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封诀

10、第10章

　　裴翊斥资为贺舟举办的个人画展定在三月中旬，邀请了许多社会名流，就连一直在国外养病的姐姐裴婧也特意漂洋过海前来捧场。

　　裴婧的气色看上去很好，比起两年前似乎红润了不少。

　　她与裴翊多年未见，本该无话不谈，却在看到贺舟的那一刹，神色间略过一丝犹豫。

　　“裴翊，我们聊聊好吗？”她直视裴翊，静静问道。

　　“好。”裴翊微微颔首，松开握着贺舟的手，跟随裴婧去到展厅的角落。

　　“裴翊……或许我无权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如果知道今天跟你来的人不是简木，我想我是不会来参加的。”

　　听到简木的名字，裴翊心中有一瞬间的触动，却很快被狠狠割舍了下去。

　　他默了几秒，如实回答：“我们已经很久不在一起了。”

　　是的，是“不在一起”，而不是“分手”。

　　他和简木之间有过太深的纠缠，彼此都伤对方太深，也许断了联络才是最好的结局。

　　就像墙上这些漂亮的油画，应该裱挂在展厅里供人仰望和欣赏，而不是被一个人私藏，在日复一日的偏执里蹉跎掉色彩。

　　他们都在这段感情里变得太不像自己。

　　不如及时止损。

　　裴婧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的露出一抹苦笑：“裴翊，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爸妈过世太早，我又不在你身边，才铸就了你这样傲慢的性格，以至于面对喜欢的人都无法坦诚。承认在意一个人真的这样难吗？”

　　“姐，你误会了。其实我跟他……”

　　“裴翊，简木他不是会践踏真心的人。”

　　裴翊沉默。

　　裴婧叹了一声：“还记得三年前你公司的项目出意外，我和你苦恼了好几个月都没辙，你终于决定打电话给简木，他却没有接你电话吗？”

　　“姐，你到底在说什么？”裴翊突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那天你和简木吵了一架，对吗？后来你的项目进入到关键期，我却因病住院，你分身乏力，我不想影响到你，简木便托他的朋友照顾我，也是那一次，我无意间问起，才知道你的项目之所以能顺利拿下招标，都是简木出面替你应酬……”

　　“姐……”

　　“你大概不知道，他原本就酒精过敏，可是那天却喝了很多的酒，胃穿孔住院，也因此得罪了人，费了许多精力去摆平……对不起，裴翊，或许我该早一些察觉的。”

　　裴翊的身体僵住。

　　他突然想起那次他约简木在咖啡厅见面时，简木对他说的话。

　　——“如果我说，那天我在接受一场手术，无法接听电话呢？”

　　那是他最接近真相的一次——在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和简木吵得不可开交之后。

　　可是他对简木说了些什么呢？

　　他……

　　“如果你爱上过锋利的棱角，刺眼的光芒，那么宁愿永不触碰，也别试图让它收敛锋芒。”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拥抱荆刺》，很感谢我的恋人在创作过程中对我的支持……”

　　裴翊猛地抬起头，看见站在台上神采奕奕介绍自己画作的贺舟。

　　鲜艳的色彩刺痛双眼，掌声响起的刹那，他心如刀绞。

　　-

　　画展举办得很顺利。

　　对贺舟来说，人生中没有哪一刻会比这更让他有成就感。

　　他很想和裴翊分享这个重要的喜悦，却没想到画展结束后便不见了裴翊的身影。

　　“裴总刚刚有事离开了。”裴翊的助理有些尴尬地说道。

　　“是吗。”贺舟望着展厅大门的方向，不由回想起在医院的那些天里裴翊对他说的话，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挖去了一个角。

　　又是这样吗？

　　他又走了吗？

　　“贺先生，您的画很漂亮。”

　　不适时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这次活动的主办方，也是这栋美术馆的馆长。

　　“谢谢。”贺舟收拾好情绪，对他示以礼貌的微笑。

　　“很多年前我也举办过一场画展，有幅画让我印象深刻，名字叫做《孤岛》，是你的画让我再一次想起了它。”

　　“我能看看那幅画吗？”

　　“当然可以，”年迈的馆长看了眼腕表，笑着说，“跟我来吧。”

　　那幅画被陈列在美术馆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旧馆中，即便时隔多年，依旧保存完好。

　　取名为《孤岛》的画作，主角孤身坐在一块礁石上，捂着脸弯腰哭泣，只占据了一个很小的空间，宛如一块不起眼的墨渍，却又特殊到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四面都是汪洋大海，无路可走，让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孤独，仿佛一个人孤单的灵魂在等待救渡。

　　不似贺舟的画那般锋芒毕露，温柔奇诡得像是另一个极端。

　　署名：简木。

　　字迹奔放而又洒脱。

　　老馆长仰头望着那幅画，目光里充满了欣赏：“他是我的学生，获奖之后就把这幅画留在了这里，他那时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说什么要是遇到了共度一生的人，再让那个人回来陪他取这幅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呵，他啊，是很骄傲的人呢，有才华又特别努力，”老馆长笑，“刚刚看见你的画，总觉得像看见他一样。不过，他早已经不来了。”

　　“为什么？”

　　“好像是去国外深造了吧。回国之后还打过一通电话给我，说他也许遇到了想共度一生的人呢。”

　　“那……他没有回来取这幅画吗？”

　　“没呢，我想大概是没空吧。他现在可是大忙人，恐怕早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吧。”

　　贺舟伸手触摸那幅被保存完好的油画，从那苍冷的笔触里感觉到滚烫浓烈的爱意。

　　他望着那与克制的情愫截然不同的张扬署名，突然间意识到，或许爱一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在他因为裴翊的凉薄感到痛苦万分时，这个世上有另一个人，早已尝过他所有的失落和失望，沉默地与他有着相同的感受。

　　所有的感情都最怕偏爱和对比。

　　他从来不曾得到过裴翊完整的爱情。

　　这幅画的主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