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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昭和13年 ,日比谷高中的剑道场中,处处是竹剑相互碰撞的声音与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所发出的咚咚声。

      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喝喊声,小川鹤见意识到自己又来晚了。

      匆匆戴上胴甲,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竹剑,溜进一旁的练习室。今天是周六,照理来说老师不会来,只有他们一群孩子。

      找定一个靠门的位置,正要开始练习,身后传来过川文雄中气十足的声音:“鹤见——你迟到了!”

      对剑道修习者来说,很难评判冬天与夏天哪个更痛苦。

      夏天的天气闷热,剑道场里又没有风扇一类降温的东西,大家长时间带着胴甲,跳啊,突刺啊,跑动啊,流动的汗无孔不入的浸润了差不多是化纤做的胴甲,久之胴甲上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所以夏天的胴甲要经常清洗,据说还有人的胴甲在夏天发霉的。

      冬天,赤脚踩在道场上,简直就像踩在冰上一般,在零下温度的天气里(自然是没有取暖设备的),为了保持灵活性,大家都只穿一件单薄的剑道服加胴甲,刚进剑道场时常常被冻的瑟瑟发抖。最受不了的是竹剑抽到身上时的疼痛感,其实刚开始是不怎么疼的,等个50秒,伤口处才开始火辣辣的痛,如果没有流血,到晚上就会出现淤青。那时候是真正的“动一下都疼“。

      如果问小川鹤见的话,还是冬天更好一些。虽然不是那种穿了条短裤就在雪地里疯跑的体质,不过随着剧烈运动,一开始像冰块一样笨拙的身体开始暖和,动作也随之轻盈起来。鹤见身上的有很多被竹剑击打淤青,青黄色的,紫黑色的。总之,只要熬过前5分钟,冬天是令小川鹤见满意的。

      文雄轻巧的笑着,转眼间就走了过来。
      “喂,鹤见啊。”

      他似乎是要把手中的竹剑放到地上,身子已经蹲下了,但是,下一秒鹤见还是准确的跳开了。

      “抱歉,出了点事,所以来晚了。” 鹤见一边说着,又一次避开他从正上方劈来的剑。劈空的剑发出砍竹子似的咻咻声。

      接着是直接朝腹部捅过来的,虽然看不清楚但风向是这么显示的,鹤见快速的转脚,眼睛看到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与此同时文雄的声音传来:“又是去三鹭社那边啊?“

      “就是去确认一些细节啦,也快结束了,所以还可以顺便去一趟图书馆。”

      抬剑,抵挡,后侧突刺,对方转身跳开。

      “啊·,那你小心一点,上次鹤见你去借书的时候…

      “放心吧,圆的剧本,都是悬疑类的书,一向讨厌这一类,所以应该没问题。 ”

      说话间,对方的剑已经从上段打过来。

      鹤见用脚避开剑,直接切入,剑对准文雄的要害劈过去。文雄直接用剑鞘格挡。

      战斗的时候,如果自己的剑被避开的话,几乎同时对方的剑就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时间玩游戏。

      过川文雄是非常有能力的人。

      准确的的说,是剑道社的第一主力队员,那种把剑道视为日本的传统文化,并带着自豪感不断修炼的人。没有什么漂亮的技巧,以简洁的剑风与令人闻风丧胆的努力态度闻名 。

      “你是不是还没有热身跑啊?”文雄的剑结结实实在鹤见肩上来了一下。

      “算了,毕竟今天继续加训。卫生就包给你了。辛苦啦~“无论如何也推卸不掉的样子。

      鹤见,差不多是剑道社的第二主力队员,高二的学生,和过川文雄是一届的。其实鹤见觉得这是因为实在没人了自己才被顶上去的。

      从小学时就开始练剑道了,初中不知怎的很久没有练,到了高中选社团的时候,相较于文学类,确实是更想进一个体育类的社团。球类运动不擅长,田径那边的话,鹤见总觉得有些普通。那么就只能从弓道,柔道,剑道里选了。弓道的蹲踞和礼仪太麻烦了,划掉。柔道会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不喜欢,划掉。如此一来也只剩剑道一个选项了。

      就是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练习到现在,也许是本身有一些功底,凭运气考上了4段 。与其说是喜欢剑道,不如说是喜欢那个做事认真的自己。是因为剑道练的好的学长们都在今年毕业了,只有文雄与鹤见入社的表现比较有…活力。所以两人才会被临时任命的吧。鹤见这么想。

      鹤见也没有带领社员参加全国的各项比赛,然后得奖,跟那群排球社的家伙耀武扬威的雄心壮志,其实,鹤见觉得,只要和大家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练下去就好了。

      全日本东西交流剑道大会,快要开始了,所以最近文雄喜欢拉着大家练习,为的就是能在比赛中多拿几个名次。

      想来也是,剑道选手探求技艺的氛围很浓厚,能引起众多观众兴趣的娱乐要素很少。

      另外,随着技术的成熟,比赛双方的动作逐渐变得简洁,一般人只会觉得枯燥无味,这可以说是剑道的特征。可是也会招致“剑道是封闭的“一类的评价。总之在校董事们那里剑道社一直都是一个冷门的校社团。文雄也是为了让更多学校里的人能看到剑道社而努力吧。

      ……

      太阳一点一点降了下去,一点也不刺眼。鹤见把最后一块拧干的抹布挂到它应该在的位置。一手跨上剑具包,一首提起那个装着借来的书的布袋子。

      速度太慢了,鹤见边走在回家的路上边回忆起来,无论是自己本身动作的速度,还是竹剑动作的速度,都太慢了。为什么达不到那种“剑是身体的延长“的境界呢?
      那时候能把子弹都劈碎吧。

      舅舅的面容再次浮现在面前,鹤见只觉得手又开始抽动。下意识的。

      鹤见收到过许多评价,像不修边幅啊,无精打采啊之类的,而舅舅对大家夸奖的话更是加深了这一印象。
      是的,舅舅曾对那些背后议论鹤见的人说过这么一番话:“你们对小川鹤见的看法我都知道,小川是个极为优秀的修习者,但小川也是人,也会犯错误,但我还是喜欢听小川的意见,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只有在小川这里我才能听到不同方案,你们拿出的方案都是一样的,和我想的也一样。
      但是我们在和极为强大的对手作战,用常规的方法不能取胜,对手也想到了我们的想法,只有小川那异乎寻常的想法才有可能取胜,这就是我欣赏小川的理由。
      从现在开始不要在我背后议论为什么看重小川了。“

      是的,但世界上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人经常会自以为是。就像小时候看到废弃的房子会自以为是的相信那是通往异世界的时空隧道。就像上学时看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同学会自以为是的相信他是外星人。就像舅舅看到一脸淡漠,有些怪癖又时不时有些有趣的点子的鹤见会自以为是相信鹤见是天才。大家总是对他人抱有期待,正确时这种期待被称为“自信”,有偏差时这种期待被称为“自以为是”。

      从各方面来看,鹤见具有日本人称之为天才的一些特质,比如喜欢笑什么的,可是说到底鹤见只是一个带有怪癖的人,达不到,那些要求。

      “很抱歉,“鹤见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我不是您要找的人。

      我不是您要找的天才。

      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公交车站台附近的一段路上,海棠花开的很好,有粉色的,有白色的,有红色的。

      雨水积聚在破裂的柏油路里,洁白的海棠花瓣飘在黑色的水坑表面,虽然手里拿着两个沉重的袋子,鹤见还是尽可能的大跨步,嗖的一下跳了过去。映在污水里的天空支离破碎,轻轻摇曳…

      不能弄湿鞋子啊。

      灰蒙蒙的街上,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那个,不好意思。“

      鹤见转过身去,只见对方也穿着校服,也许是其它高中的人。扭扭捏捏的捏着衣角:“那个…我有话想说。“

      鹤见挑了挑眉:“说什么?多久能说完?“

      其实鹤见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要说很久,如果是的,就把沉甸甸的剑具袋和放书的布袋在脚上稍微放一下,如果不是,就拎着两个袋子听。

      但是对方显然不这么想,一着急都红了眼眶,不会要哭了吧。

      啊啊,所以说女人就是麻烦啊,鹤见心想。

      “我…我喜欢你,我是说我欣赏你。这是我做的和果子和我的联系号码,如果……”

      “我不要。”

      “啊?”

      “我说我不要。”

      “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真是可笑,这个人,了解自己么?在此之前连话都没说过吧。鹤见想着。

      “我不喜欢你,也不会联系你,所以不要。和果子你自己吃吧。“

      “可是…“

      “我没兴趣,对你。“

      鹤见快步绕开了这个人,看来今天还是走回家吧,权当运动了。

      以前因为鹤见的外貌原因,没少遇到这种事,每次都冷冷的拒绝了。为此没少被调侃。

      “感情也可以培养呀,鹤见你先联系联系试试看好了。“朋友也这么劝道,

      ”说不定就喜欢上了。“

      可是如果还是不喜欢怎么办呢?

      与其到最后将人伤害的更深,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与其用那种善良的犹豫,还不如残酷一点。

      根本没有人理解鹤见的内心。

      鹤见的世界里,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
      鞋的胶底与布满碎石的地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鹤见静静的推开了门:“我回来了。”

      “鹤见!”舅母的女儿井上花,四五岁的年纪,噔噔噔地跑过来抱住鹤见。

      “今天还顺利吧。”舅母也来了。

      “还不错,花,你看这是什么?”

      “哇,金平糖。谢谢!”

      “鹤见,不是说不要在给你妹妹买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么,你自己也不容易。“

      “哎呀,我的钱不给她花给谁花呀,话说舅舅呢?“

      “还在楼上处理事情,你先去休息吧,我们等会儿就吃饭。“

      其乐融融的家人,温馨朴实的对话,温暖的家庭生活,这才是表面应该有的状态啊。

      鹤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在一片黑暗中,疲惫地大字型躺在被褥上,眼前因不适应突然的黑暗而划过许多道绿色与红色的光,心脏不断抽动着。

      等等……

      被子上放了什么?

      绝不是舅舅,花还不会干这种事,不会吧,不会是舅母又把钱还回来了。

      鹤见跳下了被子,手里紧握着那个不明物,点亮了灯。

      房间里明亮了起来。手里的纸包,真奇怪,不是舅母常用的那种白色的,而是牛皮纸似的的棕色,有些粗糙却很厚实,最重要的是,上面贴了邮票,旁边还用水笔歪歪扭扭的写上了:“小川鹤见收“。

      舅母从不这样。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了了。小川鹤见,生平第一次,收到了一封信!

      会是谁寄来的呢?鹤见像一个孩子似的研究着。可是寄信者显然没打算透露一丁点这方面的信息。

      不过但从信封上错落有致,大小不一的几个邮戳与那张大面额的邮票来看,这个人一定来自很远的地方,像是北海道这种。鹤见深吸一口气,抽出笔筒里的剪刀,剪开封口,一张纸像是海鸥似的飞出来。

      “尊敬的小川鹤见前辈您好:
      非常冒昧的打扰您,我是张亭山,张启梁的儿子。我想有必要告诉您,依照您父亲生前的嘱托,我把约定好的东西一并寄来给您,希望没有让您等很久。
      你的
      张亭山”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鹤见倒了倒信封,一只闪着光的什么滑到了书桌上。毫无疑问这只手表,就是信中提起的物品了。黑色的表带,白色的表盘,如果想到手表的话,毫无疑问就是这只手表的样子了。

      鹤见努力回想着,自己认识一个叫“张启梁“的人么?“张启梁“?这个人的姓氏很奇怪啊,“张”姓的话,绝对不是名古屋的人,也不是尾张的…仔细的想想…
      啊

      “张”好像是中国人的姓.
      可是自己不认识什么中国人啊。绝对是那个叫“张亭山“的人弄错了。

      鹤见坐在椅子上,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信封和邮票,托经常写信的舅舅的福,家里哪里都有这种东西。

      该贴几张邮票比较好呢?舅舅一般是贴一张,寄到中国的话,3张应该是够了。可是这个人的地址是什么呢?算了,先把正文写上吧。

      正在此时,舅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鹤见啊,吃饭了。”

      “好,我来了。”

      信的事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寄错了,原信寄回”

      鹤见仅来得及在纸的背面写下这几个字,封好信封,就去吃晚饭了。

      可是当鹤见吃完饭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 那封因缺少地址而苦恼着不知该怎么寄出去的信,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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