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barzen

4、夏日幽灵

　　蝉鸣像哀嚎，也许是夏天太炎热了。
　　“□□□？”
　　“什么？”他问。
　　“…或许我该吃掉你。”我单手托着下巴，手肘压在课桌上，面无表情地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们融为一体。就算你是幽灵也没办法消失了。”
　　“你在开玩笑？”他的表情有点诧异，想不通我为什么突发恶疾。
　　“不同意就算了。”我侧过身子不再看他，而是看着桌上什么笔记都没写的课本，用播音腔朗读课本内容，假装我有认真学习。同学们对我怪异的行为视若无睹，习以为常。…没有人对我投来目光。
　　…莫名其妙对着空无一人的邻座自言自语是挺可怕的。我是说，我的同桌是个谁也看不见的夏日幽灵，但他自己不知道。
　　翅膀摩擦的声音总是令人恼火，比如蜜蜂，苍蝇，还有蝉。蝉鸣是夏日标配，在树多的地方，一整片发出噪音，我小时候吃过。从树上捉住蝉的翅膀，在蝉疯狂振动的时候揪掉翅膀，将它扔进熄灭有一会儿尚有余热的炭火里。在周围的蝉嚎叫着“残忍、残忍”的时候，从冷却的灰烬里挖出焖熟的虫子，拨开壳吃掉内脏。幼年的我感觉吃掉了夏天的一部分。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是一个怪胎。一个残忍的、感性的怪物。
　　想象力是很有趣的东西，孩童时期我常见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分不清这一切究竟真实或虚假。这世上是否存在我所见过的那些瑰丽奇异的生物们？我试图寻找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怪物，但父亲告诫我，孩童是想象力丰富的小怪兽，会幻想出存在又不存在的东西，那些错觉和幻想夹在真实与虚假之间，是空间缝隙里的眼睛，是凝视着所有人的深渊。随着长大，小怪兽逐渐成人，失去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忘记不属于人类的记忆，成为普通人类中的一员。年幼的我非常失望，我喜欢怪物，喜欢眼睛，喜欢幻觉，喜欢所有不属于人的部分，不想长大然后抛弃自己的一部分，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无趣的普通人类。
　　“里世界”是我对那些生物生活的空间的称呼。人类无法接触到那些东西，我们与之生活在不同的空间维度，而小孩身上存在新生与死亡的界限，被动地获得里世界的限时钥匙，随着时间的流逝、成长，记忆和能力会随着里世界被掩埋在过去。
　　可惜人总无法自由选择让自己停留在某个时刻，那些怪异的虚实难辨的幻觉，随着我的生长，确实逐渐消失。但我并不甘心，于是寻找这世上能让普通人也见到里世界产物的方法，或者说是，让我能够见到怪物的方法。
　　我啊，几乎是痴迷着那些存在，不认同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也不认为和它们是同类，我是他们之间的第三种存在。在接受长达十几年的人类教育之后，我仍旧赤裸、野蛮、冷血。我与羔羊们格格不入，冷漠的注视着一切。
　　从概念上来说幽灵和鬼不一样，鬼是生物死去后存在的形态，而幽灵往往是已逝去的存在某个时段的投影。鬼是真实的死物，而幽灵是虚幻的活物，理论上两者是不同的存在，但实际很难分辨。因为鬼也存在地缚灵和怨鬼，而承载更多记忆的幽灵和正常的鬼也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关于活着和死去的哲学问题，譬如怎样的生命体才算“活着”？“死去”的亡灵是真正的“死去”吗？以我来看，真是难以定义。
　　但人类无需分辨二者，只要一看见就知道对方是幽灵，这是属于人类的特性，即，人虽无法见到亡灵，但可以见到幽灵，至于理由？大概是因为幽灵是可视化高智能全息投影而亡灵是神秘磁场吧？哈哈，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冷笑话。
　　虽然我的眼睛早就死了，但也可能残留了一部分，比如说虽然我看不见里世界，却能见到幽灵，是什么原理我不知道，也许是关于执念影响磁场什么的？总之理由不重要。幽灵，亡灵，怪物，里世界，无法接触的维度总是使我着迷，人的一生总要有目标，我的全部交付于寻找不可见的秘密。好奇组成大部分的我，好奇促使我去寻找、见证、剖析，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一切感兴趣的东西。
　　正如被我欺骗的面前的幽灵，哭泣着怒斥我的行为。为什么伤害我？为什么欺骗我？为什么？哈哈，哭泣的样子也特别可爱呢，不亏是“夏日幽灵”！作为我第一次见到的，可以“真实存在”的幽灵…除了我没人能见到，却能正常的活着，刻录着相当长的一段记忆的稀有幽灵，能做出大部分反应，不管是情绪还是身体和人类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作为人类的本体还活着一定是相当可爱的孩子，不过这种记忆跨度超过十几年的普通人幽灵，除非本体已经脱离人类范畴，早就死翘翘了吧？毕竟幽灵大多是死去之人记忆的投射啊。
　　至于愧疚和道德？抱歉啦，我从小就是个怪胎，根本不存在心这种东西。无论是人类幽灵还是神秘的生物，只要能抓住的东西，全部作为实验的材料也没问题。说不定某一天我的眼睛能再活过来呢？我如此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