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桥有枫》乐客

24、第 24 章

　　回家的路上，喻秋疯狂的踩着自行车，眼眶中的眼泪被风吹干又泛起。
　　她一再避开，在避无可避的时候，也曾天真的设想过，高中的时光一晃而过，不如抛开顾虑，当一只埋着头的鸵鸟。
　　但今天，被人当众血淋淋的撕开，太卑微，太侮辱，以后怎么面对？
　　家门口，喻秋顾不得锁车，逃一般的跑进屋里，在沙发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了伤，自我保护的小兽。

　　佟榛从酒吧出来，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
　　一路急急忙忙的骑回家，发现喻秋的自行车倒在地上，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最后，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回自己家。

　　周末，佟榛没精打采的蹲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躲在卧室打游戏消磨时间，连平日最爱的网球也没了兴致。
　　一晃又到周一。
　　早晨，佟榛路过喻秋家里，自行车还倒在原地，他走了过去，扶起车，中规中矩的停回原位。
　　结束上午课，佟榛不时看着前方，但喻秋的座位一直空空荡荡。

　　中午，食堂里，佟榛终于有机会问陆书杰。
　　“班长，喻秋请假了吗？”
　　陆书杰诧异道：“她生病了，我以为你知道？”
　　佟榛顿了一下，回道：“不知道，周末这两天，我在忙其它的事情。”
　　“别担心，我爸爸没去喻秋家里，就不是大病，你晚上去看看她。” 陆书杰安慰道。
　　佟榛点了点头。

　　两人吃完饭，佟榛有意带陆书杰从操场绕回教室，两人一路穿过小树林，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佟榛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书杰有些困惑：“怎么了？”
　　佟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但是目前看来，也许只有陆书杰能帮忙。
　　“班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方卓的人？”
　　陆书杰一听，神情有些古怪问：“你也认识他吗？”
　　佟榛轻轻的摇了摇头。
　　陆书杰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半晌，才说：”方卓是德树的学生，他爸爸是德树上一任的校长，只是后来方卓爸爸离职，方卓也辍学了。”
　　佟榛微微一怔，想起那天晚上。
　　俨然，方卓就是这些人的老大。
　　“不过，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陆书杰压低了声音，也打断了佟榛的思绪。
　　“佟榛，你以后要回颐北，不要去介入没必要的事情，拉帮结派对你没有好处。”
　　佟榛十分疑惑：“班长，你的意思是……，他们有小团体？”
　　陆书杰唔了一声：“道听途说，方卓辍学之后，一直在社会上混着，至于具体是什么，我并不清楚。”
　　佟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晚上，写完作业，佟榛没什么心情玩手游，坐在床边发呆。
　　在他心里，一直以来，交朋友的准则，正直，义气，交心，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就能成为朋友，至于个人的私事，并不在考虑范围。
　　回想一直以来两人的相处，佟榛到这一刻都认为，喻秋是一个值得交的朋友。
　　可如果掺合了其它的人和事，很多东西都会变味，难免让人心烦。
　　佟榛纠结无果，怒吼几声，整个人扑到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

　　周四早上，座位上终于有人，背影很安静，一如既往的笔直，一切和从前一样，只是人的心境变了。
　　物理课，佟榛被点名上台解题，下来的时候，路过喻秋的座位，他刻意看了一眼，喻秋低着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眼镜框的剪影。
　　中午，从食堂回来，佟榛和小崔一起，迎面碰上喻秋，小崔打了招呼，佟榛尴尬的笑了笑。
　　下午放学，两人同时取车，出了校门，喻秋拐上另外一条路，留下佟榛一个人在原地。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着，喻秋就像真空的一样无形无声，佟榛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窒息的感觉，一切变得十分微妙。

　　很快，大半个月过去，佟榛积压的负面情绪达到顶峰，他打了唐景山的电话。
　　“有大事，你今天居然主动找我。”
　　这就是两人太熟，太了解对方的坏处。
　　“景山，我最近心情不好。” 佟榛心里装着事，无心逗乐。
　　唐景山马上觉察到异样，追问道：“榛果，是不是被人缠上了？”
　　呃～
　　……佟榛迟钝了一分钟，果断放弃：“其实也没什么事，就这样，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佟榛依旧陷在各种矛盾中，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解决这件事情。
　　下午放学，佟榛拖住了陆书杰。
　　“班长，我有个很私人的问题，有空吗？”
　　陆书杰露出几分审视：“你上次问我方卓的事情，这次又神神秘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佟榛没有否认，只是说：“我的确遇到一些事情，但是和方卓没关系。”
　　陆书杰嗯了一声。
　　佟榛接着说：“如果有一件事情，比较复杂，又涉及好几个人，虽然不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但理智提醒应该放弃，但是个人情感上又无法做到，该怎么办呢？”
　　陆书杰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笑道：“你的问题好比法律和人情，法律是公正的，但是不外乎人情，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用规则衡量，那就不需要审判，调停和律师辩证，所以，你需要先弄清楚真相，然后再考虑值不值得。”
　　佟榛豁然开朗，两人的友谊从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的走进彼此，非常不易。
　　真相到底时什么，他需要知道，如果已经做了该做的，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后悔和遗憾。
　　多天的困扰解开，佟榛拿起书包就准备回家，还不忘拍马屁：“班长，你真是我心目中的大神。”
　　陆书杰汗颜的不知所措……

　　晚上，佟榛吃了个柠檬提神，然后拿着作业本站在喻秋家门口，按下了门铃。
　　门铃持续的响起，却没有人回应。
　　佟榛看了一眼电子表，10分钟。
　　很快，他又继续按门铃，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决心。
　　这边，喻秋一直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大门，丝毫没有开门的打算，两人隔着一道门，就像隔着一条银河。

　　许久之后，门铃才安静下来，喻秋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没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折回餐厅，倒了一杯水，却迟迟没有拿起。
　　事情已经闹得不可收拾，她不明白，为什么佟榛还要来。

　　忽然，“哐当。” 刺耳的声音响起。
　　喻秋猛然一惊，什么声音？紧接着是开门声，她下意识朝大门望去，不对，门根本没开。
　　后门……
　　喻秋想扭头，脖子又僵硬的厉害，她知道佟榛就站在后面。

　　“为什么不开门？”
　　喻秋垂着眼帘，低声道：“我家，我有权力不开门。”
　　佟榛此刻没有心思纠结这些没营养的话。
　　“在我这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不需要低眉顺眼，我今天过来，只想知道酒吧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喻秋听完，沉默的侧过身，拒绝意味十分明显。
　　佟榛却语气强硬：“不管这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是你希望的结果，我今天都要听真相，如果你再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在我跟前蹦哒，我立马就上手抽你。”
　　“你别太过分。” 喻秋冷言冷语。
　　佟榛无所谓的笑了一声，“发生过的事情，就会有痕迹，方卓辍学，他爸爸离开校长的位置，也不是无迹可寻，那天在酒吧，你们一群人把我当傻子，如果我不讨回来，我就不是佟榛，况且我手里还有张借条，横竖都是我占上峰，你自己掂量掂量。”
　　喻秋又气又无奈。
　　“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耐，就是找方卓，拿捏我算什么。”
　　方卓算个什么东西，那天就他吃的拳子最多，佟榛心中嗤笑。
　　“既然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朋友，那我也不需要再兑现什么承诺。”
　　说完，佟榛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桌上是张借条，那意味不言而喻。

　　喻秋看着借条，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缓过神，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泣，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眼里有悲伤，有委屈，有难过，有不甘，这一刻，佟榛感觉到，眼前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孩，脱下沉重的面具，后面是一颗破碎的心。
　　“小学的时候，爸爸和妈妈离婚，我被判给妈妈，可我觉得她从来没有尽过责，童年的记忆里，我几乎很少看到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杨婆婆叫我吃饭，所以我和杨宇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可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认识方卓的爸爸，他们私底下一直有来往。”
　　喻秋说的很含蓄，佟榛却明白，私底下的来往，就是不能见光的关系。
　　“H*IV知道吗？” 喻秋的脸上的表情开始失控。
　　“方卓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在一次体检中发现了这个病，可他妈妈是家庭主妇，平日接触的都是亲戚和邻居，根本不会有机会感染，所以很快就发现我妈妈的存在，因为受了双重的刺激，精神出了问题，住进了疗养院。”
　　“方卓知道这件事情，认定是我妈妈不检点，他拿了德树特长生名额换杨宇把我骗到上次的酒吧，找了几个人，扒了我的衣服，拍我的照，你知道吗？”
　　喻秋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从楼上跳下去。”
　　佟榛想起了那个信封，仿佛心口压了一块石头，喘不上气。
　　“如果不是方清来了，拿走那些东西，我就完蛋了。”
　　喻秋扭曲的笑了一声。
　　“我妈妈知道之后，她去找方卓的爸爸，不知道是抱着和方卓爸爸同归于尽的想法，还是其它，她居然从德树的办公楼顶跳下来，我不明白，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人吗？”
　　喻秋突然竭斯底里，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很快，她胡乱的擦了一把，接着说。
　　“最后，方卓爸爸被学校除名，方卓也辍学了，他们好好的一个家散了，我也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背债人，之后方卓就像乌云一样，罩在我头顶，怎么也甩不掉。”
　　喻秋断断续续的说完，最后，朝佟榛吼道：“这就是真相，不堪入目，令人作呕。”
　　佟榛耳边嗡嗡作响，胸口一阵阵的窒息，他拿起桌上的借条，撕碎丢到垃圾桶。
　　许久之后，才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