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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   “反正是自那日起,她就有些…不痛快?不活泼?总之是不对劲。”

      程无畏伸腿垂足,状甚悠闲,细看神色有些微怅惘。他斜靠在一改过尺寸、饰以鹿角的胡床之上,身后站着他的两位侍从——薛掸和姜唐。

      他才是浑身不得劲的那一个,老毛病了,这是没玩痛快。要怪还是得怪棋女走得突然,之前未得宣泄的恶意落了空,心里像鬼一样的那一面隐隐要冒头,叫嚣着闹起饥荒来。

      为了填补这空洞,他将那名叫宛儿的丫头从浣洗房重新调回,直接片她的皮肉,这原本是他最爱的把戏,可是没有前因后果,整件事变也索然无味起来,前后持续了没几个时辰便作罢了。

      侍卫薛掸向来是肯做小逢迎的,奈何此前魁手之下,尚有鲁氏兄弟,论谄媚轮狠戾他都略逊。此刻魁师不在,他立刻抖落起浑身解数与本事。

      别人都去寻和棋女东灵外形肖似的闺秀,他却慧眼独具,从本地伎寨中寻得一名身量高大的伎子,正正撞上程无谓此时胃口。

      其人高鼻粉腮,生了一双狭长眼睛,身着紫衣,头戴银钗,钗尽头用鎏金铜丝缠了些细小的紫金石粉霜桃碎粒攒成的珠花。

      程无谓见那钗琐碎的不成样子,便轻抬手指,命人去取了支红宝重镶的桃花钗来。

      伎子年纪还轻,因着环境,内里早已熟透了,正是绝佳时候。来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时刻笑闹,野心勃勃,此刻却怪异地安静下来。

      “老爷,我想要这样一支钗…已经很久…”

      程无谓不耐烦细听,勾勾手指,将膝行着靠近的伎子拉得更近……

      夜静更深,东灵爱眠嗜睡,平时早早歇下,但不知为何,程无畏此刻陡然生出些希冀来,时时厮磨,见自己不在,说不得此刻正挑着灯火,等待着自己。

      像棋女一样。

      他不让守门的侍女发出声响,带着几分贼势进了屋,果然处处都黑透了,点上蜡,红烛将将才烧出个微凹,窗半开着,细嫩冉弱的梨花畔星星点点落在青金地面上。

      花是花,她是她,精神气质离了八百丈,这般好眠,大概仇人之塌也能安睡吧。

      程无畏黑着脸有意做作出些声响,屋内的安静,将其衬托地像个傻子。

      又不服气走到近前相看,红帷幔帐后是小小一张面孔,煞是香甜美丽,且是毫无庞杂坦坦荡荡的美丽,就如花朵初绽时白透的瓣,粉黄的芯……程无畏被这自然之力折服,心中怨愤情意未减,面上却不禁一笑,那激荡而出的快感远远超过今日折腾大半日之所得。

      他又失意又快乐地往旁侧一坐,压出轻轻的‘嗷呜’哀鸣。

      程无畏面不改色,将眼睛浑浊鼻孔挂水的小黑狗一把捞出,重丢轻落扔在屋角。

      小黑狗从沉睡中惊醒,又从温暖转寒冷,浑身颤抖地发出声音更轻的唔咽,它也没有说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能吃苦了,而是跌撞地寻了个背风角落将自己蜷缩起来。

      ***

      莱梁界面,程无畏仅列程寿宜一人之下,且此人对他还少有压制,多有拉拢……关起门来正是位货真价实的土皇帝。

      他上心的事,自是头等重要之事,于是东灵‘圣眷’日隆,人也愈发桀骜——不跋扈,只是桀骜。

      她万事皆由着自己性子来,衣食住行这些自不必提,平时行为也是完全不在意合不合常理,又是否冒犯到别人。反正老头目前对她还在圈养喂食阶段,喂饱了恐怕要敲打?但即便有,也是以后的事,不足挂心。

      为了不落下手上功夫,又为着愉悦自己,逢到闲暇时刻,东灵便将程无畏看守自己的侍卫喊过来分为两队,一队执蓝旗,一队执红旗,与他们分兵设阵,又喊力士来传授武艺,每日里喊打喊杀叫嚷不休。

      侍卫们原本一点清闲活计,被她整出无数花头,若只是出力也还罢了,偏她还不省心,心中俱都叫苦不迭……

      没几日东灵得来匹净白小马,那马驹已有了名字,唤为‘独玉’,通体一色,连根杂毛都无,甚是漂亮喜人。

      东灵越看越欢喜,只是有些犹疑,“看着不甚健壮,可顶用不曾?”

      薛掸早就有心要与她搭上话,只是看她总是冷着副面孔不敢上前罢了,此时也顾不得身上的七品官服,忙躬身将那小白马大肆夸奖一番,称唯有这样的毛色才配得起东灵的容色。

      东灵听他说得狗屁不通,一时不知他是有意轻慢自己,还就是纯粹的粗鄙不通文墨,全看在鷃蓝官服面上才勉强没有发作。

      倒是与她同样寡言的姜唐,难得应和发声,说这是阿密人贩来的马,特征不显,看上去只像体格较小的中原马,实则是完全不同品种。看它们要看蹄子,看膝盖骨,那都是极强壮有力的,阿密马不但擅走山间碎石道路,跑起来瞬时速度也不弱……

      东灵听到此处便点头站起来,抚摸独玉片刻,轻轻跃起跳上马,她四下寻找,不一会喜道:“就用它来试吧。”

      薛掸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多年做小伏低的经验不是白得的,他心中警铃大作,七手八脚也攀上了马。

      只见东灵将独玉纵至跃腾状,‘咵啦’数声将院落角门连踢带踩,闯了出去。众人不及反应,面面相觑,好在有薛掸姜唐则紧随其后,疏忽之间,三人已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卫士们还能如何,只好骂骂咧咧上马,也纷纷追了出去。

      九十月的天,早已谈不上炎热,然薛掸薛大人汗如雨下,鷃蓝色的官服几乎要被洇成黛色。

      他的仕途,他的钱财,可都要被这匹大蹄子小白马带跑了!

      心急如焚地随着远处那一抹白影,直冲到了西二条街的弗兰巷口,哪里还有东灵的影子。

      周围又闹又静,薛掸的眼睛被汗刺的酸涩,他使劲甩头,汗甩罢了,恼人的还有他自己的喘息声,一下比一下沉重。

      就着沉重的喘息声,薛掸徒劳向四处张望,只能等着姜唐找寻到自己,再做商议。

      谁知一望之下,既惊又喜,立时几步往前,“夫人,你…你怎么下马了?”

      东灵正好端端倚靠独玉站着,像平时般冷着脸,看不出喜怒,她微皱眉头,心里着实是被这位薛大人蠢到了,道:“过去白石桥头就是孔庙,按例得下马。既到了就走吧,等你半天了。”

      薛掸这才看见东灵旁边的姜唐,看来倒是自己落后了。

      东灵不复多言,在莱州最热闹的白石桥头,她牵着匹极俊秀的雪净白马,身旁跟着两名面容肃杀的中级将领,自己衣着极尽华丽,又不肯遮掩行踪,所到之处,行人无不侧目。

      薛掸心知不妥,想朝姜唐抛眼色,奈何姜唐性子轴脖颈直,很少四处端详,直到过了孔庙,行到白马桥头,落后的侍卫侍从全部赶上,姜唐才注意到薛掸,问:“要做什么?”

      薛掸没功夫和他细说,因为东灵又上了马……这次她跑了五里地,直跑得微微发汗,通体舒爽,连心中那股体感陌生的郁卒之气都驱散了好些。

      她爽爽快快地下了马,侍儿递上锥帽,东灵理也不理,倒把缰绳一卷丢向侍儿。侍儿不妨,一阵手忙脚乱,几乎跌在地上,心中惶恐,忙跪伏在地,耳边传来东灵渐行渐微的话音,“说了我不爱戴那些,你若听不懂话,随便去哪儿,可也别再杵着我眼前乱晃了。”

      薛掸:“夫人,这再往前……可就出城了。”

      东灵:“嗯…那不若就出城看看吧。”

      薛掸不敢说个不字,陪笑道:“夫人想看些什么?下次尽管吩咐,小可也好提前安排。”

      东灵:“想看的,今日我已经看到了。”

      姜唐立刻答道:“既已看过了,不如就快回吧,将军不知我等去向,恐怕要着急。”

      薛掸松一大口气,这每一字都是他心中所想,忙连连点头。

      郑东灵头也不回,“我偏不。”

      姜唐:“大人会责怪的。”

      东灵:“大人若责怪,我就说是你们为了讨我开心,怂恿我的。”

      薛掸忙捂住姜唐正反驳中的嘴,自己应道:“夫人,你…你…何必如此?下官可不曾得罪过夫人啊。”

      东灵:“是不曾得罪,但也不曾助力啊。”

      “下官……哎呦,夫人你可绕了我吧…”

      求饶才开了个头,东灵又甩给他个背影,只跟独玉玩耍。

      薛掸求仁得仁,平时只盼东灵能在自己执勤时多与自己说上些话,今日可算是说得够够的了。

      “你怎么怕成这样?” 姜唐不解,小声道:“我看夫人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多半是与你我说笑。”

      薛掸想想也是,遂作罢。

      东灵解了独玉鞍绳,这小白马终日困于马厩槽旁,如今才知解脱滋味,不知休息,不肯停驻,快乐的打着圈,仿佛少女在举袖旋舞。

      有感于脚下土地些微震动,东灵转头等待,果然程无畏率领数名侍卫轻骑而至,身着常服,显见得是匆匆前来,眼神虽有不满,倒也谈不上怪罪,仿佛早知会有这么一天。

      “跑啊,怎么不再跑远点啊?”

      当然是因为这样随随便便跑不脱啊,东灵心中腹诽,嘴上嗔怪:“你看他们都觉得我成天待在家里憋闷,哄着我出来开心,就你只想把我关着!”

      程无畏随着话音看向薛掸姜唐,佯装怒意,姜唐还好,迟钝无欲的人总是比较坚强,薛掸原本就头脸狼狈,听到此话表情也彻底崩坏了。

      东灵浅笑出声,既轻又狂,她揽着程无畏随着自己走,继续道:“说着玩的,我若不想出来,谁能劝我?但将军也心疼我些,我既未犯错,又非貌似无盐,好端端关我做甚?”

      自此日起,东灵重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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