意识打了个寒战,抬起头,第一次在少女的嘴角发现一抹疑似笑意的弧度。

      “宇智波鼬,还不是时候……”

      还不是时候将少年卷入她的世界,尽管她私心里一直以为他比她更能胜任这份工作,然而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叫着要看下去……

      “还不是时候,”她喃喃的重复着,在少年奇怪的注目中轻笑出声,“死亡,还不能带给你结束……”

      八

      死亡还不能带给那个少年结束,也更加无法带来救赎。在真正的死亡来临之前,他所能做的和她一样,只有等。

      等待总是格外漫长,即使是向来毫无时间观念的死灵也莫名感到焦躁,看着少年愈发没有表情的脸孔,她时常会感到恍惚。

      那是鼬吗?

      那是她从小就认识的宇智波鼬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少年?

      她想起自己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他,得到的是人类冠冕堂皇的答复。

      “每个人都依靠自己的知识和认识,却又被之所束缚,还将这些称之为现实。但知识和认识是非常暧昧的东西,那个现实也许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人们都生活在自我意识之中,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难得会说这么多话,她坐在大树上习惯性的俯下身看向他,他正在做战场最后的处理工作,似乎是要从死去的敌人身上获得什么东西。

      “算是幻术师的自白吗?”她无意识的踢动着腿,长长的裙摆顺着风飘荡,偶尔遮挡住黑发少年面无表情的脸,“或者说是狡辩?”

      “也许吧,”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抬起头,眼神依旧淡漠,“我只是在说,人类都只愿意相信自己希望的事情,当真实与自己的期望之间具有强烈冲突的时候,他的心里就会发生重大的变化,而最终能够在这变化中站立起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

      闻言,少女顿了下,扬起的裙摆依旧随风摆荡着,间或露出少年黑曜石般的眸子,她看着他,眼神微露疑惑,“是在说你弟弟?”

      鼬再度沉默了起来,似乎并不想讨论关于“弟弟”的问题,十几年的相处,死仆自然了解他的心思,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更何况,她原本就只是在随口说说。

      前方不远处的村庄传来喧闹的声音,打断此刻的沉寂,少女偏过头看着村子里一片张灯结彩的景象,奇怪的问,“呐,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元旦。”同样对时间没什么感知的少年淡淡的应了声,随即抬脚准备离开,却听到少女兀自喃喃出声,“元旦啊……还有三个月吗?”

      离去的脚步生生迟疑了下,鼬转过头看着少女,眼神依旧是平静的,嘴角扬起一抹堪称笑意的弧度,“还有三个月,是在说我的死期吗?”

      “是啊,”已经习惯了少年过于敏锐的思绪,死仆挥了挥手,乌鸦们立即成群的涌了上来,她从粗壮的树干上站起身,“你等很久了吗?”

      “还记得你上次说过的话么?”鼬答非所问的说,“死亡还不能带给我结束。”

      “当然记得。”死仆站起身,她和人类总共就说过那么几句话,还不至于健忘到这地步,“你从那个时候就一直在等?”

      等真正结束的时候?

      “谁知道呢……”乌鸦群呼啸着离开了,带走没来得及得到回答的少女,宇智波鼬抬起头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喃喃道,“也许更早……”

      从他手刃亲友的那一夜起,就一直在等这一刻。

      他对她说结束了一切,其实只是在向自己宣布新的开始。也许从那一刻起,他作为一个“人类”的使命就已经终结,而他之所以活着,只不过是为了……

      “哥哥……”

      脑海中闪过男孩俊秀的笑脸,那双漾满单纯的仰慕的眸子,那一声甜腻的呼唤……下意识的攥紧手,少年看向那个放逐了自己的家乡的方向,喃喃道,“最后一次了,佐助……”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九

      终于要结束了。

      看着摄魂剑上不断闪现的几个字眼,死灵坐在地狱出口处的河岸边,精神恍惚。

      “六零九号。”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从隔岸处传来,一身雪白的少女抬起头,看到地狱门口的狱卒正朝她走来,“你的时间到了。”

      少女的眼神微微闪了下,却依旧是一动未动,狱卒翻了一眼手中的生死薄,对这罕见的情况很是不解。

      “六零九……”

      少女呼的站起身,阻止了狱卒第二次将那个标记着她身份的名字叫出口,伸出一手拿过那张写有自己和那个少年的名字的纸张,面无表情的转身要离开。

      “六零九号。”

      狱卒再度叫住了死仆,少女顿下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事?”

      狱卒看着她,伸出一手指向地狱门口那条似乎永远不曾流淌的河,在少女疑惑的注视下忽然语出惊人,“你知道那条河为什么叫忘川吗?”

      ——你知道那条河为什么叫忘川吗?

      震惊,痛苦,绝望,从未有过的情绪淹没了死仆所有的理智,少女将摄魂剑在怀里紧紧抱住,第一次没有唤来乌鸦群,以人类的步伐朝着改变自己命运的战场奔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这样催促自己,拼尽全力向前迈动脚步,然而灵体塑造的双腿根本无法长时间在土地上站立,她惊慌的跌倒在一片荆棘的森林,摄魂剑再度失手落在地上,死仆少女惊慌的将它捡起,顾不得雪白的衣衫沾染泥泞就要继续往前走,却再度跌倒……

      如此循环重复了几次,少女终于绝望的叫出声来,伴随她十几年的乌鸦群立即闪现,簇拥着快要窒息的少女朝着未知的方向奔去。

      她终于抵达战场的时候,一切已经到了尾声,死仆震惊的站在黑色火焰的中央,看着一脸安然从弟弟身旁滑落的那个人,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原谅我佐助,最后一次了。”

      那道瘦削的身影直直的倒在眼前,死仆的双腿忽然发软,几乎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想去接住那个下滑的身体,然后她终于再度看到了宇智波鼬的笑脸。

      “你来了。”看到她第一次第一次呈现的堪称哀戚的神色,他淡淡的扬起嘴角,“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在盼着这一刻吗?”

      从第一次相遇就在问他何时会死,为什么在他真正要去见死神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

      即使认识了十几年,他依然搞不懂这个死神使者的心思。

      “是的……”她努力扶起他的身子,不顾鲜血沾满了衣衫,不顾丢在一旁的摄魂剑嗡嗡作响的声音,看着少年最后时刻安然的表情,苦涩的笑了,“你知道吗,你出生于我死亡的时刻。”

      “所以?”意识逐渐陷入昏沉,濒临死亡的人依旧很有礼貌的决定听完她的话,猩红的眸子渐渐变为深黑,努力想睁开眼看清少女最后留给自己的眼神,却终究只是徒然,“抱……歉……”

      那双苍白的手终于从主人的身上滑落,死仆伸出毫无血色的双手抚上刚死去的人的脸颊,干涩的眼眶里终于开始有液体滚落,却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所以,你死亡的时刻,我将重生……”

      “是你……”少年喘息中夹杂着警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死仆转过身,带着血泪的眸子毫无防备的落入宇智波佐助的眼帘,后者吓了一跳,立即惊呼出声,“你究竟是什么人?”

      似曾相识的话,来自与她命运相连的少年最爱的人,血泪模糊了死仆素来清明的视线,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再度回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宇智波鼬的场景,那时的她还是个笨拙的死仆,而少年,也还是善良到让人心酸的孩童。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想要像当初一样挥手招来乌鸦群,却突然发现手好像有千斤重,眼眶里不断流泄的血红液体遮挡了她的视线,也渐渐侵染了她雪白的衣衫,死仆看向那个在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后依旧浑身戾气的少年,努力想要笑出声,然而事实却是,她连声音都开始哽咽。

      “白鸦……就只是白鸦而已……”

      流动的鲜红布满少女脸颊,滴落在被主人遗弃的摄魂剑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少女忽然蹲下身,在宇智波佐助震惊的眼神中,泪如雨下。

      “就只是,白色的乌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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