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相关》神大柿子

3、配角

　　总有一天，我将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
　　虽然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位配角，但我会记得你的名字，你的爱，你的全部。

　　01

　　门铃声响起，凉子从工作里抽出身去开门。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前，凉子伸出手触摸冰冷的金属，厚重的门被轻轻拉开。凉子的手觉得有些僵硬。

　　门外的幸村带着微笑走进来，将手里的一盒甜甜圈递给凉子。凉子接过时发现还是热的。她想可能是他将甜甜圈放进大衣里带回来的。她告诉他，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可以直接去洗。然后她接过他的大衣走进卧室。幸村对她说了声谢谢。

　　凉子将书房的书籍整理好，关上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吃甜甜圈。她在家时音响总是开着。今天她听的是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凉子偏爱第四乐章，欢乐颂的主旋律让她觉得十分放松。

　　甜甜圈吃完后，她可以将客厅整理了一番——虽然她上午才打扫过。幸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凉子正在给客厅里的橡皮树浇水。水已悄悄漫出了花盆。幸村走过去从她手中轻轻拿走洒水壶。凉子意识到橡皮树已经快被自己淹死了时，幸村已经先一步把橡皮树抢救回来。

　　他们俩都很喜欢这棵树。它是不二送他们的新婚礼物。原本不二想送凉子一棵大仙人掌，但凉子摇摇头，说想要一棵橡皮树。她喜欢有绿色叶子又容易打理的植物。于是橡皮树来到家里后，她把它放置在客厅靠阳台边的地方，这样它可以照到阳光，又可以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

　　幸村给凉子拿了件外套披上。然后变魔术似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大的礼物盒。凉子还在奇怪他是怎么将这份礼物带进家门却没被自己发现时，幸村开口：“圣诞礼物，RIEDEL的定制水晶杯。以后我们可以用这套高脚杯喝酒了。”幸村见她迷惑的神色便补上一句：“早就定做好的放在家里了。”

　　对，今晚是平安夜，而沉浸在喜悦中的凉子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准备圣诞礼物，“圣诞快乐！其实我给你买了一款新式的活动画架，可以折叠方便户外写生，但是最近订货的人太多了要花一点时间才能送过来。”凉子注视着幸村的眼，她想想自己从小到大撒谎都特别淡定，自己都相信这是真的似的。幸村相信了她，他轻轻略过她前额凌乱的发丝，说；“是时间睡觉了。”

　　凉子和幸村钻进被窝里，客气的互道晚安。“明天放假吗？”凉子问。“嗯，休假一天，不过我要值晚班。”幸村回答。凉子轻轻翻了个身，说“明天我爸妈说下午要来探望我们。早上我们去买些东西吧。”“我家人也这么说，正好他们可以一切来。”幸村在一片黑暗中回答。然后剩下满房间的寂静。

　　02

　　圣诞节的街道上多了几分人流，少了几家店铺。凉子和幸村并肩走在商场中，为下午双方父母的到来选购一些招待的食品和晚餐的食材。“精市的父母是喜欢偏西式还是和式的晚餐呢？”凉子有点紧张的问幸村。毕竟她不是全职的家庭妇女，也没有专门学习过料理，不免对自己的手艺合不合长辈的胃口有些点心。

　　“他们……西式和式的都可以，做些你擅长的吧。”幸村友善的回答。

　　“哦。”凉子决定做西式的主菜，再加上一些和式的茶点。可能因为家庭环境的熏陶，凉子一直受到的西式教育也养成她这种习惯。她偏爱香槟和威士忌，应该说对酒已经达到了一种沉迷的境界。于是她和幸村走过商场的酒柜时，她明显放慢了脚步。幸村看出了她的心思，“今天可以去买一瓶威士忌。特殊日子特殊待遇，不过要少喝。”

　　凉子听到这句话呆了一秒，顿时两眼放光冲到酒架处，上看看下看看，选了很久才敲定买哪一瓶。幸村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大约快半个小时后，凉子抱着一瓶已经包装好的威士忌出来了。幸村没有问她买的是那一种，他相信她的品味，也相信她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不会买度数太高的酒。凉子笑着说：“这让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那时候你陪我挑酒真的让人感觉挺无奈的。”

　　幸村也有同感。他回想起那段时间，虽然才是几个月前的事，但他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好久了。

　　与凉子见面是因为父母安排的一次相亲。幸村回想起他们初识的那一天，他们被安排在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馆相亲。凉子穿着深沉的深紫色吊带长裙，头发没有经过精心打理，只是随意披在肩上。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喜欢你，这次相亲就当没发生过吧。他也毫不留情的来一句，我也不是自愿来的。然后两人陷入僵局。最后是两人协商完毕，两分钟后各自买单走出店门。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双方父母当然不会只因一场相亲的失败而放弃儿女美好的未来，没有几场相亲是逃不掉的。之后与凉子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幸村就职的医院里。不过这次见面完全令人意想不到。他是医生，而她是病人。她从心理医生那出来后，直直装上了幸村的胸膛。她抬头，发现是幸村后原本的怒意顷刻消失了。他也发现是她，便趁着工作的休息时间和她聊起来。

　　原来两人之后都被安排了别的相亲，顿时感慨一触即发。一番长谈后幸村才真正认识了眼前的这位女子，以及她来看心理医生的理由也毫不保留地告诉他。一番思考后，他提议与她结婚。当然结婚只是一个名分上的事，两人除了在父母面前装装样子，其余时间完全可以自己支配。凉子原本有些迟疑，但考虑到家人问题，她决定还是狠狠心签下那份协约书。“这样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们都有各自的目的和理由。”幸村将协约书收好，并记下了凉子的手机号码。是啊，反正我们都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理由，凉子在心里告诉自己。

　　之后才有了现在的局面。幸村做了一次深呼吸，实现又被拉到了眼前的商场。

　　“你和不二的事你父母知道吗？”凉子边挑新鲜牛肉边问幸村。“嗯。他们知道。”幸村帮凉子选了一块看起来还不错的牛肉放进购物篮里。

　　“那我的事呢？”凉子双目无神地盯着冷柜里剩下的几块牛肉，面部表情有些僵硬。“他们还不知道”，幸村回答。“也是，知道的话他们也不会让我和你结婚的。”凉子的眼睑垂下，语气有些冷，但过了不到一秒，她又微笑着说：“牛肉选好了，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买东西大概用去了两个小时。走出商场时凉子还在问幸村：“有什么忘记买了吗？对了不二的圣诞礼物好像还没送！”幸村仿佛提前预知了她的表情一般，“我已经代表我们送给他了，是NIKON的新广角镜头。正好遇到店庆节日打折买的，虽然还是有点贵。”

　　“没关系。他一定很高兴。”说到这里凉子也扬起了嘴角。

　　回到家后，凉子和幸村先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因为有凉子平时的清洁没有花什么时间。今天放的音乐是勃朗姆斯的第四号交响乐。整个上午都充满着轻松的气氛。凉子在心里祈祷，希望下午也能这样平静的过去，就像每个周末的普通下午一样。

　　03

　　中午凉子以工作为由，躲进书房里，打开电脑为幸村订购了那款活动画架。幸好卖家说明天上午就能够送过去，这样时间上也能够说得过去。凉子做完这些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在幸村旁边坐下。此时音响歌唱的是孟德尔颂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

　　孟德尔颂的小调与其他音乐家不同，并非是忧伤的，而是幸福而优美的。凉子去冰箱里拿了两只高脚杯，倒上了儿童香槟，然后将一只递给幸村。她在听古典曲的时候总喜欢喝上一杯，但他只准许她在普通的午后喝儿童香槟。这也成了两人的默契。他们就那样坐着，听着，直到乐曲的第三乐章也步入尾声。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搅了气氛。凉子和幸村起身去开门，门外的中年夫妇是凉子的父母亲。凉子见到父母稍微有些紧张，毕竟是结婚后很少回去探望他们。她走到CD架子前，想在孟德尔颂的曲子结束后换上一张新的唱片。幸村发现凉子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酒精还是因为父母的到来。她拿了一张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

　　凉子的父母和幸村一同坐在沙发上聊天，听见凉子选的这首曲子后，凉子的母亲开玩笑说：“凉子的品味一向很好，虽然有时候有点重口味呵呵。”凉子的父亲没有什么评论，只是拿起幸村为他倒的茶细泯了一口，“你们家里的音响很好，价格不便宜吧。”

　　幸村微笑着回答，“是和朋友一起去买的，虽然有折扣但价格也不便宜。差音响是经不起好交响乐的洗礼的。”在镇定的表情下幸村心想，希望我们能经受双方父母的洗礼。凉子母亲倒是很大方的说：“凉子就是喜欢交响乐，没给你添麻烦就好。”幸村觉得长时间保持标准微笑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没关系，正好我也对交响乐挺有兴趣的。”

　　凉子走到幸村身边坐下。他们两人迟疑该先向凉子父母开口还是等幸村家人来了再说。没想到是凉子的母亲先扯开了她忧心已久的话题：“你们……就没有想过要个孩子吗？”凉子没想打这么快就到了要坦白的地步。之前她以刚结婚不久为借口拖延下去，现在母亲既然公开问了也只能给她个答复。——今天不正是要跟双方父母说清楚这个问题吗？凉子正准备跟父母开口，幸村却比她快了一秒。

　　这个笨蛋。她从不觉得一定要男人比女人勇敢，但他的确是个敢于承担的好人。

　　所以他们的关系才会一直沿着好朋友的轨道走，从未偏离，。

　　凉子深呼吸。

　　“其实我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暂时不太可能。原因在于我——我没办法和女人发生关系。”

　　这下换成凉子的父母僵住了。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歌颂和平的篇章将要结束，凉子在心里清楚地知道，在这之后是激烈昂扬的进行曲部分。凉子母亲显然有些不能理解，眉头扭成了一团：“那你父母知道吗？……如果知道还同意你们结婚这是怎么回事，正好他们下午也要过来，这种事要和他们好好谈一谈。”凉子的父亲相比之下倒还镇定一些，他没有说什么，但也眉头紧锁。顷刻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个人僵坐的场面才被打破。幸村的父母来到后，凉子父母显得没那么热情。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幸村父母优雅的坐在沙发上喝茶，还一边寒暄着问凉子的父母近来的生活。凉子的母亲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她一边压制内心片面的感情一边装作镇定的样子问起幸村父母孩子的问题。

　　……“其实我们西川家也不是那种十分传统家庭，我和凉子父亲一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国外，所以才希望凉子能按她自己的方式生活，有一个家庭能让我们少担心些。我们只有凉子一个孩子，希望你们能理解。”凉子的母亲放下手中的冷茶严肃的说。凉子想根本就是医生说有一个家庭能让精神变得稳定些你们才逼我结婚的，但还没等她说，幸村的母亲已经开口了：“这件事我们会负责的。而且精市已经和凉子结婚了这是事实。他已经和他的男朋友分开了对吧？”幸村的母亲看着他。幸村移开了视线，他不想欺骗母亲，也不想让两家的关系变得僵持。子明白他有难处，所以她起身走进卧室，将保险柜里最上层的文件拿出来。她希望这样能解决这件事。

　　看到她拿着这份诊断书，凉子的父母先僵住了。再是幸村的父母开始问凉子的父母：“这比我儿子的事要严重的多。你们居然不先说提前告知你女儿……有精神上的问题。”幸村父母也难以想象这件婚事竟然这么复杂。而且他们是在各自儿女已经结婚快半年了才知道。而凉子的诊断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是酒精中毒者，精神状况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幸村站在凉子身旁。凉子和他的脸上写满对长辈的歉意。凉子向双方父母保证，孩子这方面不用担心，他们会想办法解决。“——毕竟结婚是我们两人的决定，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们的选择。”幸村说。

　　“既然你们决定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凉子的父母亲拿起大衣外套准备离开。幸村父母在冬日夕照下也显得有些憔悴。“那我们也告辞，晚饭就不打搅了。”说着幸村的父母也决定离开。在送走长辈的玄关处幸村轻轻对凉子，看来晚饭白准备了。凉子靠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没关系，我叫不二来了。

　　两人会意地相视而笑。

　　04

　　不二应约到了幸村和凉子的家，一进门凉子就给了他一个熊抱。“Merry Christmas！”不二也优雅的给了凉子标准的吻礼。幸村站在旁边，他对西式习惯如此明显的两人也都习以为常了。

　　不二走到幸村面前轻轻地与他相拥。在蜻蜓点水般又不失亲切的见面礼之后，不二把圣诞礼物递给凉子。凉子一脸高兴地把礼物拆了。——她从不在意场合和地点的束缚。当凉子发现这是不二从德国带回来的德国原装黑胶之后，她立刻绽开满脸笑容对着两人发表感受后又对着橡皮树开始嘀嘀咕咕的说旁人听不懂的话。

　　“她很高兴。”不二仍然带着万年不变的标准微笑，然后将大衣脱下习以为常的倒在沙发上。幸村站在他旁边回答：“她一直很喜欢你。经常让我讲你的故事，不分时间场合的。”

　　“是吗？所以她也很喜欢那棵树？”不二笑着望着凉子。此时她高兴地就要和那棵橡皮树跳舞了。

　　不知不觉天空从温暖的橘色慢慢冷却，第一颗星星从天边隐现，拉开了带有圣诞气氛的冷色调夜幕。

　　凉子忽然想起来应该到了吃饭时间了。她与橡皮树告别，把不二和幸村拉上了饭桌。“今天的菜是我和幸村一起做的，饭后还有和式茶点哟。”说完凉子拿起刀叉盯着眼前的牛排，然后在一声“我开动了”之后率先开始对那块烤的有点硬的牛排进行“碎尸”。狠狠嚼了几口后，凉子发现好像烤成十二分熟了，不过她仍然装作很好吃的样子对着幸村和不二说：“你们也尝一尝……吧”。

　　幸村和不二的牛排虽然不及凉子的那块“十二分熟”，但也不算完美。但为了安慰不经常下厨的凉子，幸村和不二都努力去吃面前那块没有什么卖相的牛排。一餐下来，凉子准备的三支儿童香槟都被喝完了。凉子觉得不尽兴，又拿出了今天她和幸村一起去买的威士忌。她小心不将威士忌溅出酒杯外，然后放下酒瓶走到CD架边。她一沾上酒精就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就像现在凉子会觉得很想哭但不知道原因。本来她想放不二送的新黑胶唱片，但她突然很想听抒情的歌曲。于是她从层层的CD中拿出了Julie Zenatti的专辑，直接调到了她喜欢的那首《Mon Amour》。今晚那台凉子最喜欢的黑胶唱片机受到了冷落。

　　“这张专辑是你的吧？”不二啜了一小口威士忌。幸村回答：“没错。凉子从不买交响乐以外的CD和唱片。”不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音响里流淌的女声。威士忌带着灼人的热情从胃里流过。凉子坐在音响前趁幸村不注意大口地喝着威士忌。

　　气氛也冷了下来，不二的蓝眸注视着手中装着威士忌的RIEDEL定制水晶杯，思考了一会，然后开口：“我去德国的时候遇见手冢了。”

　　“嗯。”

　　“以后，可能在德国的工作时间会多些。”

　　幸村不语。

　　沉默了良久，他凝视着不二没有多余表情的脸，轻轻地说：“今晚留下来住吧。”

　　尽管声音不大，但坐在客厅的凉子还是听见了。她拿着空空的水晶杯高兴地摇摇晃晃走到幸村身边，拿着杯子与幸村和不二的杯子相互碰撞，然后倒满威士忌一口喝下去。“今晚就不要说什么让人感伤的事了，周助留下来吧，我帮你打电话和裕太说。”说完凉子又倒满了一杯威士忌走到电话机前开始乱按号码，然后在“此号码不存在”的提示音下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

　　“那没办法了”，不二放下酒杯后望着已不胜酒力的凉子。“我还是自己和家人说吧。”

　　一直在沉默的幸村起身走到客厅里抱起已经喝醉的凉子想把她送回房间，但凉子硬是不要回去，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幸村只好在书房铺好三个床位。凉子睡在左边，她旁边放着幸村怎么拒绝也要带到房间里的橡皮树。她真的很喜欢那棵树，尽管在夜晚它会和他们抢氧气。幸村睡在中间，不二在最右边。因为有酒精的作用，凉子很快入睡了。剩下幸村和不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她在结婚后精神会好些吗？”不二问。

　　“嗯。变得沉稳些了，但会在我不在家时熬夜工作喝酒。”幸村装作很平静地回答。他控制自己只去想凉子的事而不去考虑以后将和不二分居异国的事。

　　“凉子的心理医生是忍足？”

　　“嗯。”紧接着又是一片寂静袭来。

　　幸村还是想把他在意的问题弄清楚，“非去德国不可吗？”

　　在幸村听不到的角落不二轻叹一口气，“在德国的发展前景不错，已经有些名气了。也方便去法国参加各种展览。就像很多作品是可遇不可求的，摄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不二侧过身来，视线正好与凉子身边的那棵橡皮树相遇。“你不也是按自己的意愿选择当医生了吗？”

　　幸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他借助凉子的威士忌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我睡了。”

　　05

　　第二天凉子醒来，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大床上。壁上的挂钟显示已经11点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房。书房已经被收拾整齐，橡皮树也被搬回了原位。凉子走到客厅，发现了幸村留下的字条：记得吃早饭，今天要值晚班要晚些回家。她想起假期已经过了，今天是要正常工作的。

　　凉子换了套家居服，梳洗之后打开冰箱拿出幸村买好的三明治，然后给自己热一杯牛奶。热牛奶时凉子走到唱片机前，把不二送的那张唱片放进去。莫扎特的安魂曲的旋律在耳畔响起。

　　凉子吃完早餐后稍微打扫了一下房间，昨晚幸村都帮她收拾完了，她只需清洁容易留下灰尘的地方就行了。凉子确认冰箱里的食材，决定自己中午和晚上要吃什么。做完这一切后，凉子将被子拿到阳台上晾晒，然后调大了音响的音量，准备回书房工作。

　　凉子的工作就是将意大利文翻译成日文，将日文翻译成意大利文。她的父母较长时间在意大利工作，小时候凉子在意大利生活过几年，母语虽是日语，但小时候就会说意大利语让她工作起来感觉很轻松，有时也在杂志社做其他语言的翻译工作，所以书房的书架上堆了好几本厚厚的词典。她觉得这份工作不算难，但有时编辑催稿时必须熬夜工作，也有些累人。翻译出版再加上帮杂志期刊的翻译薪水，收入还是挺乐观的。

　　凉子最近的工作是给一画刊翻译文章。每天在家工作，下午可以出去购物，主要是去买食材，周二下午会去幸村的医院看心理医生。周末的话，如果幸村不用值班，他们会出门。购物，踏青，登山，短程旅行或者和朋友聚会。对凉子来说生活是平淡也有快乐的。

　　她今天开始着手翻译梵高的画作《星夜》的评论。正好凉子很喜欢梵高所以很有心情。她喜欢他的作品，欣赏时也多了种惺惺相惜的味道。凉子想起了刚搬到新房的她和幸村也喜欢在凉台上看天上的星星。两人尽各自所能找出认识的星座。

　　凉子记得她曾在一个星夜里问过他，“为什么要当医生？画画不是很好吗？或者打网球？”

　　他只是摇摇头回答，“正是因为我讨厌医院吧，才希望别人能少受病痛。”

　　凉子之后才明白中学时期的他也曾在医院里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她也试着想去了解过去的他的网球之路的辉煌。但是关于回忆他总是很少向她倾诉。所以，凉子总喜欢缠着他讲不二的故事，有时也能听到立海大网球部的趣事。像是真田和切原的“绯闻”，舞台剧的笑话之类的。凉子感觉自己大概很难参与到他的过去里，但她在尝试着。后来的聚会上她也见到了立海大网球部的成员，以及心理医生也是幸村的好友。但凉子仍觉得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不是这样就能填补的。她也会把自己的心事和忍足说说，想多了解关于网球的事。可距离，始终是两个人的事。这不是她单方面想靠近就可以做到的。

　　凉子想着这些事，听着安魂曲，勉强集中注意力工作。其间有送快递的人来过。那是凉子为幸村订购的画架，已经在下午送达了。凉子就这样一直工作着，翻译完并且几遍校稿之后，她将文章发给了编辑。

　　等到做完这些，凉子才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她没有什么心情吃晚饭，但她还是不亏待自己的身体。凉子给自己做了蔬菜沙拉，一份蛋包饭。一顿简单的晚餐。凉子关心的不是晚餐，而是幸村什么时候回来。凉子拿下了不二送的唱片，换上了CD架中幸村的Lara Fabian的新专辑。就算是凉子，有时也需要另一种风格的音乐来换个心情。

　　吃完饭后凉子看了看时间，8点多。幸村大概在十点后才回来。凉子决定要好好泡个澡。幸村曾感叹过她泡澡的时间——两个小时都泡在水里，而且手里还拿着泡澡的禁忌——一杯威士忌。酒瓶就放在浴缸边上。现在幸村已经习惯了她的洗澡时间，但唯一不允许的就是在泡澡的时候喝酒。

　　此刻凉子正浸在温热的水中，一口口饮着威士忌。她特别喜欢这种血液循环加速的感觉。酒精是种无药可救的慢性毒药，会慢慢侵蚀她的精神和肉身。她躺在水中，安静地发呆，幻想自己在缓慢的发霉。

　　凉子算好了幸村回来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出了浴室。她找到自己很少使用的香水，用来遮盖身上的酒精味，然后又喝了一大杯水，在嘴里喷了薄荷喷雾。

　　接近十一点时，幸村一如往常按响了门铃。凉子装作像平常那样开门，然后自然的接过幸村递过来的甜甜圈。然后很高兴的抱着甜甜圈说：“水已经放好了，可以去洗澡了。”但幸村最后还是发现凉子喝酒了，因为凉子忘了连浴室里的酒精味一起掩盖了。但是幸村没有生气，而是温柔的问凉子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最近精神不太好，需不需要和忍足谈谈。

　　凉子听了之后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她知道幸村一直对他和不二的事对她有愧疚感，但是她无法接受他对她的态度。

　　“别对我用这种口气说话，我不是你的病人！我的精神很好，别把我当病人看……”凉子伤心地跑到橡皮树面前哭泣。她最不能忍受的是身边的每个人都对她投以可怜的眼神，她不需要可怜。尤其受不了幸村这么对她，虽然她知道这是职业习惯。她对于他和不二的事从来没有介意过，也不会觉得尴尬，反倒是幸村会觉得对不起她，这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远了。

　　幸村没有过来安慰凉子，他只是带着歉意的表情走进了浴室。两个小时后，他走了出来。并把与橡皮树怒目圆瞪两个小时的凉子劝回了房间。整个晚上凉子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凉子在想幸村的事。凉子觉得这样的生活对他们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很痛苦，而她不曾去谅解。他对她太好了。在别人眼中应该是个标准的好丈夫吧。所以凉子害怕会爱上幸村。仅仅如此。她宁愿他对别的男人那么好也不要对她这样。

　　那种带着歉意的温柔让她难以接受，甚至想起就会流泪。

　　他们各自带着复杂的心情入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