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如旧日》長風萬裡673

15、第十五章

　　人界骚乱已久。长渡神君百无聊赖地倚在罗床上，手指上不断滑动一道道绿色的符号，拨动面前的镜子飘荡，映射出人类的热闹。
　　几百年前，这块大陆上还都属于一个君主，但十几年前，一个藩王叛乱，割据几个城池，自己做主，好不自在，于是其他封疆大吏也有样学样，宣布不再受皇帝管制，可让皇帝烦不胜烦。
　　今天，在叛乱的其中一个城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此城名为碧洲，因江水苍碧而得名，三面环水，丝织品畅销天下，因而十分富足，城中居民也少有以种粮食为生，顶多就是一些水田桑树。
　　狭窄的一条巷道中，来回挤得附近居民，更引人注目的，是随风狂舞的白色纸钱，人群中间，正有十几个身着孝服的男女推搡争吵，他们旁边，愣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眼睛红肿，眼神呆滞，鼻涕流出来也只会揪起身上的麻布孝服蹭蹭。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这家人的恩怨情仇。忽然间，一个人感觉自己膝窝受到冲击，忙躲开一些，只见一个到他大腿的小女孩冲进来大喊：“都别吵了！你们有吵的功夫不如想想孩子怎么办！”
　　嘈杂声停了一瞬，都齐齐低头去看这小女孩。约莫四五岁吧，衣着普通，却两眉倒竖，十分生气的样子。
　　“这谁家的？”“不知道。”
　　大人们不觉得一个小女孩的话有什么分量，于是继续去吵。
　　看见没人理自己，小女孩只好穿过他们，去捂住小男孩的耳朵：“你不用理他们，大人们都只在意钱的。”
　　撅着嘴想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要是没人要你的话，住我家吧？”
　　恍然间，一个画面闪过小女孩的眼前：一只浑身血淋淋的小鹿踉踉跄跄地跑向自己，而它身后是舔着血盆大口，意犹未尽的雄虎。
　　到了晚上，众人散了，这孩子果然无人领走。小女孩便牵着他回了几米外的自己家。一进门，一个青年女子正弯腰烧饭，看见她进来，眉头皱在一起：“你去哪里了？也不看你弟弟。……这是谁家的孩子？你捡猫捡狗也就算了，怎么捡个人回来？”
　　“哼，”女子直起腰，不屑地笑一下，“小小年纪就知道捡男人，长大还得了？”
　　听着母亲的一连串责问，小女孩神情渐渐委屈下来，但她还是轻轻地说：“他是隔壁那家的，家里没人，我想着能不能在咱们家住一晚上。”
　　女子不耐烦地翻个白眼：“我跟你爹平常就已经够累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咱家哪还养得起其他人？！”
　　“再说了，他还有叔伯姑婶，用不着咱们发善心，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不再回答她的话，小女孩只拖着男孩回到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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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雾山，广济仿佛刚刚从兀长的沉睡中醒来，头痛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而后发现正源早已站在旁边多时。
　　“你拿到炼元鼎了吗……？”
　　“是。而且我已经念了往生咒，送他们往尘世去了。”正源眼睛埋在黑暗中，声音有些沙哑。
　　广济站起身，打开房门，让清冽的阳光透进来，自己则踱步出去：“是吗……”
　　而后自己不由得顺着他的话默念了一边往生咒，却恍然觉得不对：“再世为人么。”
　　正源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师父，哪里有问题吗？”
　　“不。”广济捋捋胡须，“时也命也。或许这样是个新的机会。”
　　正源默默点头：“那么，我就先还了炼元鼎，再回来听从师祖发落吧。”
　　广济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思考他的话，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离开了。他只是站在门前的悬崖边上，回顾以前的种种。约莫半响，他才想起正源来：“你修为即将大成，须得静心……”一转身却发现他已经离开，只好轻轻叹息。
　　绝云宫。正源轻车熟路地溜进上层，悄悄放下炼元鼎，而后坐在地上，敲敲正中的镜花水界阵眼，镜中人听见动静，忙赤脚跑来：“你回来啦？”
　　“嗯。我来陪你聊天。毕竟我私取炼元鼎，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常来陪你。”
　　“能让你不惜盗取上古神器也要救的人，肯定很重要吧。”那人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知道炼元鼎的口诀？”正源虽然对他一无所知，但还是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对凌雾山不是秘密吧？秉元从来没有对弟子隐瞒过任何术法。”一天过去，这人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回忆起很多旧事，“只是你们认为自己掌握不了，所以放弃了。要不然怎么这个术法我只见过一个弟子使出来呢？”他敲敲圆形的阵眼。
　　他说的对。“那也就是说，你曾经也是秉元道祖座下了？”正源抓住了关键信息。
　　“很久以前是。久到我忘了自己的本名和道号。”男子坐下来，依靠在旁边一个什么东西上。
　　“那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呢？”
　　“我是天才。”男子歪头一笑，“我天分太高，早早就学完了任何秉元会的东西，比那个师弟强得太多。”
　　这是什么逻辑？正源不解，不过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天才到……无聊。所以我去了魔界。”
　　窗外的一丝云飘进来，送来晨雾的同时，也捎来师父的口信：
　　“正源，你去哪里了？”
　　正源才反应过来自己停留了太久，便匆忙告别：“如果下次有机会，我再听你的故事吧。”
　　于是将炼元鼎摆回原位，就匆匆腾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