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21、深渊2

　　第二天，所长亲自主持工作，即便进度条停在13%一筹莫展，但没有人放弃，所有人都在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去突破这个数据。
　　佚茗回来是大家奋战一天一夜毫无进展的第二个下午5点，他大步走进科研室，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不同国籍的研究员和专家。
　　所长和所有人都带着期待安静地看着他，佚茗将U盘插入显示器，“10个原始森林精确到2个，出现共振频率的两个森林分别是青诡森林和厄普森林，前一个占比33.5%后一个占比32.2%。”
　　随着他的介绍显示屏上分别展示出那两个森林的航拍显示图及AI后期的合成图，和一系列复杂的共振频率数据，看见这些所有人都瞬间振作起来。
　　“这位是国际生物研究所的顶级研究员维森，这位是国际冒险野营专家克莱尔，两位以及两位身后的团队都会成为我们此行的顶级助力，这一局我们势必拿下。”
　　佚茗拄着桌面眼神里带着横扫一切的精光，他的声音稳而有力，“各位，有没有信心？”
　　“有！”
　　一片振奋地呐喊。
　　“好，好。”所长年逾六十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了，他拍着佚茗的肩膀，激动的鼓励和赞赏胜过千言万语。
　　大家一刻也没有拖沓，立即开始组队展开对两个原始森林的数据分析和探讨，佚茗给他们半天时间，如果无法确认哪一个更具说服力，就两个一起进发。
　　佚茗累得不行，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睡着了，所长进去找他的时候看见他眼下深深的黑眼圈和整个人都消瘦一圈的疲惫样子，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所长轻手轻脚地把佚茗自己挂在衣帽架上的西服外套拿过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非常时期，大家非常团结，女同事自觉组成了所里的后勤保障队伍，在一线科员在做研究的时候她们就帮着分发食物，宁也是植物学这一组的，所以周炎他们的餐食都是她在负责，也就包括了佚茗，至少她是这么理解的。
　　当宁也敲了门拿着一份盒饭进来的时候，佚茗的疲惫稍微缓解了一些，大致在模糊间听到了动静，宁也一看人睡着了，就轻轻的放着餐盒准备退出去。
　　“什么时候了？”
　　宁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下午6点43分，老师。”
　　佚茗将西装拿开放在一边，撑着膝盖揉揉了眉心，“进展如何？”
　　宁也严格遵守周炎的规劝没有过多涉及核心，但还是会在送餐分水的时候听到看到一些，她是专业的，数据非常敏感加上她本来也有一块儿是植物学领域，所以在简单的只言片语和投影数据中快速提炼出核心内容并不难。
　　当着佚茗，她认为也没有必要掩饰自己其实还是不可避免地知道了一些的实际情况，她稳稳地说：“两边都是33%的占比，已经趋向一致了。”
　　佚茗抬起头看着宁也，“周炎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过多了解。”
　　宁也微微低下头，“对不起，老师。”
　　佚茗：“没关系，我要的就是这种敏感度，让你负责我们区的餐食，是我安排的。”
　　宁也有些惊讶，她看向佚茗，佚茗说：“周炎势必会带队进森林，他手头的工作你接替。”
　　信息量太大了，宁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 ，她怔怔地看着佚茗，佚茗起身拿过那份饭打开，“我和周炎一人带一队同时出发，此去一切都是未知数，你要做好准备。”
　　宁也出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一切都是未知数”宁也耳朵嗡鸣，周炎从机场出来，她以为危机结束了，但看到现状她清楚地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作为一线科研人员，冲锋陷阵是责无旁贷的事情，她很想像普通女人一样扑上去打闹，但她不是，她这个位置首先看到的是责任，其次才是自己。
　　数据定格在青诡森林33.45%，厄普森林33.42%，只有0.03%的差异，确实就像宁也说的那样趋向于一致。
　　佚茗：“就赌这0.03%的差异，我和维森进青诡森林，周炎和克莱尔进厄普森林，我现在不想强调什么两个森林高达多少的死亡率，此战我们势在必行。我要强调一点，无论是我这一组还是周炎那组谁率先采集到适配度50%以上的标本，另一组立即停止行动往回撤，拿到标本这组以最快的速度取足3组样本，然后快速撤离，不允许以任何形式满足任何个人好奇心滞留，听明白了吗？”
　　周炎坚定地说：“听明白了。”
　　维森和克莱尔也点头，表示自己严格遵守。
　　周炎看了一眼已经被佚茗安排坐在他们里面的宁也，两人的视线在一派森严的氛围中交汇，不舍和压抑的伤感一触即发，但两人很好地克制住了。
　　佚茗先是看向坐在首位的所长，“我离开，所长会带领大家继续攻克难关，数据传送回来需要你们第一时配型，用最快的速度将那2%提取出来，那两位同伴距今已经被拘禁57天了，我相信你们没谁能有一天睡得安稳，因此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松懈，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听明白了！”
　　最后佚茗看向宁也，“宁也，我不管她之前以什么样的形象为大家所熟知，从今天起，她是我佚茗收的第七位学生，她将以专业植物学者的身份加入这个团队与诸位并肩作战。”
　　此话一出，就连周炎都稍有惊讶，不过似乎早有意料，他看着宁也鼓励地微微一笑。其他人则是羡慕和惊讶参半，不过没人胆敢质疑佚茗，大家几乎都不需要磨合就融洽地过度到合作关系。
　　佚茗安排完就跟周炎和两位国际友人准备出发了，所长紧紧握着佚茗的手，眼含热泪语重心长，“千万、务必一定要安全回来！”
　　佚茗：“我会的。”
　　周炎和宁也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深深地拥抱了一下彼此。
　　周炎：“照顾好自己。”
　　宁也强忍着眼泪，“好。一定要回来。”
　　佚茗看着那对苦命鸳鸯，“等凯旋回来，我亲自给你俩证婚，全研究所到场。”
　　这一刻，没有人不为这对带着婚约的新人难过，此去凶险万分，谁都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周炎拍拍她的肩膀，跟在佚茗身后一起离开，直到周炎的身影消失，宁也才忍不住眼泪掉下来，连所长看了都难受，摘了眼镜擦眼泪。
　　宁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她上手能力极强，有着超高的敏感度和专业度，几乎没太花时间就接手了周炎的工作，成为他们强有力的帮手，在这一刻，宁也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挺拔而坚定地站在一群一线的科研人员中间，既没有年龄资历的质疑也没有性别的问题，她拿出了让所有问题消失的实力。
　　佚茗和周炎协同两位业界顶级专家和他们团队的配合，在第二日清晨7点准时各自进入了森林，周炎克莱尔这边加入了维森团队的三位一线生物学家，和克莱尔团队的三人，刚好是两界各四人合计八人的配置，佚茗那边亦然。
　　两组的讯号和数据实时同步到研究所和军方，一边随时做好采集数据的准备，一边则是随时做好了救援的准备。
　　研究所除了跟进他们两组的情况，还在疯狂抽取数据库做配型，寻求其他的解决路径，如果他们两组都没有找到样本，那他们这边要做最坏的打算，所以无论是进山的还是留守的哪一边都是命悬一线的压力。
　　一开始的时候，两组人员的实况转播、生命体征、设备讯号还十分有力地在数据中心跳动，但随着入林的深入，讯号在逐级递减，每看到讯号弱上一分所有人的心就跟着紧绷一寸。
　　虽然大家早有心里准备，但当佚茗那组率先出现实况同传画面消失的时候，所有人包括所长在内大家都惊出一身冷汗，所长坐立难安地看着那再也接收不出画面来的雪花，心乱如麻。
　　佚茗除了显赫的身世和业界影响力，还是和他一起共事了十多年的战友、伙伴，这一路两人遇到无数问题，学术陷入绝境、人员流失、项目叫停…一系列当时觉得困难重重的坎他们都并肩抗过来了，从未像这次这么束手无策和绝望过。
　　持续到当天凌晨24点13分的时候，周炎这一组的实况同传也消失了，宁也因为看到佚茗那组在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里准备，可周炎的画面从屏幕上消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后背一片发凉。
　　“小宁，喝点儿热水，生命体征和讯号还在，不用紧张。”
　　同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宁也接过捂在随着冰冷的手心里，“谢谢。”
　　到了晚上，她们轮岗值班，这几个人加上所长现在都住在研究所，谁也不敢离开一步，入林的人分分钟都冒着生命危险，在外面守着的人也没有一刻心安。
　　“你跟小周怎么认识的？”
　　同事想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就主动找了个话题跟她随意聊聊。
　　“他孵化的小鸡被一只小狗叼走了，他追着那只狗到我家楼下，碰巧遇到跟我妈妈发生冲突冲出家门来的我。”
　　同事满脸的羡慕，“是一个非常美丽的邂逅，那时你们几岁？”
　　“周炎比我大一岁，那时我13岁，他14岁。”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你俩就彼此喜欢了？”
　　“没有，那时还不太懂这些，我俩之后用手机保持着联系，就像普通网友一样聊天，直到高二那年他转校过来，我们确定了关系。”
　　同事简直像在听什么绝美的爱情故事，在脑子里铺成了一整个唯美的画面，他越听越来兴趣，接着问道：“你们是彼此的初恋，从高中到大学然后进研究所，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这样吧，我应该没有理解错。”
　　宁也点头，“是这样。”
　　同事比她大十多岁，但听着这样的故事仍旧会勾起很多少年时代的美好回忆，“我上学那会儿没有遇到特别心仪的女生，当然我自己本身也并不出众，除了成绩可以说其他外部条件都是平平。我爱人是相亲认识的，所里一同事的远房表妹，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现在儿子都上小学了。”
　　宁也笑着，“那很幸福，她们对你的工作，有时会不会很担心？”
　　同事摇摇头，“她们不在这边，在老家，我一年回去两三次，长的时候可以在一个月，短的就一两周。”
　　宁也：“都不容易。”
　　同事笑着，“你跟小周这样挺好的，两人都在这边儿都一块儿工作，不用异地恋。”
　　听到这句宁也的脸色不受控制地暗淡下来，同事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转了话题，“你们老家哪儿的？”
　　宁也：“山海城。”
　　“那个地方好啊，吃的特别多，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全家还去旅游…”
　　两人值班的这一晚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尽管转播画面消失了，但其他的讯号和数据还算正常，佚茗组讯号即将消失还有一丝微弱的闪烁是在他们进山的第7天晚上19点34分，整个研究所灯火通明，大家都急坏了。
　　所长的电话一直没停，各方要员都跟他通话，在他们等到佚茗那一组彻底失联的前一秒，展开了全方位大规模的援救。
　　宁也定定地看着周炎这一组还在跳动的数据，她的心在谷底微微地震颤，她几乎一刻不敢合眼，所长把救援的事情和军方沟通清楚就也集中火力跟着周炎这一组的进度。
　　在第9天清晨10点23分，周炎集中所有讯号，断断续续地传回了3组匹配度57%~63%的植物样本数据，那一刻整个研究所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哭了，他们无法不激动，那是多少人耗尽精力甚至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换回的。
　　所长激动地指挥着大家整合数据，同时联系军方展开周炎这一组的全面支援，以最快的速度接他们回来。
　　宁也还没来得及探头的稍稍放松，被一声划破研究所的尖叫烧成灰烬。
　　“所长，断了！周炎这一组，所有讯号，包括所有人的生命体征都断了！”
　　所长一个踉跄差点砸倒，他扑到数据操作台上，看着那瞬间陷入死寂的一片黑屏，身子止不住地颤。
　　“快，集中讯号再搜集一遍，快！”
　　佚茗的那一组尚还有一丝微弱的信号，现在都还在若隐若现地跳动，并且军方已经在20多个小时前就展开了全面救援，而周炎这一组，在传出数据的下一秒，所有讯号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中断让所有人断崖式跌入谷底。
　　宁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她是怎么摔倒在地，又是怎么被人抱起来送往医院的，她都没有记忆了。
　　她多么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梦醒了周炎就坐在她对面，嘲笑她是小胆子，一点小事儿就被吓晕了。
　　可是没有，她下午两点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陪着她的是孟泽和一位研究所的同事，这位同事是以前她们科室的，没有太多任务分配到的一位女同事。
　　孟泽一眼不眨地守着她，看人睁眼立即忙过去凑近病床，看着脸色比床单被套更苍白的人，“小也？”
　　“周炎呢？”
　　孟泽答不上来，他眼眶是红的。
　　女同事说：“还在搜救。”
　　宁也听完没有说话，她看起来还很镇定，但女同事的眼眶已经红了，强忍着泪水坐在一旁。
　　佚茗组救援时间已经将近30个小时虽然还未找到人，但讯号还在尚有很大的希望可以根据讯号强弱搜救到人，可周炎组救援也快5个小时了，既没找到人也没有任何讯号，这种时间的流逝更像是一种死亡倒计时，谁都不敢保证到最后救援还有意义。
　　孟泽轻声说：“小也，医生说你最好卧床休息，你身体好几项指标都失常了，需要好好调理一下，周炎肯定会回来的，但你要养好身体。”
　　宁也看向女同事，“谢谢你晶晶姐，你先回研究所吧，这里孟泽照顾我。”
　　晶晶看着她一脸的憔悴样，实在是有些不忍心，谁都有种预感周炎这一组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临走又安慰了几句。
　　孟泽看着她，声音很轻又满是心疼，“我确实很难理解你们的工作，我想不到有什么比安稳过日子更值得追求的事情，但事已至此你担心也没用，不如自己先好起来。”
　　孟泽把脚边的保温壶提到床头柜上拧开，细心地舀出粥来，放着先凉。
　　“周炎福大命大，他一定不会有事，我给你保证，他会好好地回来站在你面前然后和你一起完成你俩规划好的一切美好生活，所以小也，你要坚强一点。”
　　孟泽看着病床上如断线木偶一样的人难受极了，这一刻他恨不能自己替了周炎，让周炎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陪着眼前这个人，可惜他不能，他们从来选的都不是一条路。
　　孟泽看了一会儿，温柔地将宁也抱起来靠在枕头上，端起那碗粥，“你同事说你一整天没进食了，来我喂你。”
　　宁也张嘴任由孟泽喂，孟泽小心翼翼地喂了半碗，宁也就不再吃了。
　　两人呆在病房的每时每分都是煎熬，到下午六点多的时候，宁也接到同事的电话，佚茗的那组获救5人，2人仍在搜救中，获救的5人中2人重度昏迷，3人轻度昏迷，且身上都带着伤，就连进行搜救的人员都不同程度受伤了。
　　“老师在获救的5人当中么？”
　　“在的。”
　　“情况怎么样？”
　　“还在重症监护室。宁也坚强些，周炎组也一定可以脱险。”
　　“好。”
　　宁也整个人好像麻木了，很多神经淤堵在一起，让她集中精力也只够获取几个关键信息，佚茗组获救5人了，老师在这5个人当中。
　　医生要求她在医院输完两天的液，还要再做一次检查，看指标恢复的情况，宁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孟泽一直陪着她，害怕她乱想找了一本情节简单轻松的小说来念给她听。
　　宁也应该来说是一个很听话的病人，她的思路随着孟泽念的故事走，不言不语不做任何过多的思考。
　　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喘息，把一旁陪着的孟泽直接吓醒了，他赶紧打开床头灯，一遍一遍的喊着，“小也我在呢，小也快醒醒，是梦没事儿没事儿。”
　　宁也一边眼泪不受控制，一边清晰地吐露着她下午获取的信息，“老师的组进去了8个人，只有5个被救出来，3个轻度昏迷2个重度昏迷，还有2个至今下落不明，老师这一组信号是一直没有中断的，找到他们是有极大可能性的，周炎的那一组，信号全部中断了，他们现在已经失联10多个小时了，孟泽，周炎已经失踪10多个小时了，那个森林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周炎在那里已经失踪10多个小时了，孟泽，孟泽，周炎，周炎他，我的周炎…”
　　宁也的声音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她喘不上气，但这些信息非常清晰地，有条不紊地一条条地从她的嘴里蹦出来。
　　孟泽听完眼泪就下来了，他心疼地抱着宁也，哄着，“小也没事的，没事儿，睡一觉周炎就回来了，听话，周炎没事，周炎他会回来。”
　　孟泽一遍遍重复着周炎没事，周炎会回来，周炎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哄睡着了宁也，孟泽一个人坐在陪护椅上抹眼泪。
　　可是第二天，宁也同样没有等来周炎和有关周炎的任何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