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丽丝》凡嚣

3、Chapter 3 八音盒与天使（1）

　　致爱丽丝母亲大人：
　　我在几天前结识了拉斯特族的米歇尔先生，他为我解开了古堡里的封印，并承诺带我回英格兰。我想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见到您了。真是让我觉得异常高兴而期待。
　　现在是盛夏的时节，即使是夜晚也让人感觉到了丝丝的热度。有此可以才想到白天该有多么炎热。
　　那位米歇尔先生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的身边总是不乏女性的围绕。其中不少是可爱的小姐，她们也十分乐意与我交谈。能和人类如此平和的接触，真的是意见十分奇妙的事。这当然也多亏了米歇尔先生。
　　这些小姐们总是谈论着一个词“爱情”。我问米歇尔先生那是什么。他说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之间的感情就是爱情，而我，是你们的爱情结晶。
　　他说人类是奇特的生物。有着极为复杂的情感，他们的爱情也远比我们的来得热烈。而这些，是天生就是吸血鬼的我们所不具备的。
　　我不太明白这些，相信等到见面之后，就可以由您来告诉我了吧？
　　祝
　　一切安好

　　您的儿子：格兰纳德
　　注：我们现在正在布鲁塞尔的某处，这儿真是个美丽的地方。

　　由于进来教会行动频繁，为了防止身份暴露，两人从卢森堡辗转到了布鲁塞尔。
　　那是一个发达而富饶的城市，来往的人群中不乏商人旅客的身影。即使是在夜晚，这里也灯火明亮，几处华美的府邸也正举办着宴会，乐声悠悠的回荡在上空。
　　“米歇尔，我的母亲大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格兰纳德托着下巴，眨着一双漂亮的银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神情之中是万分的期待。
　　“……是一位很高贵的女性，容貌无可挑剔，举止完美，拥有着但丁一族最崇高的地位，受到族人的尊敬。”米歇尔斟酌用词，“总而言之，就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大贵族。”
　　“那么，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格兰纳德又问。
　　米歇尔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可以说，在同类之中，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
　　“你很想见你父亲？”吸血鬼对于血亲的感情淡薄是众所周知的。不过看来眼前的年轻的吸血鬼并不清楚这一点。
　　“……想。因为我对他的印象只有刚出生的那一瞬间。”格兰纳德半蹙着眉头，“我甚至记不得他的面容，只依稀对他的外貌还有些记忆。”
　　不记得爱丽丝倒是和父亲见过一面……米歇尔晃晃手中的酒杯，透过琥珀色的液体看着他，“他是什么模样？”爱丽丝的眼光是数一数二的挑剔，想必选择的伴侣也不会是平庸之人，也许有什么特征……
　　“好像有一头很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就像是阳光一样，而且我看见了一个浅紫色的纹印在他的额头，特别显眼。别的就记不清了。”他试图回忆更多，但自己的记忆却是支离破碎的。
　　米歇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哈尼——”
　　“咚”的一声，格兰纳德摇晃了一下那头灿烂的白金色长卷发，伏在了桌边，桌上，还有半杯红酒。
　　喝醉了？米歇尔凑近看了他一下。好差的酒量啊。他轻而易举地将格兰纳德抱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外出猎艳。
　　没错，米歇尔是崇尚生活质量的吸血鬼贵族。

　　米歇尔前脚刚走，格兰纳德就在不久之后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之中散发着亮光的单色眼眸之中浮现了冷笑，“真是个笨蛋，居然什么都跟他说了。明明继承了母亲大人血统的……是他啊。为什么一点都不像呢？”
　　他拨了拨因为躺在床上而有些凌乱的长发，决定外出寻找食物。
　　“先生一个人？”妙龄女两握着一支酒杯接近他。酒馆里非常热闹，但奇异的，在这个人的身边，却异常的安静，只是看着他，就觉得远离了四周的喧闹。
　　格兰纳德饮下了最后一口红酒，目光有些迷离，淡色的眼眸像是具有催眠效果般的蛊惑人心。他不冷不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只是一眼，那眼底的盈盈眼波就令对方瞬间沦陷在了其中。
　　“你也是一个人？”格兰纳德将头凑了过去，在女郎的颈边嗅了嗅，呵出了一口冰凉的气，对方颤了颤，他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笑，优雅而魅惑，“只可惜，你的味道不怎么好。”
　　她的脸霎时红了，“先生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了。”格兰纳德后退，起身离开。
　　女郎立刻跟上，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而她的迫切，只是让她离死神更近了一步。
　　酒馆里的人们各自享乐，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离开，这里热闹依旧。

　　“你时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小修女。”格兰纳德转过身来，“还是教会的人没有教过你，或者是你太不知好歹了？”他的眼神冷淡，方才的醉态仿佛只是灯光下的错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女郎靠近格兰纳德，笑容甜美，“我只是想——”
　　“修女扮成妓女倒也蛮 ，你认为呢？”格兰纳德冷笑，指甲忽然长长了三英寸，直接抵在了她的喉间，“我都说了‘请’你离开，你偏不听，这么急着送死吗？”
　　对方手持银质十字架一挡，格兰纳德立刻松了手，“哼！你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吸血鬼，和你较量，我未必会输。”她飞快地后退到安全的距离，“魔鬼，我可是教会的中级修女，别小瞧了我。”
　　“不知死活。”格兰纳德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不是说过要维持贵族风范吗？”米歇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架可是极为粗暴的事情，尤其是面对一位女性。”他的怀里怀搂着一个笑容美丽的女郎。
　　格兰纳德扫了他一眼，“第二次，你又偷窥的嗜好吗？”
　　“果真和我猜想的差不多，爱丽丝的儿子与众不同。”米歇尔放开女郎走了过来，“这位修女小姐是准备以身殉教吗？打架虽说粗暴，可我也有不粗暴的方法。”他笑得无比优雅而温和。
　　修女不禁再度后图了一小步，“你、你是……”
　　米歇尔往前走了一步，她就立刻转身跑开。

　　格兰纳德收起了指甲，不太高兴的样子，“还以为可以活动一下，结果就这么跑了。”
　　“你出来进食？”
　　“多余的无聊问题不要期望我会回答。”他看向了那名女郎，“看上去好像很美味。”
　　“如果你喜欢，她就是你的了。就算是我二度冒犯的赔礼。”米歇尔极有风度地说到。
　　“哼。”格兰纳德轻哼了一声，再度打量了一眼对于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仍旧在微笑的女郎，“催眠之术，不过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过奖。”
　　抬起了女郎的头，对于双目无神，笑容呆滞地她丝毫没有探究兴趣，他一侧头，江口就咬了上去。
　　鲜血顺着咽喉流入了体内。温热而浓稠，格兰纳德闭目，静静地享用自己的食物。
　　直到他进食完毕，米歇尔才出声，“可以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谁？”
　　格兰纳德倚着墙，姿态随意，笑容中带着一丝餍足，“我是格兰纳德的哥哥，比他早出生一百年。他出生时因为身体太弱，无法自己进食，母亲大人怕他过早夭折，就让我放弃了自己的身体，与他共用一个身体以确保他能存活下来。”
　　“有爱丽丝的看护，他怎么可能夭折？”米歇尔心存疑惑。为什么说出这样一个残酷事实的他，居然能够一脸的无所谓，仿佛事不关己一样。难道在他的心里，一点也不感到难过吗？
　　“继承了母亲大人血统的他，实在不中用。第一次吸血的时候居然吐了出来。后来说什么都不肯进食。所以我才会在需要进食的时候出现，第二天天一亮就回去。”
　　“那么，你叫什么？”终于明白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最后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米歇尔又问了一个问题。
　　闻言，表情有了一瞬间复杂的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格兰洛德。其实没有差别，这个身体不是我的，叫什么都无所谓。”他耸了耸肩。
　　“不一样。”米歇尔低低地说到，“你是你，他是他，完全不一样。如果用你的名字呼唤他，那么，我所呼唤的人，也就并不是他。即使共用一个身体，你们的灵魂也是独立的两个，并不是一体的。”
　　格兰洛德怔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米歇尔•拉斯特，你很有趣。”这种论调，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能让你这么觉得，是我的荣幸。”米歇尔微微笑了起来。湛蓝的眼睛就像是晴空下的大海，辽远而深邃。
　　“虚伪却又真诚的家伙。”格兰洛德的笑容没有什么温度，但确实是一个极为美丽的笑容，“那么，他就摆脱你了。可别把他吃个精光，我得休息一阵子。”
　　说完，一如上次一样，他毫无预警地倒入了米歇尔的怀中。
　　“为什么连酒量都相差那么多……”米歇尔呢喃着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他是在酒馆里看见格兰洛德的，对于他将三四杯红酒送进肚子还没有醉意的情景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个假扮成妓女的修女过来搭讪时，他隐隐约约感觉不高兴，却还是跟了上去，这才能适时出现。
　　米歇尔打横抱起了倒在怀里的人，消失于街道的另一头。

　　清晨醒来的格兰纳德摇晃了一下脑袋，白金色的长卷发乱得犹如才遭到摧残的杂草，毫无美感可言。他眨眨眼睛，触及窗帘透出的隐约光线，蓦地睁大了眼睛，“米、米歇尔！”他叫了起来，全身颤抖着。他感觉到了阳光照射在房间里所带来的热力，肌肤隐约开始发热。
　　隔壁房间里德米歇尔闻声立刻跑了过来，却看见格兰纳德被人用铁链锁在了开启的棺材中，无法出来。而阳光，正在一点点的向棺材所在的地方移动。
　　那清晨的金色阳光，刺目明丽，对于他们而言，却是最致命的存在。
　　没有丝毫迟疑，动作飞快地将棺材拉到院里阳光的角落，吸血鬼特有的怪力让米歇尔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拧断了铁链，将格兰纳德抱出了棺材。
　　“是谁把你锁在里面的？”米歇尔问。
　　格兰纳德摇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昨晚我给母亲大人写完信就休息了。不知道是谁……”
　　“格兰纳德，身为一名吸血鬼，你难道不具备应有的，可以在瞬间拧断人类脆弱脖子的力气吗？”米歇尔有些不满，声音也变得生硬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再慢一步，你可能就会化成灰烬了。”爱丽丝的儿子，竟是出乎意外的弱小。
　　格兰纳德缩了缩肩膀，白金色的长卷发晃动着炫目的光泽，“我不会……吸血鬼——都是拥有那么大的力气的吗？”他抬起了银蓝色的眼睛，“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米歇尔这才想起他从小远离族人，独自一人生活在封闭的古堡之中，根本不具备这些吸血鬼的常识。
　　态度软化了下来，米歇尔注视着怀中人那纤细得可以轻易被折断的手腕，“现在知道了吗？”
　　格兰纳德轻轻点头，“嗯。”他注视着米歇尔，问，“米歇尔，母亲大人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卢森堡去呢？”
　　米歇尔愣住，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天也答不出话来。
　　“我想了好久，咳还是不明白。米歇尔，是母亲大人不要我了吗？”他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惊慌的无措，“我真的好没用对不对？不然母亲大人也不会……”
　　“没有的事，你多虑了。我想爱丽丝一定有她的原因。吸血鬼虽然情感淡漠，但你是她的亲生儿子，不会有母亲不要自己的孩子的。”米歇尔试着安慰他，感觉怀里的身体正渐渐放松了下来。
　　“下次，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米歇尔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口气温和地说到，“你可是爱丽丝的儿子啊。”
　　格兰纳德有些迷茫地看着他，目光纯真而茫然，“……那个时候，米歇尔不能保护我吗？”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格兰纳德一个人……”
　　米歇尔失笑，“可我不能与你形影不离啊，况且……况且等见到爱丽丝了，你的身边绝对会有一大批的血仆跟随服侍你的，你不会是一个人的。”
　　“血仆？”
　　“就是我们的仆人，大多是人类或低级的吸血鬼，高级的吸血鬼成为血仆的例子不多。不过你的母亲就有一名高级的吸血鬼做血仆。为但丁族效力的血仆不在少数。”米歇尔耐心解释到。
　　闻言，格兰纳德的眼睛里确实流露出了一种浓浓的寂寞色彩，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但因为他在之后低下了头去，米歇尔也就没有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米歇尔都没有听见声响，他低头看去时才发现，格兰纳德已经睡着了。
　　果真还只是个孩子呐。才不过多久就又睡着了。昼伏夜出的生活也是睡觉用去了大半的时间。
　　米歇尔把他放回了他的棺材中，格兰纳德纯真得好似天使般的睡颜，在漆黑的棺材中更加显得宁静而柔美。
　　但丁族的吸血鬼像天使？魔王在上，他在想什么？
　　米歇尔不得不为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而感到好笑。他轻轻合上了盖，走了出去。
　　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透明的光亮。被阳光占据了一半空间的房间里，阳光迅速退去，仿佛夜幕降临一般，房内漆黑如夜。
　　十分满意自己施展的魔法的效果，米歇尔掩上了房门，金色消失于转角处。
　　他需要去查一下。能够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格兰纳德锁在棺材中的人，会是谁……

　　格兰纳德在漆黑的棺材里睁开了银蓝色的眼睛，眼底流转着奇异光彩的他，静静地伸手触摸棺材的顶部，上面有着描金的雕刻花纹，华美而繁复，在“还是只能一个人啊……”他意味不明地喃喃自语着，轻轻侧过头，神情仿佛下一刻就会哭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