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和她的七个吸血鬼情人》欢信plus

14、乔埃尔番外 日记本小姐

　　乔埃尔小的时候有很多疑问。
　　“为什么别人叫我小乔埃尔？”
　　父亲回答：“因为你和我的名字一样，大家给你加了一个小，方便区分。”
　　“为什么我的眼睛一直红着？”
　　父亲回答：“这是魔鬼给你的礼物，你是特殊的，孩子。”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混血？”
　　父亲回答：“其实严格来说也不是……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是个人类，但生下你之前又变成了吸血鬼。所以你是从一个婴儿长大的，而不是被初拥的。”
　　“那我的母亲呢？为什么我没见过她？”
　　父亲不说话了。
　　乔埃尔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也因此不受待见。不过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事实上，他对所有事情都没有感觉。他好像一块石头，稳定自洽，不产出情绪也不需求情绪。
　　那时候赫汀德姆是女巫的天堂，当然也是吸血鬼的地狱。被誉为赫汀德姆蔷薇的薇拉女士给每个吸血鬼家族递了一张邀请函，请他们共同前往她的城堡，庆贺“没有意义的、想用圣水浇花的一天”。
　　“这是什么意思？”乔埃尔指着“想用圣水浇花”几个字。
　　“她随便写的。但这种行为很危险，不要去做。”父亲把邀请函放到抽屉里。
　　“明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不是，”父亲说，“她只是无聊了，所以需要捉弄我们找乐子。”
　　“这位薇拉小姐心直口快，直言不讳，而且有着你想象不到的恶意。”临走前父亲嘱咐他，“你一定要小心，不要惹她不快。”
　　乔埃尔惊讶：“我也要去吗，父亲？”
　　“邀请函上有你的名字。”父亲有些忧愁。
　　少年穿着考究的小晚礼服，拉着父亲的手，进入了“邪恶女巫”薇拉的城堡。
　　宴会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吸血鬼。乔埃尔被父亲领着和奥古斯汀家族的家长打招呼：“很荣幸见到您，黛西小姐。”
　　乔埃尔朝这位女士点了下头：“姑妈。”
　　“哦，”黛西不耐烦地说，“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姑妈。”
　　啪嗒、啪嗒。
　　吸血鬼们噤声了。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宴会厅的天花板上挂着垂下足足二十英尺的瀑布水晶灯，而螺旋环绕在水晶旁边的阶梯远看像一串珍珠。
　　城堡的女主人，薇拉，趿拉着拖鞋从二楼一步一步走下来。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布料上有几片轻飘飘的羽毛点缀，和她礼帽上的一大片黑色羽毛相得益彰。像某本书中形容的——黄金一样的女郎。
　　她的眼睛很明媚，但唇角天然下垂，看上去似乎对眼前的事有些厌倦，但还是为了找乐子而应付一下了。
　　乔埃尔屏住呼吸，认真的观察这位光彩照人的女士。
　　“贝特。”她走到一个神色冷峻，眉峰犀利的男人面前，然后微笑着伸出手。
　　贝特轻轻吻了上去。
　　薇拉像巡视军队一样，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艾弗，替我向克劳迪亚的朋友们问好。”
　　她以同样的姿势伸出了手，被称作艾弗的男子看上去很狂躁，他敷衍的在她手背上碰了碰嘴唇。
　　“然后，”薇拉的视线慢慢移到黛西脸上，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黛西，很高兴见到你”。
　　黛西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动。
　　“我们要行贴面礼，”薇拉微笑，“不然我下次叫你表弟来睡觉的时候，就会把他接着窗户扔到外面。”
　　黛西闭上眼睛，然后屈辱的，把头微微前倾，配合薇拉完成了贴面礼。
　　“最后是，”薇拉来到乔埃尔面前，她微微俯下身，抬起乔埃尔的下巴，“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莹润的红色，像宝石一样。
　　“但是，”她轻轻放下手，看着乔埃尔身旁的高大男人，恶劣地取笑他，“他长得真像你，格西霍勒斯。这张脸可太令人倒胃口了。”
　　乔埃尔感觉到父亲的身体有些僵硬。
　　薇拉和大家一一问好，然后宣布晚宴开始。音乐响起，吸血鬼们渐渐开始出声交谈。侍从们端着鲜血制成的各种食物在人群中游走，但是没有鬼拿去食用。
　　“别乱跑，别吃这里的东西，”父亲说，“我去去就回来，很快。”
　　乔埃尔安静的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然后在原地低着头等待。
　　过了好久，父亲依然没有回来。乔埃尔置身于人群中，感到有些不自在。凭借较小的身形，他溜到了二楼走廊。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在此处邂逅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位小姐。
　　走廊尽头有个露台。他扶着栏杆往远处望，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
　　“可我发誓根本没有把他们两个的事说出去。”
　　乔埃尔听到有人在低声说话，就在附近。但是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如果有人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还是那个声音，她好像在自言自语。
　　“……”
　　乔埃尔从声音判断对方应该年纪不大，或者说与自己相仿。
　　他走到八音盒前面。八音盒下面的柜子，一个深色的木质柜子，看起来平平无奇。他打开了它——心里为这种不经主人同意而擅自行动的行为深深忏悔——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羊皮封面的本子。
　　乔埃尔发誓，他本来是打算就此收手的。但是那个本子还在喋喋不休，像是在诱惑他打开。
　　乔埃尔也就这么做了。
　　“……5月13日，阴。布鲁斯说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安妮也是，可我发誓根本没有把他们两个的事说出去。如果有人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这是一本日记，乔埃尔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在看到内容前就把它合上，偷看别人日记可不道德。
　　手忙脚乱间，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掉出来，不知道是夹在那一页的。乔埃尔沉默的捏着照片，避免看到上面的内容，然后随便找了一页夹进去。
　　乔埃尔回到了一层，过了没多久父亲就回来了。坐马车回家的路上，父亲看起来心情好了很多。
　　第二次薇拉邀请大家参加晚宴的时候，乔埃尔提出也要跟去。
　　“你很喜欢这种聚会？”父亲很意外。
　　乔埃尔点头。
　　到了城堡，他趁没人注意，溜到露台上去查看那本日记的状况。
　　这些天在家里，他已经想明白了。照片错位，日记的主人必定知道自己的日记被其他人看过了，他决定在日记里塞一张字条，说明日记本说话的怪事，表达自己的歉意，并让日记本的主人放心，自己并没有看到多少内容。
　　乔埃尔翻开日记本，最新一页依然是5月13日，没有新内容。
　　看起来不太妙。他把写着留言的字条塞进去，浑然不觉身后有人靠近。
　　“我好像没有邀请你，小兔子。”
　　乔埃尔慢条斯理地把日记合上，转过身对薇拉鞠躬：“很高兴见到您，薇拉小姐。”
　　薇拉看到他手里的本子：“你拿的是什么？”
　　乔埃尔向她展示：“一个日记本，但不知道是谁的。”
　　薇拉拿走了本子，打开看了看。
　　“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她从日记本后面抬起眼睛，然后当着他的面把日记本从头翻到尾——每一页都是空白的，没有照片，甚至没有他刚刚加进去的字条。
　　乔埃尔无辜的看着她。
　　“拿着这个本子离开这里，”薇拉说，“吸血鬼们不可以在宴会厅之外的地方活动。我是为了你好。”
　　回家的路上，乔埃尔观察手里的日记本，翻开，里面明明有字，合上，再翻开，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薇拉翻开的时候本子是空的呢？
　　乔埃尔一直把日记本放在卧室床头，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他在思考怎么处理这本日记，或许应该等下一次城堡晚宴，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城堡迟迟没有新的晚宴。薇拉找到了新欢——科奈杰尔，她正忙着和他约会，但是据说在两人共乘马车时薇拉吐了科奈杰尔·巴尔巴顿一身，在没有喝酒，完全清醒且健康的状态下。
　　科奈杰尔成为了吸血鬼们新一轮的笑柄。
　　这一天乔埃尔再次翻开了日记本——他只是想确定一下是否还能看到字。
　　“如果你能看到这段文字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吗，异时间的陌生人？”
　　乔埃尔坐直了身体。他确定这些天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碰过日记本。而新鲜的文字“异时间的陌生人”让他有个猜想，或许在另一个时空，有一个人也在拿着这个日记本，她写的所有文字都能被这个时空的他所看到。
　　乔埃尔决定回信，他塞了一张字条，就在这几行邀请的下方。
　　“你好，很抱歉无意中打开了你的日记本。但我一直妥善保存着它。”
　　又过了很久，可能又是两个多月，他终于收到了回信。
　　“您的话并不可信，如果真是‘无意中’打开，您就不会塞进来字条，并看到我的留言了——这意味着您已经多次看了我的日记。”
　　“不过没关系，我看了从前的日记，并未透露太多隐私。更何况，能拥有一位异时间的笔友，实在是太荣幸了。我还没有问过您，可否愿意与我保持长期通信？”
　　“我叫莫瑞亚，是赫汀德姆人，不过是1819年的赫汀德姆。可否拥有你的名字呢？我也很想知道未来的赫汀德姆是什么样子。”
　　“另，请直接写在本子上吧，字条不易保存。”
　　乔埃尔认真地回信。
　　“您好，莫瑞亚，我是乔埃尔，我所在的时间是1850年。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来自未来的赫汀德姆。”
　　“现在的赫汀德姆被蒸汽席卷，社会正在变革。”
　　“另，非常荣幸能认识你，期待你的回信。”
　　第二天一早，乔埃尔就满怀期待地打开日记本。事实上他一夜没睡，吸血鬼不需要睡眠。
　　但是莫瑞亚没有回复。
　　之后的每一天，乔埃尔都会早早打开日记本，但是没有新的文字。他的期待被慢慢消磨殆尽了。
　　城堡又举行了晚宴，但他无心参加。
　　又是两个月后，莫瑞亚终于来信了。
　　“亲爱的乔埃尔：”
　　她叫我亲爱的，乔埃尔默默想。
　　“我之所以能知晓你那边的情况，是因为我的教母是一位女巫，她从水晶球里看到了一些信息，但是也只有这么多了。我不知道你的年龄，也不知道你的样貌。不过这正是笔友的吸引力所在，不是吗？”
　　“充满蒸汽的赫汀德姆，非常新奇，如果能亲眼看到就好了——可惜还要等30年。”
　　“我父母是做蜡烛的。我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给他们帮忙。不过马上就是贵族们的节日了，我们需要交一份贡品，由父亲独自完成。所以我接下来会清闲一些……”
　　莫瑞亚又讲了几件学校里的事，包括之前出现的两个人名——布鲁斯和安妮，他们是莫瑞亚的朋友，被家人发现谈恋爱后被迫分开了一段时间，他们怀疑是莫瑞亚告的密。
　　“当然不是我。”
　　乔埃尔津津有味地读她的文字。莫瑞亚的字体细长，微微倾斜，但略有潦草，似乎写字的时候十分急切。
　　莫瑞亚谈到自己喜欢偷偷跑到街上和流浪汉的孩子玩。
　　“他们对这片很熟，我们经常一起去捉弄贝克太太，她是个讨厌的女人，嗓门大，每次士兵们来征税的时候她都在前面带路。”
　　乔埃尔对她的爱好表示高度肯定，当他准备介绍一下自己时，却停住了笔。
　　他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我喜欢待在家里。”
　　乔埃尔后悔了，他想把这几个字去掉，但是木已成舟，墨水在纸页上半干了。
　　接下来写什么呢？我平时没什么兴趣，讨厌阳光，就喜欢喝点血，然后去参加镇上女巫的恶作剧的晚宴。
　　乔埃尔整理一下措辞：“因为待在家里可以和你通信。”
　　“我喜欢看你讲身边的事，可以多讲一些给我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要快点收到她的回信，两个多月实在太漫长了。但他又不能太急切，毕竟他也不知道莫瑞亚平时是不是比较忙。
　　要保持绅士。
　　“莫瑞亚，我时常梦到去信后的第二天一早就能收到你的回复。”他写道，“不过，或许两个月一次的频率也很合适。期待你的来信，你的乔埃尔。”
　　一个多月后。
　　“我的朋友，现在我在写回信，事实上，上一次的回信是我今天上午刚刚写好的。我每天至少写两次回信，但似乎出现在你那边的时间会有些许延迟？十分钟，不，一分钟之后我会回来，估计那时候已经能看到你的回复了。”
　　乔埃尔写：“是的，莫瑞亚，我收到你来信的间隔是两个多月。”
　　他换算了一下，如果莫瑞亚在她那边一分钟后回信，那么对于他来说会是一天。
　　难道明天一早他就能收到回信了吗？
　　晚上，乔埃尔激动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果然，第二天他睁开眼的时候，莫瑞亚的文字已经好好躺在纸上了。
　　知道延迟这一事实后，两人写信的频率大大增加了。
　　“我一整天都泡在日记本里，”莫瑞亚说，“但我好像一点都不累。”
　　乔埃尔写道：“那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怕你感到无聊。”
　　他把自己关在衣柜里，密闭的空间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平静。莫瑞亚的回信总是令他心跳加速——如果他的心脏还是活着的话。他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让自己不要过于亢奋。
　　“不，”莫瑞亚说，“不要停，这样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