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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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不动和尚离开的第一天便经脉逆行到七窍流血，幸得一个叫李复的王八蛋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命，由此沉沉睡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我没死，万幸。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我试图从脖子的僵硬程度来判断一下，我是在这块趴了一天还是两天。
后来我觉得可能更久，因为嘴里含着的一口血，已经变成了血豆腐。
扶着门槛爬起来，我身上抖的跟筛糠一样，估计是入秋夜露寒重，趁我昏迷，脉络间窜涌的真气通透脏腑时，把外感的寒气也带到身体里了，只感觉四肢酸软百窍沉郁，手脚都冷的跟死了几天的一样。
叹了口气，一阵伤感袭来，我倚着门框滑坐在地上。
这天大地大的世界，只是这村子就有百十人，他们来来去去的走着，居然就没一个认识我的，也没一个能告诉我前尘旧事的。
如我这般的人，也该有家有个出身，生身父母总也是有的，或许，在这乱世中早已过世……或许，他们苦守孤灯，惦念着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正在这样的夜里哭泣，盼着我回去与他们团圆……如果我能记起来自己的身世，如果我家人尚在，我……我必然要……不，不对，我是被人在与盗匪死拼过的路人尸堆中捡回的，如果我有家人，肯定知晓我出行方向，为何他们不来找我？或者……我……也可能是那些贪财如命的盗匪一党！那之前肯定杀人无数，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到尽头，最终在乱战中被人砍翻，又被其他匪徒当做已死丢在山中……这样的我有何脸面回父母面前尽孝……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当我这不孝子已经死了才好！
越想我心越乱，越乱越无法自拔，都没注意不知何时身边站着个人，我一错神才看见身边的两只脚，猛的一个激灵，抬起头就迎上了一双眼睛。
“哇啊！”
“干啥啊！”那人被我唬了一跳，却一步没退，反而上来一把按住我的嘴：“哥，你一张嘴就吓死个人，叔呢？”
这孩子我认识，比我小不了几岁，总带着一群小娃娃满村跑，我醒过来的时候，水没送来，光捎来个海碗的就是他。
撑着墙站直了，这娃也懂事，立刻钻到我腋下来架着，扶我回屋，又立刻点上灯，在桌边规规矩矩的坐好。
“你叔去洛阳了，走几天……几天我也不知道，反正，过阵就回来了，有事啊？”
“也没……就想他了，嘿嘿。”
这孩子说话的声音好听，硬朗朗的带着精气，人也精神，但此时脸上却红了，手揉衣角，低头看自己脚面。见他这样我也乐了，进屋打开箱子，就把和尚腌的一罐蜜李子拿了出来，开了罐子倒出一个捏过去：“给。”
“哥，你拿，叔不生气吧？”小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却没接过去。
我皱眉：“管他的，这东西还能有数？怎么，不要？”
“……要，再给我个，毛毛也想吃。”
“臭小子，嫌少啊！”劈手揉了他脑袋一下，我又从罐子里摸出几个李子，手心里藏了个，其他的回手用油纸卷了个筒包了，丢到他怀里：“我跟你叔年纪相仿，既然他是叔，以后也得叫我叔，听到没？”
话音未落，这小子笑眯眯的抬手就来拍我的手背，我眼见着掌心的李子飞上了天又掉下来，直接落在臭小子张大的嘴里。他叼住李子撒腿就跑，我还在发愣，这孩子已经跑出了屋外，叉着腰在院里站着。
“我……莫雨！”
“才不呐，叔是跟我打架打赢了，我才叫他叔，哥你现在打不过我的……”
“你等着，等我好了，看不扒了你裤子挂树上打的！”
“跟你逗，你看你也急，”见我气短，这孩子也不跑了，反而蹭回来，扶着门框伸头看我：“哥，你先养好了身子，等你好了再打我都成，我不怕打。”
这句话让人不由得心口一酸——之前听不动和尚说过，稻香村地处偏远，经常有悍匪劫掠骚扰，好多孩子就这么成了孤儿，这叫莫雨的孩子和他刚提过的毛毛就是其中之一。虽说有村长照应着，但终究比不得父母双全的，冷热不济，穿的也是破破烂烂。
“哥不打你，臭小子，贪个嘴还能真打？”我倒了一碗凉水递过去，这孩子见我不是真生气，也放了心，笑眯眯的进来坐在我旁边，抱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就着腌李子吃起来。
“夕食在谁家吃的？”
“没吃。”
“饿不，哥给你煮饭。”
“嗯！”莫雨听见我说煮饭，眼都亮了，沉了一刻又小声说：“我吃一半就好，另一半给毛毛，毛毛他也……”
“成，一会儿我给你装个罐子，你带回去……反正都是你和尚叔的，他既然不在，咱就过年了……可惜是个和尚，要是个道士，咱现在还能开开荤也说不定。”
活动活动手脚，我感觉前段时间错乱的经脉似乎通常了许多，低头搬柴火都有力气了。抓了几把干柴掰断了填到灶内，又拿过了竖在旁边的一根棍子……
我在灶台前面瞅着冷锅坐了半天，莫雨才明白过来我是不会玩这个，他过来把我扶起来的时候都憋着乐，我也讪讪主动退到一边，看着这小子自己盘腿坐在地上，扇着火折子把灶点着了。
“哥，你啊，忘事儿之前搞不好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莫雨麻利的往锅里添水投米，一点不耽误聊天：“你看，你连这都不会，往常肯定有人替你做好了端到眼前……”
“别瞎说，我搞不好……也是忘了，”莫雨说的这话让我有点紧张，我之前盘算的自己不是穷苦人家出来跑生活的，就是被逼无奈走邪路的，还真没往有钱人家的方面想：“弄不好我之前都是个庖丁，开一间大酒肆，每天煎炒烹炸……”
“不能，你看你手，连个茧子都没有，哪像干活的人！”
这句话把我噎了个哑口无言，自己捧着自己的手端详了半天。
“哥你天天在家里睡觉，都不知道今天……”莫雨忙着添水煮粥，到没注意我这边的沉默，自顾自的说着这几日村子里的事情：“村里的一个猎户昨天去放兽夹子，到现在都没回来，他家里兄弟急着想去找，村长却不让大伙出去，说这段时间山里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晃来晃去，怕是山贼……哼，要我说，怕他们作甚，反正村里的好汉几十条，有钢叉有绳索，就算是我，也能杀他个几十人吧……若我是村长，才不过这忍辱偷生的日子！贼子他们敢来，我定然手刃他们，来一个斩一个，把人头用生油炸了，一排排吊在村口，好杀杀这群歹人的威风！”
我暗自一惊——这孩子先前说话还是朗朗的童声，说道后面杀人处，突然的嗓音低沉沙哑了下来！我本不关心这村落中的闲事，待听到那砍人头处都是心中一紧，只感觉一股绵绵不绝的杀意，从背向我的这个小小的身体中翻涌而出！
“莫、莫雨？”
那孩子扭头，我差点从坐的凳子上跳起来——莫雨的一双眼睛，居然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血红的光芒！
灯花啪的一跳，我跟着就是一眨眼。
“嗯？”站在我面前的孩子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眼睛里一片清澈，而那杀气也瞬间四散，毫无踪迹。
许是……我看错了？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我冷静了一阵，挥手：“少添点水，我喜欢吃硬的。”
“哦。”莫雨听话的用瓢承了水出去泼在院子里，有盖好锅盖，突然问：“对了，哥你多大了？”
“这……我自己的事儿都忘了，你今年多大？”
“过了年就十四了。”
“那你看我多大？”
“不动叔今年二十三，我看你比他小，十八九是有的。”
“那就听你的，算我十八好了……臭小子，怎么突然问我年龄？”
“也没啥……”这小子翻找了一阵，把和尚藏在角落里的一块甜盐搜了出来，喜滋滋的立刻拿出磨石就往锅里挫，一高兴，话就多了：“听人说在洛阳城的有钱人，会盖个绣楼，选了良辰吉日，让自家女儿穿戴漂亮了上去招女婿……”
忍俊不禁，我心说这些小东西，这心思动的真早。莫雨到不觉得好笑，一本正经的继续说：“昨天毛毛听见了，高兴的了不得，说要做盖世大侠，过了十六岁就去比武，我说，要去就得从现在存盘缠，而且我们人太多，钱未必能存够，不能都走，要去就只能去一个，但是凭啥毛毛你就一定能成大侠，我莫雨也有可能啊！所以大伙今天下午就去找了村北的徐半仙，让他给我们算算，看看谁能当大侠，大伙就给他一个人存钱！等他到了十六岁，风风光光送他出去闯江湖，比武去！”
“噗，结果那个什么……徐半仙，他怎么说的？”
莫雨切了一声，把锅盖打开看了看，抓了把苦菜丢进去：“他倒是好人，笑嘻嘻的给所有孩子算了卦，就是看到毛毛的时候大吃了一惊，连连摆手说不能说不能说，又拿过我的手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就开始打摆子，说身上不舒服，把我们赶出去了。”
我心说这半仙也够没办法的，被一群小破孩折腾了半天，才想起来脱身的法子，苦了他了。
“我说，你们给一个人攒钱，那万一真把小姐带回来了，算谁的啊？”
“谁的也不算，毛毛说了，他不要小姐，只要有钱人家吃不完的肉啊鱼啊，带回来分给村里没爹妈的孩子……我也是这意思。富家小姐有啥好的，就丢在路上吧，反正这林子里狼啊野猪啊的挺多，她会武功就饿不死，不会，就被吃了呗。”
这孩子天真无邪的话总让人一阵阵犯寒战，我皱眉：“那小姐爹娘岂不是伤心，给了大侠米粮，却保不得自己姑娘的性命……这岂是君子所为，不跟那些匪盗一类了！”
莫雨好像吃了一惊，低下头仔细的想了想，扭头斩钉截铁的说：“哥，小姐你拿去！”
我差点飙泪，连拍莫雨肩膀：“好孩子！”
一顿饭吃的我是心花怒放，也许是因为有了甜盐的美味，也许是对未来又有了新的希望……
送走莫雨，我开心的睡了一夜，万没想到早上就被灶台那边叮了桄榔的声音闹醒了，我心说在是闹耗子啊？揉着眼跑过去，隔着窗子就看见一个和尚亮闪闪的光头，正蹲在朝阳下，奋力从墙边的柜子里翻找东西。
“不是吧你不是说去洛阳了吗！这才过了几天啊大师！”我推门就进，一进去才傻了眼——屋子里的这位和尚是和尚，问题不是不动和尚，而是跟我年纪相若，与我也差不多等高，只是身量略微圆润了那么一圈一圈又一圈的一个小沙弥，面向也和俊朗的不动和尚不同，生的煞是忠厚可爱。
“你哪位啊？您这是……这是偷什么吧？”我吼，大声吼，生怕邻居听不见，不出来帮我。
这位小和尚被我突然闯入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要说话之前，嘴角还做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来。
“我柜子里的狮子头是你吃的吧？还我！还我狮子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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