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灵》陆繁星

49、第 49 章

　　谢恩晋离世后，新生的赵国便对凤鸣学院放弃了监控。一方面因为院长毕竟是为保卫辽城而牺牲；另一方面接替院长位置的梅君碧实力上确实与前任相差较大。梅院长并没有因此重启今年的新生入学考试，一切都以稳定过渡为主。此时，国家之间的局势愈发严峻，虽然尚未发生大规模的冲突，但小的对峙接连不断，说客与使节在各个国家间往来纵横、络绎不绝。

　　半年之后，石生接到母亲的一封家书，让他务必到南边儿的濮阳城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侯千铜此时刚好与他一同完成了一个任务，尚在空闲中，于是二人便结伴请了假，踏上南下的旅程。这次出行让石生多少有些蹊跷，因为他从未见母亲离开过石家村。

　　一路无事，二人很快到达了濮阳城里书信上指定的客栈。

　　进入客栈的大厅，他俩就立刻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气氛。只见大厅里站立这好几个士兵，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人正背对着大门口跟人交代着什么。就算是这个背影也足够让人认出对方，因为那个背影实在是太少见了；没错，那个无比高大的身形正是楚国的庞飞将军。

　　庞将军根据面前士兵的眼色，意识到后面来了人，便转过身来；看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石生与侯千铜，他依旧是板着脸，只双手抱拳施了一礼，然后单手示意他们沿楼梯上楼。

　　二人疑惑地还礼之后，前后脚踏上台阶来到二楼。只见正对着的一个房间外，站立着的正是楚国太子当初带到石家村的那个护卫。他看到熟人立刻露出笑脸，三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然后他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太子允许的声音，这才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一共有三个人：除了石夫人和太子坐在椅子上，还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姑娘站立在旁边。

　　石生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母亲穿着一身华贵的黑色长裙，上面是金色线缝绣的花鸟图案，头戴玉钗耳环，脸上还化了淡妆；看起来年轻了有十岁，完完全全就是贵妇人的模样。

　　太子站起身来，亲切地拍了拍正目瞪口呆的石生的肩膀。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太子施礼；太子笑着说道：“你们母子俩聊，回头咱们再叙旧。”然后拉着同样惊呆的侯千铜，离开了房间；那位侍女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石生把大铁棍从后背上解下来放在门后，然后怯生生地坐在椅子里，半张着嘴，一个“娘”字到了嗓子眼附近，又咽了回去，愣是没喊出来。

　　石夫人微微抿嘴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不认识你娘了？”

　　“不是，我就是一时有点儿……”

　　石夫人没再接这个话头，敛容说道：“万没想到楚国太子竟然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咱家，大概这就是所谓天意吧。生儿，你也大了，为娘今天就跟你说一些秘密。”她低头思考了良久，盯着地面上从窗外射进来的几道光斑，缓缓道来：“二十多年前，我还只有十六岁，刚过出嫁的年龄。”

　　石夫人原本是楚国的公主，也就是太子的姑姑，因为食邑在南城故名号为南城公主。在她十六岁那年，楚王把她许配给郢都的一位贵族的公子，婚礼计划在几个月后进行。

　　那是一个夏季的傍晚，蝉鸣声时断时续，南城公主在王家花园的凉亭里读书。太阳大概在白天已经把自己的能量消耗殆尽，此时正无精打采地低垂在西方的天边；一缕微风拂过公主薄薄的衣袖，天气十分清爽。但公主此时的心情却格外的沉闷，虽然眼睛在字里行间寻觅着，但内容没能进入大脑分毫；她困扰于即将到来的出嫁，因为听说对方是个浮夸的纨绔子弟，但自己又没有能力阻止这桩婚姻。

　　“蝉鸣阵阵催人嫁，粉袖红唇愁满心。”公主叹了一口气，随口作出两句小诗。

　　话音未落，突然耳边想起一声巨响。公主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足有三米高的猩猩样的怪物在墙边压塌了一地的鲜花与灌木，它应该是跃过花园高高的外墙跳进来的。怪物左右环视了一下周遭的环境，马上就看到了独自坐在亭子里的公主。

　　南城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完全吓呆了，虽然最近这些年裂隙频发，妖怪肆虐的消息屡有耳闻，但她毕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家公主，平时根本连生人都见不到，哪里受过这般的惊吓。于是一时之间只能死死地握着手里的书不停的打颤，两条腿像灌了铅一般，就是迈不动步子。

　　那怪物冲着凉亭的方向吼了一声，一跃而起跳将过来，抡起胳膊一拳砸在凉亭之上。木质的大梁直接被打断，霎时间瓦片纷纷跌落下来；看到一片碎屑飞扬在前方，公主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凉亭里；费了好一会儿功夫，直到自己被安放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边，她才搞明白刚才是被一个人抱了出来。

　　“喂！说话啊！”

　　这声音近在耳边，却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公主颤抖着发紫的嘴唇，好不容易把迷离的眼神聚焦到面前喊话的人身上，这才看清楚救了自己的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很有几分江湖英气，格外另类的是他的头发，不像一般人束起来，而是披散在肩膀附近，并且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某种奇异的紫色。

　　“你快跑吧！听到没有？”那人又喊了一句，便抛下公主不管，朝那一片尘土飞扬的、已经坍塌的亭子跑去，身后还单手拖着一把大到惊人的铁剑。

　　公主没有跑，她镇定一下心神躲到了身旁的大树后，露出半张脸新奇的打量着眼前的战斗。毕竟还是年轻人，惊吓过后，冒险的渴望战胜了求生的本能，她实在想看看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奇观。

　　那人一边往前冲一边抬起左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发出明亮光芒的圆，然后一阵强风便从那圆中窜了出来，把亭子周围飞扬的碎屑、尘土全吹了过去。猩猩妖怪被迷了眼，赶紧笨拙地用右臂挡在额头前，低头用左手揉着眼睛。

　　于是那人利用这个机会一跃而起，把那把宽刃巨剑狠狠劈在了妖怪的头上。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是头骨碎裂的声音；公主不禁闭上双眼扭过脸，即使对方是刚才差点要了自己命的妖怪，她也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

　　结束后，那人用拳头怼了怼妖怪的尸体，想确认对方是否死亡。此时公主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学着江湖人士的样子行了个抱拳礼，声音清楚洪亮说地说道：“多谢大侠救命，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那人以为对方应该是早就跑掉了才对，听到声音面带疑惑的转过身来，看到穿着华贵的公主摆出一副江湖儿女的样子，差点儿笑出声；他敛容抿了抿嘴唇，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凌啸天。”

　　“什么？”石生听到这里忍不住伸长脖子大声叫了出来：“你见过大英雄凌啸天？”

　　石夫人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岂止是见过，他是你爹。”

　　石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他娘半晌，然后挠着后脑勺一边原地转了一圈，一边嘟囔着：“不对啊，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他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是了！凌啸天年龄比谢恩晋都大啊，那……娘你实际多大年龄？”

　　“噗嗤”一声，石夫人捂着嘴都没堵住自己笑出的声音：“傻孩子，你脑回路怎么这么不正常？”她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敛容说道：“我刚才说了，你爹凌啸天的头发是紫色的，就跟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把你扔进裂隙里的人一样；也跟楼下的庞将军一样。”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从那个世界里来的。”石生终于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边点头一边说道。之前，石生回家的时候说起过在霜龙山发生的事情，虽然尽可能没有讲述的那么严重，但还是让他娘担心了好久。

　　“他们的寿命都很长，所以外表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石夫人或者说凌夫人说到这里时，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其实，如果不是再见到那个世界的人，我或许还想把这个秘密隐藏的更久些。你别打岔，坐下听我继续讲。”

　　石生点点头，慢慢坐回到了椅子里。

　　“之后，他就以防备妖怪为名，暂时做了王家的护卫有两个多月之久；可其实从那天之后，再就没在王宫里见过一次妖怪。”石夫人笑了笑，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回忆起什么，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空气有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也许是我本来就不想做那纨绔子弟的妻子；也许是当时太年轻向往冒险的生活；也许是他太有英雄气概让人迷恋，对我又格外的温柔……细节不必详谈，总之，我便跟着啸天逃婚了。”说到这里，她低头轻声笑了好一会儿。

　　从未见到过娘这个样子，石生也不禁被感染，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容。

　　两个月后南城公主便失踪了，凌啸天又过了几天才告别楚国；虽然也有人怀疑过他，但对方毕竟闻名遐迩的大英雄，功力深不可测，又没有任何证据，最后也只好放他离开了郢都。

　　实际上南城公主从此跟着凌啸天，过上了斩妖除魔、浪迹天涯的生活，虽然她从未能学会唤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