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31、白化林

　　“我们都进来很多天了，怎么感觉动物都见不到呀？这里不是物种非常丰富吗？动物不该是扎堆扎堆地出现吗？”
　　“你想见什么动物？小猫小狗？别傻了，在这里面你不会想见到什么动物，没有你以为的阿猫阿狗，只有凶残的老虎豹子阴森的豺狼鬣狗，一见面就冲过来集体按着先把你的头咬掉紧接着把你撕碎。”
　　颜海棠瞪着孟泽，“小狗没见着，狗嘴每天都在吐象牙，谁都别想指望在你这张嘴里捞半点儿好，损到家了。”
　　孟泽：“那也不是那得分人，我对我们家小也就不会这样，我每天能对她说一万句好的，是不是小也？”
　　宁也：“你说我家是魔窟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
　　孟泽皱眉，“就那一句，不带这样记仇的。老师，我有没有说过您坏话，您最公平您说。”
　　佚茗：“那倒没有。”
　　孟泽得意地看着颜海棠，“听见没有，有人给我作证的。”
　　柔缓的泉声早就听不见，那一片自由舒适的空气也随着行进的脚步被抛置在了身后，随着而来的是较为炎热的空气和灼烧的日头。
　　颜海棠扯开自己衣服的拉链，佚茗的衣服已经物归原主，她自己的登山服是真的很能感受温度和干湿度变化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带有些热？”
　　她边伸手给自己扇风，边问几人。
　　孟泽看看她的登山服再看看自己的，美滋滋地叹气，“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有钱人的生活是真的好过，就拿一件衣服来说，有些人热得冒汗，有些人依旧很巴适。”
　　颜海棠也反应过来，看看自己的登山服，放弃抱怨。
　　佚茗看了一眼前面一片白茫茫的区域，又看了一眼登山表，上午12点15分，“原地休息，用午餐。”
　　仅四天三晚，几人已经形成了默契良好的野营生物钟，早上6点醒来，解决好排泄、洗漱等生理事情，然后在6点10分左右用餐，紧接着就是长达6个小时的徒步，中间会停下一次十分钟左右休息调整补充水分，然后12点10分左右午饭，12点40左右继续前进，下午的时间相对较长，如果不是特别困难的生态圈，大概率可以走完一个，到有水源的地方栖息，18:40到19:40中间有一个小时的灵活调整时间。
　　这套作息是宁也在出发前就和佚茗商定好的，根据他们对厄普森林的了解把成年人脚程和通过难易程度计算进去，最大程度实现夜间能有一个相对安全舒适的栖息地，目前看来运转良好。
　　其实比较令人惊喜的是孟泽，刚开始进来走两三公里都要死要活，宁也还想着实在不行就调整B方案，放慢行进速度，可是孟泽很快就适应了，他现在完全不会叫累，可能跟颜海棠这个活泼小姑娘加入有一定原因，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即便是互黑吵嘴也是一种逗趣消磨，但更重要的是，人是适应能力非常强悍的生物，很多时候觉得做不到，接受不了的事情，稍微努力一把，忘记困难本身，一不留神就真的做到了。
　　宁也这样想着看着孟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孟泽刚准备坐下抬眼不小心看到了，先是惊讶，紧接着有点开心，正要发散思维想很多的时候，宁也说：“小泽长大了，棒棒棒。”
　　孟泽就要探头的喜悦瞬间被无情掐断，他刚想反驳什么就看见了即将坐下的颜海棠的裤子，他拉着颜海棠的胳膊，“你等等，你裤子上是什么？”
　　几人都警惕起来，宁也和佚茗本来已经坐下了，刚要起身帮着查看，颜海棠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红色液体，她尴尬得脸和耳朵全红了。
　　孟泽和佚茗也看懂了那是什么，两人低下头，宁也连忙在自己背包里翻找，压在最下面掏出一包卫生棉递给她，然后脱了自己的外套带着她找了一个相对隐蔽一些的位置处理。
　　颜海棠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我的包丢了，我原本准备了的，我的生理期就是月头的这一两周。”
　　宁也用衣服给她挡着，安慰道：“不需要道歉，倒是你，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生理期这样跋涉，会不会很累？”
　　颜海棠弄好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我不痛经，刚刚我都没有感觉，要不是…我都发现不了。”
　　颜海棠把外套脱下来系在腰上，里面一件贴身的长袖T恤，刚好天热这样也合适，宁也搂着她的肩膀手里拿着那包卫生棉两人一起回去。
　　孟泽在跟佚茗请教边上的植物，听见两人回去孟泽本能地看了一眼颜海棠，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专心请教。
　　宁也将剩下的塞进包里，颜海棠想起什么就说了，“小也姐，你带的多吗？万一被我用完了，你怎么办？”
　　宁也手顿了一下，两位男士显然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他们停止了讨论，孟泽小心翼翼地偷瞄宁也，佚茗则是在包里拿食物准备分发。
　　宁也淡然又平和地说：“我大概率用不到，给你就行。”
　　颜海棠：“你为什么用不到？你难道你不是，你…”
　　颜海棠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想说适龄女性除了怀孕的好像都用得到，但又不可能，她愣在那里，好奇心上来也顾不得当着男士的面好像不应该讨论这个问题。
　　宁也显然也有些尴尬，可是话题打开了，她不回答有些说不过去，她微微低着头，说的有些艰难，“我来之前服用了一些药物，短期内，不会。”
　　这话一出，佚茗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给每个人都发了食物，孟泽则是直接问出声，“服用了多久？”
　　宁也：“小泽，咱们别讨论这个问题，好吗？”
　　就连颜海棠也感觉出来，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她默默懊悔自己嘴快问错问题了，低着头攥着自己手里的食物和水。
　　孟泽几乎不会这样，他严肃又气愤地看着她，“问你，多久？”
　　宁也：“三个月。”
　　孟泽气得连连呼气，“多久效期？”
　　宁也：“半年。”
　　孟泽终于，第一次发火了，他摔了手里的食物和水，眼眶通红地看着宁也，“你可真他妈不把自己当回事，老子把你放在心尖儿上，你这样糟蹋！”
　　孟泽掉着眼泪就起身往旁边走了，颜海棠赶紧抬头看看，又看看宁也，佚茗手里拿着东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言不发。
　　宁也起身追着孟泽去，颜海棠听到了孟泽生气的大喊，她悄悄凑近佚茗，“老师，我是不是不该问？我闯祸了。”
　　佚茗：“不是你的问题，迟早都要暴露。”
　　颜海棠：“那个药，是不是对身体很不好？”
　　佚茗：“停经药的主要成分是孕激素，在一定程度上模仿怀孕时孕激素的作用状态，孕激素作用于子宫内膜，使其保持在分泌期状态，不发生剥脱出血，长期服用高效期加持，就会在体内产生一个生理骗局，让你的身体机制误认为你怀孕了，长期以往就会导致月经失调、排卵异常，进而影响生育功能，更有甚者会出现过早停经导致早衰。”
　　颜海棠目瞪口呆，她瞬间觉得孟泽的火发的一点儿不莫名其妙，“小也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佚茗看了一眼那边一时间无法平息的两人，他一直知道宁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但这件事出来依旧对他有不小的冲击，当一个人定好一种基调，他所有的行为和细节都会暗含这种氛围，他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宁也的疯狂程度，他觉得有些无力。
　　“老师？”
　　“吃你的东西，多补充营养。”
　　这边孟泽简直冷静不下来，他指着宁也，“我是不是当初就不该拉着你，就该让你冲进厄普森林为他殉葬？！当初那两个月，那半年，那一年，我当你是伤心过度，精神不正常我处处哄着护着，你再疯我也忍了。但现在三年了，你说你已经接受周炎有可能死了，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说明你脑子正常？为了一个早就生死不明的人，你头可断血可流，一切目标准则都是为了你所谓的命题，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人的感受？你这样一点点的凌迟别人，比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更让人无法接受，别说周炎死了，我也快死了！一起死吧！”
　　孟泽气得满脸通红，他吼的山都跟着抖。
　　有老师的亲自试炼现场演绎和老师的那番话在前头，宁也现在真的理解孟泽此时此刻的心情，他确实被自己这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执拧伤到了，一个人可以坚持自己，可以追求信仰，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前提是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那些爱你在意你的人的心意和善良，因为人是孤独的，同时又是群居的。
　　宁也上前拉着他的手，眼泪顺着眼眶往下，她很诚心诚意地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孟泽你消气吧，我不会这样了，我会对自己好照顾自己，我会好好的，我保证，你别生气了，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孟泽的确气得整个人都在冒火，可他还是真不舍得宁也难过，他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气势就下去了一半。
　　“你肯定你再也不会这样？即便之后结果不尽人意，你也好好的？”
　　宁也抬起头看着他，然后点头，眼泪在她净白的脸上滚落，孟泽抬手就给她擦了。
　　“别哭了，作妖的人还有资格哭得梨花带雨的，博什么同情。”
　　宁也又被他逗笑，孟泽双手捧着给她擦眼泪，又心疼又无奈，但还是忍不住原谅，“又哭又笑，难看死了，就连宁也都不好看了。”
　　孟泽张开双臂，“来抱抱，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就拧断你的脖子然后大家都别活了。”
　　宁也和他深深地拥抱，这一刻，两人真的成了家人，这种羁绊和情爱不同，是别于炽烈克制的情爱，真挚又直白的亲情。
　　孟泽可以这样大大方方地照顾、爱护、痛骂宁也，因为心早就是坦荡的了。
　　这边颜海棠啃完自己的干粮，看向两人笑起来，“又和好了，还挺好哄的。”
　　佚茗看着相拥的两人，没有说话，能直白表达情绪的人一直都活得比较舒服，偏偏他不能是。
　　两人回来迅速补充完毕，四人继续踏上行路，这一路他们稍微放慢了一些，让颜海棠走得轻松一点。
　　进入这一带，眼睛自觉会调节瞳孔大小，这一带的树木枝干多叶子少，一眼望过去就像一片赤条条的白花花的身体，并且越往里走越觉得视线受阻，树干和气生根盘错着，有些就像门帘似的垂下来，几人边挡开那些遮挡边往里走。
　　宁也：“里面有很多动物，一会儿看个够，但谨记不要大喊大叫，安静地路过，你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通常也不会来招惹你。”
　　孟泽：“没有大型肉食动物？”
　　宁也：“有的。”
　　孟泽：“肉食动物对人不感兴趣？不是吧？”
　　宁也：“它们视力不太好，这一片叫‘白化林’是我标注的第三个生态圈，你们应该注意到了这一片虽然到处都是植物不缺水也不缺肥力，但是植物的白化非常严重，光杆子多叶子少，即便有一些叶子颜色也很浅甚至接近白色，白化是一种基因病变，这里的动植物都有这样的问题。”
　　孟泽：“植物和动物也会得这种病？是白化病没错吧？”
　　宁也：“是的，生物都会有患白化病的可能，真菌也会白化变异。白化会导致黑色素合成障碍，整体对紫外线非常敏感容易晒伤或增加皮肤癌概率，在视力方面，动物和人类的眼部虹膜色素缺乏，畏光、视力低下、眼球震颤等情况比较常见，这种病症目前还没有有效治疗手段根治，这一带应该来说是世界公认白化程度最高最严重的区域。”
　　颜海棠：“这样听起来，这里的生物很可怜。”
　　宁也：“虽然给生活和健康带来极大不便，但幸运的是没有危及性命，在我们人类的医疗领域还是可以极大程度给患者提供一些改善的措施和帮助，比如通过衣服外物防护减少紫外线损伤，佩戴助视设备等。”
　　颜海棠：“可这里的生物一旦得了，就真的无解。”
　　佚茗将自己的登山表调整了模式，进来不定有多少50kg以上的大型动物，一会儿别叫个不停，他边调整边说：“它们生活生长在这里，出生就不可避免地携带这种基因，但绝非生病的生命就失去意义，它们同样很努力地在这里生活，当非常态成为一种常态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
　　孟泽：“也是，反正大家都有病，那就这样，生下来就好好活，使劲儿活，有好吃的就吃，有好玩儿的就玩儿，等到生命结束坦然离开就是了。”
　　佚茗给了孟泽一个赞扬的眼神，“正解。”
　　颜海棠再次被生命感染，“真坚强，向他们致敬。”
　　宁也指着不远处白沙和水潭相接的一个地方，“那有一只白化鳄鱼。”
　　几人都随着她的手看过去，果然一只通体全白的鳄鱼趴在白沙上一动不动的，树林中水潭朝着他们左前方延伸，白色的树干树枝垂在两边，水也是白色，明晃晃的就像一面破碎延伸的镜子。
　　几人间隔几百米从鳄鱼的侧面经过，很快视线又被盘绕在树上的一条蛇吸引，孟泽笑着，“像不像白蛇在这里等待小青。”
　　颜海棠：“等不来小青，可能在等下一个小白。”
　　了解了它们以后，心里对这些动物原本的定义发生了极大的逆转，那些凶残、血腥、杀戮的原始形象从它们身上剥离，现在看他们就像看着一群身残志坚的动物，它们有着自己的无奈和坚强。
　　此外，一路还看到鸟、松鼠、羚羊、饮水的斑马，通统是白化的，就像进入了一个黑白的三维空间，但这个空间里只有白，没有黑。
　　有动物好像往这边张望，起初他们还有些紧张，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在它们单调的眼眶里似乎不能对几人的成像。
　　颜海棠：“它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佚茗：“你尽量走在我们中间，它们的确是完全看不到我们，但你的话可能还是有一个模糊的影。”
　　颜海棠很听话地紧挨着宁也，前面有佚茗挡着，旁边宁也和孟泽给她挡着。她的登山服没有感光性能。
　　颜海棠：“那在它们眼里，你们是什么样？”
　　佚茗：“一道白光，刺眼。”
　　孟泽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确实从进来以后就变得很浅，近乎嫩绿色。
　　当看见一群正在进食的鬣狗时，她们稍微停了一下，一群鬣狗刨开了一只小鹿的胸膛，疯狂撕扯它的内脏，小鹿的血流了一地，它奄奄一息的挣扎被染红的绝望在这里显得格外惨烈。
　　宁也不由微微低下头，颜海棠看得表情狰狞想叫捂住了嘴巴，满脸难过的神色。
　　等那群凶残的鬣狗满嘴鲜血的离开，林间只剩下那只小鹿流着泪的残破的头颅和撕扯混乱的四肢、尾巴，它整个的胸腔、肌肉都被分食一空，烫热的鲜血染了一地。
　　四人安静地站在原地静默了一分钟，就像在给那只可怜的小鹿默哀，可这就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所有生物为了生存都在用尽一切力量和手段。
　　颜海棠说：“我还是喜欢食草动物，食肉动物太凶残了。”
　　孟泽：“人也吃肉，人几乎什么动物的肉都吃。”
　　颜海棠看看几人，她发现她无法很快回答这个问题，她跟在几人的包围圈中，轻易说不出我不喜欢人这句话，因为她现在喜欢她身边的这三人。
　　几人继续在树林里穿行了很长一段，在里面呆久了，眼睛的确是不太舒服的，渐渐的甚至觉得有点儿犯恶心，这种症状在颜海棠身上比较明显，毕竟她现在不是全然能量的状态。
　　宁也感觉到她不对劲，就停下扶着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佚茗和孟泽也停下，随即佚茗开始在包里掏药。
　　颜海棠：“我感觉目眩恶心，想吐。”
　　佚茗把一粒黑色的药片递给她，“这里是会这样的，类似光污染。”
　　大家等着她把药片吃了，又喝了一些水，佚茗接过水瓶正要塞回包里，无意间抬头看见了身后的一个东西。
　　他定睛细看的样子引起了几人的好奇，几人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孟泽第一个惊讶道：“卧槽，那是什么，好像是跟着我们。”
　　佚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