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27、蛇林

　　“树上一动一动的那个是什么？不会是蛇吧？”颜海棠有些不安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树枝上缠绕着一条看似通体血红的生物。
　　宁也：“黑塞赤蛇，头部呈三角状有鱼类一样的鳃，七寸以上是黑色，七寸以下是红色，是厄普森林独有的一种罕见两栖蛇类，毒性可使人致幻，要是不幸被这种蛇咬了顶多能撑12个小时。”
　　佚茗：“为什么不介绍毒发时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奇怪症状？”
　　宁也低了低头，没说什么，并非是她不知道，只是有些不想说。
　　颜海棠：“什么奇怪症状？”
　　佚茗：“据报道称，附近小镇上有一名男子户外游泳不慎被黑塞赤蛇咬了，回去以后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声称那是地狱恶魔来索命，等他被解毒以后，看到妻子和儿子的惨状开枪自杀了。”
　　颜海棠目瞪口呆，缓了一会儿才有些胆怯地问：“这种蛇不常见吧？”
　　佚茗摇头，“接下来这一段，水里游的树上爬的总数加起来可能比你一辈子见过的总量都多。”
　　颜海棠：“哥哥，你会不会是在吓我？想劝我赶紧回去？”
　　佚茗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孟泽赶紧走在佚茗身边悄悄使眼色他也想知道佚茗到底是不是吓颜海棠。
　　颜海棠转头看着宁也，宁也平静地说：“老师不说谎。”
　　颜海棠赶紧跟上，“那你们不怕吗？万一被咬了呢？你们有带着解药抗毒血清什么的吧？”
　　宁也笑了一下，“要不要帮你发求救信号？”
　　颜海棠还是觉得应该是在骗她的，怎么可能像帅哥哥说的那么恐怖？她继续跟着走，只是变得格外小心。
　　很快，泥浆水就没过了鞋面，随着而来的孟泽看到了第二条，他立即指着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水里支着的一颗脑袋，牵着一条细长的水纹悠哉游着的东西，“那个那个，快看，是不是蛇？”
　　佚茗定睛看了一眼，“没错。”
　　颜海棠这下真的有点儿慌了，孟泽扭头对她说：“我跟你讲你现在不赶紧撤退一会儿真被咬了，回去以后你的彤彤就变成嗜血恶魔了。”
　　颜海棠色厉内荏地指着孟泽，“你不要乱比喻，不要乱说，不准随便诅咒，如果被咬了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佚茗和宁也同时笑了，宁也拉住颜海棠的手让她拿着登山杖在自己身前和身后有规律地滑动水花。
　　“黑塞赤蛇的体长通常不超60cm，体积不过500g是较小的两栖蛇类，为了抵御天敌它们的侧线系统异常灵敏，你在水里发出规律的震荡可干扰它们促使它们撤离。”
　　说完宁也又将颜海棠的帽子压了压，把她的衣领拉好，“凡事不绝对，还是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远离了水挂在树上的侧线系统相对就没那么好使了，如果不慎掉到身上第一时间将其抖落进水里进行驱赶。”
　　颜海棠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也，“小也姐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女神了。可是，我拿了你的登山杖你怎么办？”
　　孟泽：“那你赶紧还给她，你人赶紧撤离这里，瞎凑什么热闹。”
　　宁也刚想折一根树枝，“没事的，我用这个也一样。”
　　佚茗看着宁也，“你过来。”
　　宁也停下看着佚茗，“老师不用，我就拿树枝。”
　　佚茗看着她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态度很坚决，宁也就只好走了过去，佚茗与她并肩然后滑出很大的水花将两人一起圈起来。
　　颜海棠看着不知怎地，竟觉得很甜，她开心地跟上，然后他们眼见为实地看着方才孟泽指着的那条偏离他们快速游走了。
　　随着深入，水没过了几人的小腿，从一开始间或偶尔有一两条挂着到现在，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一两条，甚至越往里树上挂的越多，还好这会儿树与树之间非常分散，中间空出的距离由一两米变成四五米那么宽。
　　当水没到几人大腿的时候，孟泽和颜海棠彻底不敢抬头了，每一棵树上都缠满红通通的蛇，他们掩盖了树原本的颜色，把一棵棵植物缠成像是打了红色马赛克的立于泥水之间的不规则长条，视觉冲击可以让不慎瞥见的那一眼直接造成心理阴影，试想要是一个重度密集恐惧症的人在这里，并不需要任何一条蛇咬他，他看一眼此情此景就能被活生生吓死，而且即便是死了，都无法完全摆脱这种阴影，那些密集的蠕动可能会跟着他下到地府。
　　水里的蛇被驱赶得成片围在树身周围，焦虑不安地在一片区域里疯狂地蠕动，血红色的潮水一样翻滚，盯着脚下的路或者说脚下的水成了此时唯一支撑信心的方式，颜海棠和孟泽原本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挨着走，两人一起缩着身子脸色发白地紧跟在佚茗和宁也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佚茗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人，淡淡问道：“刺激吗？”
　　孟泽嘴唇都白了，他声音发颤，“还有多久才能走完这一段？”
　　颜海棠全身都在冒冷汗，一阵一阵的冷颤，“刺激过头了，我感觉自己随时有可能被这些蛇埋了，如果它们胆敢缠上来我就死给它们看，实在太恶心了。”
　　宁也：“还有2公里，前面还有比较艰难的一段，不看清他们真实的样子其实还好。”
　　颜海棠：“我哪里还敢看啊，我单是控制着余光不要瞟到都用尽全力了，快点结束吧，求求了。”
　　佚茗笑了一下，和宁也一起并肩继续往前。
　　当水面红与黑交织的时候，最后面的两人彻底要疯了。
　　孟泽指着那些黑色成块阻挡在水面中间的东西，“那是什么？”
　　宁也：“水蛭。”
　　“啊！”颜海棠控制不住地叫出声，然后又自己捂住嘴巴。
　　孟泽：“就叫你跟救援团出去，瞎凑什么热闹，这下尿都吓出来了不是。”
　　颜海棠：“谁说不是，但都走到这儿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佚茗把登山杖给宁也，从包里掏出一袋白色晶体，然后上去把晶体大把大把洒在那些黑色成块的水蛭上。
　　宁也：“快跟上。”
　　两人赶紧跟着，宁也拿着登山杖在老师和自己的周围画圈，老师撒着白色晶体。
　　颜海棠惊惧的脸上转出一丝丝笑意，她看着被迅速驱散开的水蛭群体，“哇塞，好神奇呀，帅哥哥太厉害啦！”
　　孟泽：“是盐吗？”
　　佚茗：“厉害，不过除了氯化钠还添加了特殊处理的乙醇晶体，二者混合效用更佳。”
　　孟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佚茗笑，“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报生物学专业，做我的学生？”
　　孟泽：“知我者莫过老师也。”
　　非常不容易地走完了这一段，水从腿上一截截下去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地回到了胸膛里。
　　得以坐在松软的地上休息时，有种回到家里的舒适感，虽然腿上粘黏着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的泥巴和水，但累出一身汗的几人谁都不暇顾及心里的膈应和真实存在的不适感，终于出来的放松盖过了一切。
　　宁也脱着自己的鞋子，“都脱下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沾上水蛭。”
　　颜、孟二人立即又振作起来，赶紧脱下检查。
　　佚茗没动，他看着登山杖发呆，他很少有这种心不在焉的时候。
　　“老师，老师？”
　　佚茗扭头看着宁也，神色稍微有些茫然，“嗯？”
　　宁也指指自己的脚，佚茗本能地随着她的手看向她的脚，很白很…好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脱下你的鞋子看看，检查一下有没有水蛭钻进去。”
　　佚茗还看着她的脚，宁也又喊了一声。
　　佚茗笑了一下抬起头，“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我在想那则报道的真实性，要是黑塞赤蛇很容易驱赶，那为什么游泳的成年男性会被它咬呢，游泳的动静很大。”
　　宁也：“厄普森林每年的失踪人口数量都在增加，如果一则合理化的假报道能稍微规劝一下那些一时冲动闯进来的冒险家们，那换做是我，或许也会讲这个故事。”
　　佚茗看着宁也，“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讲这个故事？”
　　宁也微微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即便是假的，讲出来也还是会有些难过。”
　　佚茗的语气变得很轻，“那我让你难过了吗？”
　　宁也刚要顺着回答，孟泽叫着，“呀！她腿上真的沾了一条！好大好恶心呀！”
　　几人围在了颜海棠身边，颜海棠快吓哭了，她真的很害怕这种湿湿黏黏的东西，恶心又诡异，她叫着：“快帮帮我！弄走弄走。”
　　宁也刚要动手被佚茗轻轻拉到了自己身后，他蹲下来看准水蛭吸附的地方伸手使劲儿一弹，水蛭就掉了下去。
　　颜海棠迅速远离那玩意儿拍着胸脯，碎碎念着吓死了吓死了。
　　佚茗：“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危险层层递进，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在这里结束你的冒险旅行会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一路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这里的东西会不断突破你能接受程度的下限，如果真到了大家谁都顾不上谁的时候，你怎么办？”
　　颜海棠看看其他两人，其实此时她心里有些动摇了，她知道眼前的人真是为自己好，而她的确是挺怕蛇这些冷血的软体动物的。
　　孟泽：“你已经很勇敢了，可以了，回去吧。”
　　颜海棠有些诧异地看着孟泽，心想这家伙竟然没有打击自己，她心里有些乱，“咱们不是要休息一会儿吗，先给我点儿时间，我仔细考虑一下，在出发前我会做好决定的。”
　　宁也还是顾着佚茗的脚，直到对方检查没有什么东西以后她才放心下来，同行在外的多一个人细心就少一分危险，以前最细心的那个人是周炎，周炎离开了，宁也就成了最细心的那个。
　　他们坐在树林里休整，时不时就有老鹰、秃鹫、乌鸦等一系列的飞禽从他们的头顶掠过，来空空去的时候可谓是满载而归，还有一些鼬鼠，它们捕获猎物后迅速撤离，几人喝水进食听着这些动静，方才他们在里面行走的时候对这些捕食者有一定的震慑作用，但他们出来以后，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家伙迅速前往解决它们的午餐大事。
　　孟泽看着颜海棠，她脸上的感染物已经掉得只剩下一些白皮皮了，整个人看着顺眼不少，“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往里走呢？”
　　颜海棠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家里没什么人管我，我爷爷奶奶什么的都在老家，我和我妈住，我爸爸在外地做生意很少回来，我妈妈打麻将有时候一打一个通宵，没人告诉我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对我最好的人是彤彤，她在意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陪着我一起长大，其实我很羡慕她有父母呵护，我知道她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并非她看上去那样没心没肺，相反的她内心很敏感，只是她善于伪装。
　　“大学很没意思，大学里的人很没意思，我每天看着她们吃吃睡睡聊聊男生聊聊八卦，我不知道那样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喜欢动物和植物，尤其是植物，如果我妈有什么让我喜欢的点，那就是她之前养了很多花，我为什么叫海棠呢，是因为她之前喜欢海棠，我家院子里有很大的一棵垂丝海棠，每年春天我家里都是海棠的香气和花瓣，真的很漂亮。可是，她对我就像对待她那满院的花一样，过了劲儿就任其生长不闻不问，可能是看着那些花草和我同病相怜，我可怜它们接手照看它们，越亲近植物我内心越安宁，植物和动物一样，一旦养了真的不能轻易抛弃，都是生命都有灵性。”
　　“可是那天，我不知道我妈是打麻将输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她那样暴躁，她看见我浇着花水还没赶去上学，她就拎着滚烫的开水来烫我的那些花，”
　　说到这里颜海棠哭了，眼泪大颗大颗从她脸上滚落下来，宁也凑近了揽住她的肩膀安抚。
　　可能就是这样来自陌生人突然的关怀，颜海棠声音哽咽得不像样子她接着说：“她不顾我的哭喊哀求，烫死了我全部的花，我恨她。”
　　佚茗：“所以你跑了出来？”
　　颜海棠哭着点头，好像没能及时挽救那些植物让她充满了深深无助和痛苦。
　　哭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我回到学校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我看见几个女生疯狂地在一棵海棠树下拍照，然后说樱花真好看，我上去跟她们理论，我告诉她们那是海棠，海棠的树干很平整是小姑娘的脸，樱花的树干纹理很多是老奶奶的脸，花瓣差异也很大，海棠像仙女，有很长的裙摆，修长优美，不是小短腿的樱花，可是她们嘲笑我无聊，她们说分清楚海棠和樱花又怎么样呢？是呀，我知道又怎么样呢？我还是站在她们中间，走着和她们一样的路，学着和她们一样的知识。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人在意我会什么不会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我存不存在，都没有人在意，我敢保证就算我真的死在了这片森林里，我妈妈和爸爸也不会难过，除了彤彤，没人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佚茗：“所以，你到这里真实的意图是？”
　　颜海棠：“我没想死在这里。”
　　佚茗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真被孟泽说中了，只要不是一心来求死的就行，其他的都好说。
　　孟泽：“一开始看见你我还真以为你是想不开来里面开创一种全新悲壮的死法，那些菌类的毒素肯定够你受的。”
　　颜海棠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袖子卷起来，两条胳膊都是深深浅浅的抓伤，很瘆人，“我克制着没有抓脸，我凑很近地去看，一开始感染的应该是我的脸，腿上还没有蔓延就被你们救了，这么一想我还是很幸运的。”
　　宁也：“这次历险有没有让你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其实很伟大也很宝贵，你活着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你只需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让自己开心地活着就可以了，健康的身体、心态，富足的精神，是一个人活在世间最大的底气，与任何人无关。”
　　颜海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宁也，随后她紧紧拥抱着宁也，“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喜欢听你说话，我喜欢跟着你，所以我决定我要跟着你们继续前进。”
　　孟泽一拍脑门儿，“你还是别喜欢她了，她不缺你的喜欢，你赶紧回去吧。”
　　颜海棠：“我说不上来，但我知道这次旅行如果我能跟着你们一起出去，我将会获得重生，让我一起前往吧，好吗？”
　　宁也看着这姑娘真挚的眼睛，里面流露着单纯和美好的信念，她转头去看佚茗，佚茗点了点头，宁也笑着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加入我们。”

作者有话说

　　黑塞赤蛇是杜撰哈，没有这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