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灵》陆繁星

40、第 40 章

　　扣了几下门环之后，童夫人出来开了院门。众人看到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心头一惊，赶紧询问起来。童夫人便把一行人领进院子里，娓娓道来。

　　原来一大早，马先生的病情就加重了，吐了好几口血。急忙请来的大夫诊完脉后叹了口气，说病人只有几天活头了。马夫人提起他们要赶去凤鸣镇治病，大夫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说这样的身体，再出远门赶路，恐怕活不过两天。

　　说到这里，童夫人声音开始变得沙哑，终于讲不下去了；她低头抽泣了好一会儿，才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后来弟媳就不见了，我哪儿也没找到，又挂念着照顾弟弟不敢远走。直到中午的时候，我看弟弟的脸色好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不少，便想起昨晚你们的对话，我猜……我也不敢跟弟弟说……哎……”之后，她便时断时续，直至泣不成声。

　　石生瞪大了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然后，又看向其他人。

　　每个人的眼眶都红红的，谁也没说话；侯千铜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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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马家后，所有人都低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慢慢走着，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其实，叶一浓心里清楚，就算他们能赶到凤鸣镇，梅老师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好像当初面对小白的时候没有其他办法一样。可是昨天石生提出那个方案时，大家还是很高兴的愿意相信会有转机，这也许就是人性吧。

　　沉寂了好久之后，石生突然迈前几步回过身来，仰起头大声说道：“马夫人当初跳进裂隙里的时候，本就是决心一死的。可是他遇到了马先生，两人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我觉得，这就已经是赚到了啊；如果是我，一定是死而无憾！”看着对面三人露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无言以对的表情，石生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十三姨？”

　　此时，同伴们终于渐渐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叶一浓慢慢低下了头，可再抬起时却换了一副怒容，厉声道：“谁是你姨？”说罢便朝石生追去，对方惊叫一声，赶紧转身跑开。

　　侯千铜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身旁的叶晓璐和它怀里的小小白，说道：“小小白其实也在不断吸收你的灵力吧？”

　　叶晓璐点点头，目视前方表情严峻地说：“嗯，所以我必须强大，才能提供给它足够的灵力。”

　　侯千铜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这两个人也快步朝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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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这一行人抵达了叶家寨。

　　叶氏姐妹都很高兴，因为这是她们入学后第一次回家。一行人先到叶一浓家里见过五爷，嘘寒问暖后再赶去叶晓璐家。

　　虽然叶晓璐到学院后陆陆续续给家里写了好几封信，但她父母从来没回信过，好在大她四岁的哥哥给她写了回信，通报了家里的情况。

　　进入家门后，叶晓璐的父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她怯生生地向双亲问好，对方只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叶晓璐知道自己不辞而别确实不对，可心里还是委屈又难过，只好红着眼眶低下头。最后，还是五爷看不过去，干脆呵斥了几句，再加上哥哥也从旁劝过，她父亲这才说了句暖话，然后母亲走上前露出无奈又慈爱的表情，抚摸了叶晓璐的头发，至此这一家人终于冰释前嫌。

　　大家在叶晓璐家里吃的晚饭，气氛融洽而热闹。

　　经过这一路的同行，学生们跟孟先生也熟了很多。大家发现他虽然在礼数上要求有点儿多、有点儿麻烦，但性格并不孤傲；借着这个机会，叶一浓忍不住问道：“孟先生，这一路你为什么总要求吃的肉要切小块呢？还有一些别的禁忌，不觉得麻烦么？”

　　孟先生微笑着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后回答道：“我是先贤孔子的弟子，按他的教诲，要谨记礼法的要求。往小了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体现这些礼法之中；往大了说，国家由个人组成，国家的状态如何，其实也就是人与人关系的总体表现如何。”

　　叶一浓皱了皱眉，想说点儿什么又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孟先生看到众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就解释道：“子女要向父母请安，臣子要向君主跪拜，正是这些麻烦的礼数代表了各自的身份，如果这些礼数统统不见，又怎么反应高低与尊卑呢？”

　　石生刚咽下一大口食物，正听到这里，开口便说道：“有必要分尊卑么？大家都平等岂不是更好？”

　　侯千铜听到这里有些担心，他知道石生一贯是口无遮拦，便冲对方摇摇头，然后偷看孟先生的脸色。

　　孟先生确实改变了神情，但并不是气愤或不快，而是笼上了一层凝重。他环顾了这一桌的人先犹豫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缓缓说道：“大家能聚到一起也是缘分，我便有话直说了。这次我之所以去投奔楚国，就是因为不满他们三大家族瓜分晋国。所谓以下犯上，也就是不再区分上下；那么这国家便是谁拳头硬谁说得算。今天他们三家硬，明天谁硬尤未可知。没有了尊卑后，人人都想靠着拳头说话，这样终究只会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石生挠挠头，在他朴素的意识里，也觉得三家分晋做得不地道，但如果这样就认同了上下尊卑的理论又似乎有些不甘。“好麻烦”，他这样想着便不再徒增烦恼，干脆又拿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此时，叶晓璐也到一边儿跟母亲聊天去了。只有侯千铜和叶一浓还听得饶有兴趣。

　　侯千铜沉思了片刻，开口问道：“但是，如果尊的一方错了呢？比如父母做错了事情。”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其实是想到了家里的变故。叶一浓此时不禁低头笑了一下，感觉对方问了自己也在想的事情，然后还偷瞄了一眼父亲。而叶晓璐听到后甚至又有了兴趣，转过脸来。

　　“父母当然也有错的时候，做子女的可以劝解、说服。”

　　“那父母一意孤行呢？”侯千铜紧跟着说道，大概是看自己父亲不在，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一次。

　　孟先生笑着，不慌不忙地解释：“我们应该相信，至少在绝大多数事情上，父母终究会理解和明白；因为有爱，是人的天性。”

　　听到“爱”字，饭桌前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过来了。

　　“一个人天生就会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子女，这是人的天性。所以他会在必要的时候因为这种情感而妥协，愿意去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即使这种相信有时与自己本来的认知不符。”

　　孟先生看了看这一桌子热切的眼神，继续说道：“而我们还会把这种爱自然的由己推人；正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要人人都能发扬自己这种天生具备的，由小及大的爱，家庭就会和谐，国家就会稳固，天下就会太平。”

　　之后，孟先生仿佛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当然，现在这还只是一种愿望，但先师相信，只要通过不断地教化，终有一天这个愿望会实现。”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越来越坚定起来。

　　听到这里，一直微笑着没有插话的五爷突然说了一句：“孟先生跟谢院长的观点恐怕还是有不小的差异吧，怎么就成了旧友？”

　　“哈哈”孟先生听到后开怀大笑起来，“没错，我们也经常争论这些，或许这就叫不打不相识吧。”他顿了一顿，双手端起酒杯说道：“我与谢院长也算是忘年交，他的胸襟是真的开阔，无论立场地位如何，只要真诚相待，就都是朋友。来，咱们遥敬院长一杯。”

　　于是众人借着这个提议推杯换盏一番。

　　放下酒杯后，五爷转换了话题：“明天就是咱们叶家寨每年的渔庆节，正好你们也跟着热闹一下吧。”这一下气氛又欢快起来，大家热烈地议论起这个节日。

　　原来，叶家寨所在的大泽湖在秋季是最好的捕鱼时节，每年寨子里都要在此时举办一次渔庆节。节日当天，渔民分为两人一组，按捕获的重量比拼，获得冠军的组会给予“大泽渔王”的称号，并可以在晚宴上享用这里的独特珍馐——大泽湖鳇鱼。这种美味的鱼因为价格极其昂贵，渔民即便偶然打捞到，平时也断然不舍得自己食用。

　　叶家寨的人大多也就只是品尝过那么几小口而已，他们边比划边品评着这种鳇鱼，说得激动异常，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实几分夸张。

　　石生这边则是越听越兴奋，直到两眼发光，嘴不自觉地半张开，唾液都快流下来了。最后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看来不得这个冠军是不行了啊。”

　　旁边的叶一浓听到了这句话，幽幽地白了石生一眼，说道：“你在做梦么？你会捕鱼么？”

　　“我从小就在河里抓鱼吃，这是看家本领。上次在凤鸣镇我没抓到鱼么？”

　　“在湖里捕鱼那是用网的，一次就几十甚至上百条，跟你抓鱼怎么能一样？”

　　“行！多说无益，等我吃大泽湖鳇鱼的时候，你可别凑过来求我。”

　　“哈哈”叶一浓和叶晓璐都被逗得大笑。

　　石生毫不在意，扭过头对侯千铜说：“千铜，咱俩明天一组，让她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侯千铜苦笑着挠挠头说：“好，不管怎么样，我听你的就是。”

　　就这样，这顿饭在一片欢快的气氛中进行到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