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花生》枕流桥

3、标价的感情

　　新租的这个房子是个一居室，很小，胜在便宜。

　　季明允生病刚有些好转，怕小吉娃娃在小房间里太闷，就带着它在小区里溜达，希望它认识一些新朋友，缓解新环境带来的焦虑。

　　别说Goofy不适应，季明允除了去乡村做慈善根本没有住过小房子。

　　Goofy一回到逼仄的小房子就吠叫，季明允安抚也没有用，它还会朝季明允龇牙，撕咬裤脚。

　　房子的隔音做的不好，刚住进来的第三天就有大妈来敲门。

　　季明允不停道歉，小吉娃娃也只是窝里横，知道自己给主人惹事了，窝成一团把湿漉漉的鼻子埋在脖子和前爪里……

　　季明允哭笑不得，只能再三保证小狗只是刚搬到新环境不适应，之前很乖的。

　　大妈又数落了季明允一通，打量季明允得体的穿着，干净的长相，讲话又客气，怒气消了大半。

　　最后，大妈拎着季明允送她的两盒高档茶叶，满脸愉悦地走了。

　　季明允送走了大妈，用手轻轻点了点小吉娃娃的鼻头，本想严厉的讲一句“你呀”，偏偏尾调沾染上了宠溺。

　　小狗又能懂什么，怪也只能怪他这个主人没做好。

　　季明允给小吉娃娃穿上牵引绳，想带着它发散发散精力。

　　刚走到楼下，季明允就接到了段小恩的电话。

　　电话那端，段小恩语调惊慌：“哥，你在家吗？家里的门锁好像坏了，你来帮我开一下门吧。”

　　顿了顿，季明允道：“小恩，门锁没有坏，是我搬家了，你的东西我都给你寄存到你常住的酒店了。”

　　“哥，你都知道了是吗？明允哥我……”段小恩语带哭腔。

　　季明允打断：“小恩，我们见面谈吧。”

　　下午三点，段小恩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来踱去。

　　季明允前脚把他的行李寄放到酒店，段小恩就收到了酒店客房的电话，刹时如坠冰窟。

　　仗着比季明允小，段小恩时常刁蛮任性，无理取闹。

　　季明允从不曾对自己发脾气，一直对自己无限宠溺，甚至在床上也温柔包容，几乎没有弄疼过自己……段小恩理智飘摇，他不想分手。

　　冲进卫生间，段小恩打开花洒，用冷水冲刷着自己脆弱的神经。

　　稳了稳心神，段小恩对着镜子脆弱一笑，眼眶通红，嘴角勾起勉强的弧度，欲哭不哭，欲笑不笑一幅委屈可怜，又坚强矛盾的表情。

　　这是他的拿手绝活，过去只要自己换上这幅模样，季明允一定心软。

　　“一定心软，对的，一定心软……会心软的”段小恩喃喃道。可是太长时间不练习，连表情都生疏了。

　　“哥，你到了吗？我们可以在房间里谈吗？求你了……”段小恩乞求。

　　“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你”季明允坚定地说。

　　“哥，一定要今天吗？改天可以吗？我……”段小恩听出了季明允的坚定果断，现在只想逃避。

　　“我……今天……很忙，对，我马上要去见投资人……”段小恩还在挣扎。

　　季明允知道段小恩不想分手，但是还是坚持“多久我都等你。”

　　段小恩哭诉：“哥，一定要这样吗?我的项目真的缺那笔投资，我实在是太想做成这个项目了，你也知道我家多穷，我小时候过的多苦，挨打，挨饿，我继母生的儿子也殴打我……那天我没有做，我没来的及……”

　　段小恩忽地闭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补充道“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那天，那些人真的没有给公司投资，不信你可以给公司的财务打电话……”段小恩还在补充自己的证据。

　　季明允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看到那个当初穷苦却坚韧的少年，哑声说“小恩，我知道。”

　　段小恩似乎看到了希望，“哥，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你还给我留了海鲜，明允哥，你上来好不好，我腿疼，我现在路走多了腿还是疼。”一句话说完，段小恩还抽了抽鼻子，似乎真的很疼。

　　段小恩拿捏着季明允的软肋，深知自己的右腿就是自己的护身符，所以多年来肆无忌惮。

　　季明允也常因愧疚包容段小恩的作天作地。

　　季明允叹了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道：“小恩别闹了。”

　　段小恩怔愣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印象中无论自己多闹腾，季明允只跟自己说过一次“别闹了”。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不愿忍受断腿后折磨人的复健。不管季明允给他找来多好的医生，送他去多专业的疗养院，甚至放下工作陪他去国外看医生，他始终抗拒。

　　终于一次复诊后，医生委婉表达如果不进行复健，放任肌肉萎缩，日后走路都会跛。

　　医生走后，季明允蹲下身，双手扶着段小恩的轮椅，看着段小恩的眼睛，第一次语气严肃地说：“小恩，别闹了，好好复健可以吗？就算你没有推开我，就算你不是为我受的伤，我也不会不管你的，我会为你负责的。

　　尝试复健行吗？就算不能正常行走，我们也尝试一下好不好？”

　　段小恩刷地红了脸，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当时的段小恩应该也是真心喜欢季明允，不然也不会不顾性命，在大货车撞向季明允时将季明允推开。

　　抛开家世，季明允本身也光风霁月，像一幅水墨画，行走坐卧处处透出高贵从容。

　　虽然是有预谋的开始，但也一定付出过真心，只不过后来段小恩想要的太多，渐渐忘记了自己拥有的东西有多珍贵。

　　“小恩，别闹了。”季明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放平语调“我在银行给你存了笔钱，应该够你应对项目上危机。”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很聪明上进，也非常努力，如果不是我，你早就得到这笔投资了，不需要感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之后又谈了Goofy的养育，Goofy年纪大了，需要精心照顾也需要陪伴，季明允更有耐心，Goofy 也更粘季明允。

　　约定了如果段小恩的腿旧疾复发或者有任何不适，医药费方面季明允愿意负责到底……

　　夕阳穿进咖啡厅的玻璃，洒在季明允身上，季明允坐在窗边，一只手搭在交叠的腿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平静地跟段小恩通话。

　　一切敲定后，季明允端起冷掉的咖啡杯，一饮而尽。

　　正要起身离开，段小恩趿拉着酒店拖鞋冲到季明允面前。季明允愣了愣神，还是伸手把段小恩的匆忙穿上的衬衣衣领扭正，柔声说：“小恩，你已经是段总了，再匆忙也要体面。”

　　夕阳鲜红却不炽热，通往停车场的小径，树影斑驳。

　　风穿过，有枯黄的树叶打着旋飘落。不知是风陪了树叶一程，还是落叶随风舞了一曲，说不清是谁更不舍得谁。

　　没有钱的时候，人可以用一切换钱；拥有了，却后悔卖掉了爱情。

　　段小恩的爱情售价40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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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是很喜欢工作，四个面试官都和我一样喜欢他，小美也很喜欢他。”

　　“他很缺钱，要卖房子，卖车……我想多发些奖金给他，他好像不喜欢，我委托经理人把他的东西都买了。”

　　“他喝了很多酒，还是很礼貌地跟我说了谢谢。”

　　“我们还聊了工作。”

　　“我们一起吃了早餐，他吃的比我小时候吃的还少，还是不喝牛奶，不过他吃东西很好看还会用勺子一圈圈搅动。”

　　“吃过饭后，是我开车送他回家。”

　　“不过我没有照顾好他，害他摔倒好多次，腿都磕青了，还害他发烧，我给他涂酒精降温都没效果，我用书房的监控看了他一晚上，不过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原谅了我，接下了我递给他的药，和之前一样只接我递送给他的果子。”

　　“他现在带着Goofy住在一个小房子里……”

　　……

　　房间里点着助眠熏香，沙发上躺着高大的男人。

　　男人眉骨高挺，下颌锋利，眉头时不时聚起一个川字，又时不时弯起嘴唇，说完颠三倒四的话，好似做起了奇奇怪怪的梦。

　　David 知道应遂又梦见了一个叫季明允的华国男人，每次提到季明允，应遂一定会滔滔不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观察到应遂逐渐放匀呼吸，David轻轻走回办公桌后，整理应遂将近6年的诊疗记录。

　　应遂是他治疗时间最长的一位病人，最初病人非常不配合，抵触所有的医生，几乎不信任何人。

　　不管医生如何引导，这个泥鳅一样瘦瘦小小的孩子就是不开口，抱着双臂，最多给对方一个戒备的眼神，诊疗结束的时间一到，就由应家的管家接回应家。

　　是巧合也是天意，应遂例常治疗的那天，应遂的主治医生迟到了一会儿。

　　David在茶水间泡咖啡，他爱人打电话过来，David自然而然接起电话喊了一声“小允”。

　　突然一道黑影冲到自己耳侧，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大喊了一声“哥哥，我在这里！”

　　此后，应遂好像找到了情绪的出口。

　　仿佛能跟别人讲一讲季明允——讲一讲他的小允哥哥人有多好，应遂就能成为一个情绪健康的正常孩子。

　　David听了6年季明允和应遂的故事，6年的故事听起来本该美好而漫长。

　　David却通过应遂前后矛盾的叙述，推理出应遂的少年骑士仅存在一个暑假！季明允并没有和应遂一同经历春夏秋冬，也没有在初秋一起品尝应遂口中香喷喷的烤花生……

　　看着沙发上悠悠转醒地应遂，David越发担忧。

　　两周前，应遂兴奋地诉说，自己马上就能去华国，马上就能和季明允见面，他好开心。整个人兴奋地像个小孩子。两周后却不远万里逃回这间诊疗室。

　　应遂醒来后，就马不停蹄赶往机场，虽然自己的助理能力超强，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对接。

　　登机后应遂就戴上了眼罩，以往应遂很难在飞机上入睡，这次旅程应遂却又做了一个有关季明允的美梦。

　　而应遂不知道的是：他的梦中人，也在离开医院后登上了这艘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