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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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狮子头啊！我的狮子头！”
和尚一嗓子出来，我觉得我还是收声吧，他一张嘴底气比我足多了，震的我两眼又是一黑。不过我也是条好汉，还怕声音大的？丝毫没理会他，一步上前挤开他就跪在地上翻柜子，翻了一阵我扶着柜子起身，扭头就吼。
“哪有啊，根本没有狮子头啊，骗人啊混蛋！”
“不……不是你吃的啊？”
“废话！你这……你这就跟旱了多少天，光来片云彩打了个雷就走了的一样你知道吗！你知道我这段时间都素成什么样了吗啊！肉啊鱼啊的，不提我还能撑着，你上来就一嗓子狮子头，我现在眼都红了啊！”
这小子愣住，自己摸了摸光头，手就往墙边摸，我顺着他的手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那靠着一根人小臂粗的戒棍，漆足足走了三遍以上，争光瓦亮的好似一根玄铁，两头还用金亮的纯铜包了，银水走边花纹漫卷，整条棒上卍字罗叠。
有诗赞曰——沉甸甸千钧之力，亮闪闪镇鬼神兵，金刚不坏护佛法，天将豪强逞威仪！
只要玩意抡起来给我一下，我就完了。
还没容我考虑好是喊救命还是饶命，这秃头却一转身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屋里，半天才反应过来表情还保持着惊恐的神态。缓了缓神刚想出去看个究竟，那和尚却又一头撞了回来，诚恳万分的合掌行礼：“施主稍安，小僧我去为果子狸做轮回法事，烤好之后带回来……您就等着吧，午时我肯定回！”
好人啊……
等等等等一下你不是和尚吗！说做法事不就是打猎吗！！这话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找你们做法事啊！拖进寺庙直接烤啊！！！
这些话卡在我嗓子里没喊出去，因为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只听见十步开外一棵大树咔吧一声，随着远去的人影掉下个粗枝来。我心说这和尚好轻功！体重再减点就更好了……
一扭头发现院子里是没人了，院外面却站着一位——不动和尚的这间屋招人，大早上的一个一个的出现跟赶场似的。
“您是……”我拱手，见这位约莫二十多的年纪，鹰鼻隼目面沉似水，虽然穿着一身儒装，手臂上却打着护腕，小风一吹，更隐隐露出靴旁的短剑，分明是个武者。
这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道：“居然还活着……”
我心说这声音好熟！原来你就是救我的那李复啊！果然跟预想的一样，一副增加仇恨度的做派……
“原来是援手在下的恩公！请受在下一拜……”腹诽归腹诽，人家再冷漠也是救过我性命的，君子知恩图报，礼数更不能缺差，当下我一撩下摆，就要单膝跪地施礼言谢，却不防他推开院门一把架在我胳膊上——我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百十斤的分量，却仿佛落在了一团柳絮上，一股劲力反弹之下，居然被他轻巧巧的一搀就扶了起来，在站直前甚至两脚还离了地面！
好强的内功！
我这边暗自吃惊，李复似乎也是吃了一惊，立时就收回了手。
“之前已经说过，某只是顺手搭救……这三天见你一直睡着未醒，还想也许就此死掉了，哼，那就枉费我救你……但是见你活着，也果然无趣……”
话说的依旧难听，不过我从这人虽然任由我烧鸡一般趴在院子里昏死三天，都不说把我一脚踢回屋里躺尸，却还是抱着希望每天过来观望的这一点来看，此人其实心肠未必就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冷漠，只不过是不会为人，个性及其欠揍而已。
而且在方才扶我的一瞬，他不易察觉搭住我腕上的脉门，输入了一股真气。
“好了，你可以回去继续睡觉了，那和尚是不动的师弟，不是强人……就算是自己想死，也替村人想想……大早上的，省省你的嗓子！”
他轻描淡写的这么说，我才愕然明白，原来是听见我喊了那几声，他才飞速赶来的！而我方才因为紧张心脉大乱，险些血脉再度逆行，幸亏他及时用内力镇住。
突然的我就意识到，我昏迷的这几天如何能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还不是靠他人输入真气相助渡此一劫！
心念至此我暗暗运气，果然脉络间有一股强劲真气，绵绵不绝的护住我损伤的心脉。
明白了这些，我方才感觉之前腹诽人家是王八蛋，还嫌弃人家态度欠揍，太不是义理之举。
虽然他帮我运功之后任由我继续拧巴着趴在地上，但是这李复……
其实真是个好人。
既然他是好人，我必然就要行君子之道——知恩不报，如何是男儿所为！
“恩公，我……”
“不必。”
“……虽然恩公这么说，但救命之恩在下是必然要铭记于心的，如恩公不嫌……”
李复哼了一声，嘲道：“就安心等待下去，等你他日名扬江湖，定将重金报答么？”
被他揶了一句，我连忙摇头：“不，我只是……只是不知恩公在家排名第几，小弟虽不才，但此生奉恩公为亲兄，日后听凭差使！”
听我这么坚持，难得的，李复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李某是螟蛉子，自小便跟随师尊长大，不知家中是否有过兄弟姊妹……观察多日，你失忆也不是装的，既然不知自己身世出身，如何与我排辈，莫非要舍了可能有的家人，让某称你一弟，你唤我一哥不成？成何体统……况且你也不问李某出身，又为何会在这山村野舍出现，若李某是嗜杀狂魔，是正派武林人士的死敌，你无故卷入牵连，被千夫所指万人追杀，那时间称我为兄的你就……”
虽然言辞依旧犀利，李复说到后面几句时，冷冰冰的声音中却有了暖意。我初听他说自己乃是被师傅收养时不禁一怔——这被生身父母舍弃的痛苦，在他口中却说的风平浪静，随之再闻后话，发觉与自己失亲相比，他怕我被他牵连的心意反而真挚诚恳，分明是隐含担忧之意。
心头一热，我当下抱拳在胸：“若您是杀人狂魔，愚弟必舍命阻拦！或被人由此追杀，堂堂五尺男儿也必不会逃避，定与兄长一肩承担！愚弟知耻，断不会倚仗兄长名头混世，但不论您是否认下，君子也要知恩图报……若您杀一人，愚弟便救一人补偿天下！长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纳头便拜，这一磕又是虚的，李复出手极快，再度把我扶住，我知他必然出手，所以用了全身的力气，却如撞云雾，全身劲气都被不着痕迹的卸了。
“你这人……倒是颇有意思。”
抬头，霞光灿灿的给李复的身形镀上了层金边，眯起眼，我分明的看见他的一双利目中含着笑意。
“罢了，”他轻叹：“某出山现世，便是天下大乱难平之时……若真有人替我解救无辜百姓的命以做补偿……倒也有趣……”
这句话说的气息飘忽，不容我分辨清楚，李复已经转过身：“古人云君子膝下有黄金，不必如此多礼，况且我救你只是因为无聊……你作何想，某倒是管不了。”
说话间，身前的男子震袖一挥，居然就从我眼前消失了踪迹，我抬头四下搜寻，只见到山边一轮红日喷薄欲出，中间一袭如猛禽般的犀利身影，刹那闪入一片绚丽红霞中。
闲话不表，我喝了一上午凉水吃了十几个腌李子，牙都倒了，听自己肚子咕噜噜叫唤了好几个时辰，可算挨到日上三竿之时，听见那和尚蹭蹭蹭的脚步声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发誓，他刚转过村口，我就闻见烤的香喷喷的肉味了。
“大、大师……”越是饿的紧，我心口越空，不光手抖，说话都带颤音了：“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好一个小沙弥，听见我呼唤，加紧脚步一下子就跳入屋内，一把扶住我：“施主，你没事吧？”
香啊……好香！
我贪婪的呼吸着这仿佛喷溅着油星的味道——烤到恰到好处的肉香，夹杂了白芷、沙参一干药材的气息，毫无遮拦的就铺展在我的面前，仿佛绘有山河的一方画卷就这么骤然的展现在我的面前，高耸的是峰峦叠起的肉块，那水是从上淙淙淌下的肉汁，我就这么仰着头，看着，看着我面前的这座肉山……
“骗鬼啊！和尚，肉呐？我勒个去啊你自己身上怎么这么香的肉味啊！是把肉都吃了吧！空手回来是想让施主我这顿饭吃你吗？”
“施、施主你说什么呐阿弥陀佛……”小和尚被我拽的东倒西歪，显然是吓坏了，连连的闪躲，生怕我一口咬到他脸上去：“烤好的果子狸我分给村民了……您您您别急！我割了腿肉包在油纸里给您带回来了……别摸……施主请住手……啊！阿弥陀佛……呃……外面有……还有人在……”
门口站着个老头，手拄拐杖一脸肃穆。
我拽着小沙弥的腰带，另一只手在他怀里。
小沙弥面色潮红气喘吁吁。
“先生，万事虽然都是有因有果，但人生在世终究皆是虚幻，”我正色：“所以不要完全相信您看到的……”
老者咳嗽了一声，沙哑着嗓子缓缓说：“老朽天生目障，虽不是睁眼瞎，可瞧东西的话……一直都是看不真切的……”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老头又说：“……但耳音却是极好的……您若忙，老朽就先回去了……”
“老先生，别误会！您听我解释！”
我天都塌了……幸好老头没跟之前的姑娘那样扭头就跑，否则我得抱着大树嚎啕一整天，哭我这总让人误会的命。
小沙弥怀里揣着的肉约有三斤，还不止一条腿，展开了纸包放在桌子上时还在跟我解释——回来的半路上遇到老头，就请他一起来吃肉。肉展现在面前的一瞬间，我眼都蓝了，嗯啊着是的敷衍着，忙不迭的往嘴里塞肉。
虽然我不记得自己从前的事，但是我敢说，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肉！咬到嘴里，那油腻腻软嫩嫩的弹牙口感，喷香的肉味和香料交错的韵律……
好几次我都差点把自己舌头嚼了咽下去。
这一顿饭吃的我差点涕泪交流，小沙弥一直在一边拍着背帮我顺气，怕我噎死当场。
小沙弥法号“未了”，尘缘未了的“未了”二字，一问之下果然好出身——乃是少林寺西苑内伙房的掌火头陀座下弟子，现今是奉师命随不动师兄云游河山，修习庖丁之术。我顺过气来，打趣他说一见面就喊还我狮子头狮子头的，“未了”狮子头你差点跟我拼命，以后我干脆叫你狮子头好了。小沙弥也不反驳，只是摸着脑袋笑，极憨厚。
说笑了半晌，我才想起来旁边坐着的老头，扭脸一看，老先生正拿着手帕擦手，一跳果子狸的腿，啃的筋都没了，显然也是跟我一般，胃缺肉。
如今这年头，人人都过的辛苦。
“老先生，要不要喝点水？”老头点头，我起身从柜中摸出个碗来，擦干净了，舀出一瓢水倒上，双手端过去：“您慢慢喝。”
他接过碗，却放在一边，反手握住了我的手腕：“老朽吃了本是您的食物，无以为报，就替您看看手相吧。”
“噗……”我差点乐出声来，这位老先生刚还说自己目障，此时却要“看”手相，真是个喜欢说笑之人。
老头仿佛知道我所想，微微一笑，手把胡须道：“如您所说，人生在世都是虚幻，就算是明眼人也未必看透这万千世界，因果就像是阴阳两界，世人只看果熟，却大多未曾看到起因，再或者，看到缘起花开，却算不到最终结果……老朽恰恰便是这阴阳两界的夹缝中之人，非人非鬼，非凡非圣，人称余半仙是也。”
最后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老头也摆好了孤高凌云的架势，奈何我真不知道这名号是有多大，犹豫了半天，才拍了两下手表示您真了不起，把碗又递给他。老头好像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平淡，自己咂了咂嘴收了架势，干咳几声之后，把碗推开，脸凑到我手心上仔细看了起来。
我扭头看小和尚——狮子头他冲我努嘴，意思是让他看看无妨呗。我点头，正要开口问自己运势，老头本来握着我手腕的手却猛的一抖。我被他唬了一跳，赶忙问：“老先生，怎么了？”
老头低着头，脖颈好像是折断了般，一双手却死死的捏着我的腕子，我不知他是怎么了，半天都没敢动地方，只感觉这么近的距离，半天都没从老头口鼻喷出一口气来。狮子头也跟着紧张，伸长了脖子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就在我俩惊疑不定之时，一动不动的余半仙突然如图从死处复生一般，猛吸了一口气，身子后撅，仰天长叹了一声：“唉！”
老头喊这一句时，我差点把心吐出来。
“少侠啊！您真不该……真不该来这村子啊！”半仙低头，两行浑浊的老泪潺潺而下，渗入他花白的胡子中：“这冥冥之中虽然世事终有定数，奈何天意无情！这世界，本就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少侠啊，你是个苦命的郎君，可你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心心念念拼了性命的在寻找您的踪迹！您所到之处必将是一片狂风骤雨之像，这崩坏之兆并非因您而起，却总会被人算在少侠的头上！老朽劝您立刻离开此处，最好远走到天涯海角，再也不要踏上大唐的土地！”
我被他一番云山雾罩说的丈二摸不着头脑，小沙弥也是听的眼睛发直。抽出手来，我把凳子往后搬了搬，小心翼翼的坐稳了，问：“老先生，您刚才所言，是什么意思？”
“天机啊，天机不可泄露……”老头提了袖子擦脸，摇头。
我心说，这是变着法要钱吧……算了，看老人家一把年纪的份上，我就当哄他开心，给他些许银钱好了。念及至此，我向着小沙弥连使眼色：“那……我给您钱，您帮我破解了行吗？狮子头，钱！我以后跟你去少林，赚钱了还你！”
“施主不还也成！”小沙弥干脆，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串大钱，我拿过来塞到老头怀里：“够吗？”
“这劳什子作甚！”余半仙抬手把钱丢到桌上，几枚铜钱咕噜噜滚到了外边地上，狮子头赶忙去捡。正此时，老头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把我生生拽离了座位，拉到他面前。
“听我一言，你速速打点行装，去往万花谷中，那里有位闺名唤作檀烧的姑娘，你若见到她，就说是稻香村余老爷子介绍来谷中学习医道的……万花谷中有吃有喝与世隔绝，少侠你一辈子就在那里终老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