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19、在劫难逃

　　恢复正常上班是一个月后，宁也第一时间去了周炎的休息室，洗漱用具和她准备的换洗衣服一应俱全，就像在这里住下了似的，但还是没见到周炎的人。
　　有稍微了解一点儿情况的同事悄悄跟他们说现在整个项目研讨组人员都在X国，消息封锁的很严，他是从他在机场工作的朋友那里听到的消息，说完就立即让他们保密，免得惹麻烦。
　　宁也听完，心里的不安更胜一层，究竟是什么样的研究项目会如此密不透风又充满了这种莫名的危机感？
　　宁也知道周炎参与的这场战役还仅仅是个开始，她能预感到，周炎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了，可是她无能无力。她没有去刻意打听，但每天都会从不同的同事那里获得一些小道消息，每个人对这次的事件都产生了非常浓烈的兴趣，这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宁也一面忙着自己的课题，一面整合自己听到的信息，试图从其中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以此判断周炎现在到底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
　　她心里很慌，可是她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当同事都似乎有意识疏离她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这天，她做完手头的工作，匆匆离开了研究所，直接登门拜访沈林。
　　林瑶的预产期已经将近了，沈林居家陪护的时间变多了，但他在研究所的工龄长资历深，很多事情他都有消息来源，宁也即便再不想这个时候去打扰，也实在架不住内里的慌乱和对周炎的担心。
　　沈林开门看见是她的时候就知道来意了，沈林把人让进来，宁也把给林瑶买的一些孕妇营养品和水果放下，林瑶拉着她的手和她聊了一会儿，直到林瑶有些坐不住了，沈林把人扶去卧室休息。
　　宁也安静地等在客厅，沈林和林瑶的家很气派，清幽小区里的独栋别墅。
　　沈林边下楼，边观察着坐在沙发上的宁也，出乎他意料的冷静。
　　“师哥。”
　　“不用起来，坐。”
　　沈林在她对面坐下，“周炎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他们的研究项目现在是国际封锁消息的争议课题。”
　　沈林的开门见山让宁也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看着沈林，静待他继续给出更多的信息，沈林满脸的严肃，少见的那种严肃。
　　“我跟老师通了电话，老师正在其中周旋，凭借老师的威望，要保住一个周炎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关键在于，这个争议的课题就像个潘多拉盒子，一旦被打开是轻易无法合上的。很多人如饥似渴地盯着，谁都想分一杯羹，原本只是做学术研究的这群人就变成了案板上的肉，如果他们不能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那么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就算盯也要把这群人盯死。”
　　沈林半分没有隐瞒，也不像普通人那样顾忌对面坐着谁而美化现状，换成面对其他任何一个人，沈林或许都不会这样直白，但对面坐的人是他师妹，周炎未婚妻，一个不输任何人的优秀科研人员。
　　宁也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依旧镇定地看着沈林，没有提问没有露出任何崩溃或者难堪的神色。
　　沈林：“老师说最多还要一周，他会让周炎毫发无伤的回来，你不必太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在家安心等着他。”
　　宁也：“谢谢师哥。”
　　沈林：“坚强点儿，没事儿，作为一线的科研人员经常和生死打交道是在所难免的。你要相信老师，相信周炎。”
　　沈林给宁也打了车看着她坐进去车子离开，他才往回走，他也满心沉重，他每天看着林瑶睡下就起来整理资料，老师的话很少，但是指令清晰明确，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弄出那个可以等价交换周炎的东西出来。
　　宁也坐在车上反反复复回想着沈林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从中提取关键信息，找到自己可以为之出力的突破口。
　　“如果他们不能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这半句话，在宁也的反复提炼下浮出水面，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项独一无二的研究专利，足够用来交换周炎。
　　“司机麻烦您掉头。”
　　司机一脸困惑，宁也没多言直接把蓝牙连上师傅的导航，把地址传了过去。宁也没回家，直接去了研究所，她这时候回去很多人刚好下班，有相熟的问候了两句，宁也说忘了东西回来取很快就打发了。
　　她想起周炎的那个构想，多样基因共同繁荣，具体的体现是卧室里的那棵多种植物嫁接的蘑菇，那棵神奇的一米多高的绿植从5月20日到现在已经存活半年多了，而且没有任何一种植物死亡，都长出了新芽。
　　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周炎的构想是可以成立的，他当时选取的是科属接近习性接近的121种植物，那如果这些植物不是接近而是不同科属的共生关系，那将是另外一副局面，想到宁也就开始调配基因做实验。
　　她在实验室不眠不休地熬了三个通宵，这本不算什么稀罕事，对科研人员来说，一心攻克项目熬夜加班什么的很正常，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同事险些以为她是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有不少同事来关心她给她带吃的，也顺便想从她这里打听点什么。
　　宁也没有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也不多一句废话，她把得到的数据全部打包装好，在一片探究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大步走出研究所，直奔沈林家。
　　沈林见她好像衣服都没换，皱了下眉头。
　　“师哥，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沈林把她让进来，正好林瑶在睡午觉，两人直接去了沈林的书房，届时宁也才发现不止她一个人在为了周炎的事焦头烂额，沈林这里也是一样的。
　　沈林也没掩饰什么，他问：“你要给我看什么？”
　　宁也将资料全部掏出来，整一本二三十页递给沈林，沈林既然担得起她的一声师哥，自然很快看懂了她的研究课题，沈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两眼，紧接着仔细将整本资料快速看完。
　　“你这几天想出来的？”
　　“嗯，可以吗？”
　　沈林知道这姑娘是把自己说的话全然听懂听明白了，也就不再客套了，他立即给佚茗打了电话，两人当着宁也的面沟通了很久，宁也听到两人已经整理出三个项目了，但都还在验证阶段，哪一个率先成功他们就用哪一个。
　　针对宁也这个方案，佚茗在电话里提出了几点质疑，沈林在自己的角度做了一些解答，但问到是否有成功案例的时候沈林语塞，他看向宁也，宁也冲他点了点头，沈林将电话递给宁也。
　　“老师，有的，成功案例就是我家卧室那盆奇异的蘑菇，您还有印象吗？”
　　那边似乎回忆了一下，很快佚茗拍板了，“就它了，等我消息，最迟明天上午。”
　　宁也捏着电话，眼里含着泪花，“老师，谢谢。”
　　佚茗：“你是不输周炎的天才，天才没有屈服的道理。”
　　挂了电话，宁也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沈林给她递纸巾，静静地等着她把这将近两个来月的担惊受怕发泄出来。
　　等宁也要走的时候沈林留她吃饭，正好林瑶也醒了，也要留她吃饭。
　　“我这身穿三天了，不成样子，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改天再登门拜访。”
　　两人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也没强留，一起把她送出小区坐上车。
　　林瑶：“周炎的事儿，我在你打电话的时候稍微听到了一些，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沈林扶着林瑶走路都有些吃力的身子，“应该很快了，你好好养胎，我们会处理这些事情。”
　　“宁也真的很坚强，换我，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沈林没有接这一句，他岔开了话题，“咱妈昨天带过来的汤你还喝吗？不喝我重新给你弄点儿。”
　　林瑶笑着，“我不喝了，油腻。”
　　沈林：“行，那今天换个清淡的。”
　　第二天下午，在机场一起接机的是沈林和宁也，他们看见佚茗的身影时瞬间高兴起来，但看清佚茗身边落寞和疲惫的周炎，两人的脸都僵住了。
　　沈林和宁也都率先跟佚茗打了招呼，沈林看看周炎的样子扭头看向佚茗，佚茗说：“还有几个研究所的同僚被扣着。”
　　原来如此，怪不得周炎这么失落。
　　佚茗拍拍周炎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调整好状态，接下来的战斗还需要你全力以赴。”
　　周炎点点头，佚茗有专车接送，沈林将周炎和宁也送回家，临走沈林拍了拍宁也的肩膀，“没事儿，多给他一些鼓励。”
　　宁也郑重地谢过沈林，看着人离开，才搂着周炎把人带回家。
　　周炎被安置在沙发上，整个人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失落，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绝对是周炎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经历。
　　宁也给他喂水，拉他去洗澡，然后给他换睡衣哄他睡觉，宁也不敢离开一直陪着他，睡了一会儿，周炎突然抱着她哭起来，边哭还边克制地喊着她的名字。
　　如果说世上有很多难走的路，那周炎的这条无疑是里面最难的，他满怀热情、慷慨大方、至真至诚、至善至美，关键他还才华横溢，可迎接的他都是些什么，是友人的冷嘲热讽、是兄弟反目、是信念崩塌，是他信奉的事业将他拖进深不见底的深渊。
　　宁也心疼地抱着哄，等他完全睡熟才抽身出来笨拙地煮粥，此时接到了沈林的电话。
　　“师妹，周炎他，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僚备受摧残而无能为力，你多鼓励他，陪他慢慢走出来。”
　　挂了电话，宁也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结合佚茗临走说的那句话，不难推测，周炎只是其中被解救出来的小部分，还有很多人现在遭受着不为人知的待遇，生死未卜。
　　他们抱着最单纯的目的做科研，力图为社会提供更多的便捷和绚丽，但却遭到这种残酷的虐待，独自走出来的时候周炎是什么心情，可想而知。
　　实在太沉重了，这种沉重遍布宁也和周炎的家，遍布整个研究所，很少出现在研究所的佚茗这次不分昼夜地驻扎了几个月，拉着一帮还摸不清楚状况的科研人员鏖战，势必要将自己的同伴解救回来的那种决心充斥着整个研究所。
　　周炎一觉醒来，就看见累到靠坐在厨房墙边就睡着的宁也，他走过去准备将人抱起来，宁也就醒了。
　　“我随便眯了一会儿，我看看粥应该熟了，第一次下厨你将就吃。”
　　周炎端着那一碗力图做到营养又好消化的杂烩粥，一勺一勺地慢慢吃起来，他吃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是为了进食。
　　宁也盛了一碗坐在对面一起吃，她也吃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两人哪也没去，什么也没干，在家里休整了两天。
　　第三天，宁也一睁开眼就看见快要穿好衣服的周炎，“你去哪儿？”
　　周炎将衬衣扣子扣好，看着她淡淡一笑，“去研究所。”
　　宁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5点。”
　　周炎坐在床边，温柔地摸摸她的脸，“我知道。”
　　宁也没再说什么跟着起身，“我和你一块儿去。”
　　周炎没有阻拦，等两人到研究所的时候，里面是一帮快要熬废的科研人员，大家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周炎，只有站在中间主持工作的那个男人，他依旧稳如泰山、精神抖擞，看见周炎，只是淡淡地说：“来了就干活。”
　　随即，大家一起忙开，没人多一句嘴。
　　议题、专项、创意被五花八门地提出来，除了那些纯属异想天开的，剩下的大家都展开了抽样研究和实验。
　　整个研究所无论几点都灯火通明，佚茗除了研究还在周旋各方势力，这种钱和权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叫人感到深深的绝望，除了无限逼出大家的创造力，别无他法。
　　传送了不下十个非常有价值的专利过去，研究所又救回五个人，还剩下两位研究所的顶级研究员，那些人尝到甜头狮子大开口，竟然要用达成争议课题30%的数据作为交换。
　　佚茗从来没有发过火，再困难的问题他都不动如山，在听见这种丧心病狂的要求后，他怒得踹翻了自己在办公室培育多年的整架子稀有蕨类，周炎听见动静进去找他。
　　只见佚茗摔坏了手机，办公室狼藉一片，他背对着门听见敲门也没有说话，周炎安静地捡起他的手机，把卡取出来换到办公桌的备用手机里然后开机。
　　将换好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周炎说：“我叫阿姨过来打扫一下。”
　　佚茗转过身，“你去拜访一下回来的这五位同事，看看最快什么时间可以过来。”
　　周炎没有说话，他才被折磨了几天都已经快崩溃了，这几个刚回来没几天的怕是短期内很难面对周遭的人。
　　佚茗看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周炎，抓起外套揣上新换的手机，“走，我跟你一起。”
　　佚茗这样强大的人仿佛天生带着斗天斗地不服输的强悍气场，开车到第一位同事家楼下的时候，佚茗说：“信仰崩塌并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你眼睁睁看着它碎了一地却无能为力，我很庆幸我的学生两天就重塑了自信回到一线，把你的这份勇敢和自信带给今天我们所要拜访的每一位同事，没有人可以在生命继续的时候意志就先一步倒下，包括你在内，听清楚了么？”
　　周炎眼眶湿润，他点头，“听清楚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