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蘸月光》弈星的狗

10、我情愿你死在外面！

　　我的天，终于回来了！

　　“真的假的？！”朝晖脸上带着点喜色，可惜秋挽枳接下来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说：“嗯，师尊回来了，还带回个人！”

　　带回个人……
　　朝晖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好读传奇话本。
　　像这种情况很多话本里都有写——丈夫出门多年，留下妻子苦苦等待，等回的却是夫君带回个怀孕女子……
　　他家里是没妻子等，但他还有个儿子呢！

　　朝晖定了定心神：“那女子现在在何处？”
　　“什么女子？”秋挽枳挠头。
　　她不知道朝晖那些小爱好，云翊却是清楚的很，他说：“大师兄，师尊带回的是个小男孩，估计是新收的小师弟。”
　　呼——
　　小师弟好，小师弟就比小师妹强……

　　秦墨寒的事需要告诉秦星策，他便上峰顶去寻他。
　　峰顶有一颗盘虬卧龙的古榕，古榕下的小筑便是秦星策居住的地方。

　　榕树已经成了精，但因为是木灵较木讷，从来不开口说话，以至于连秦星策都经常会忘记古榕成了精。
　　他忘了朝晖可不会忘，榕树虽然是近几百年才成的精，在它未成精时天地灵气可没少吸纳。
　　那些天然形成的树洞就是修炼的洞天福地，他常带着三个师弟师妹来这边修炼。

　　师弟师妹的修为师尊不怎么上心，他这个大师兄可是操碎了心。

　　推开门，榕树下藤椅，秦星策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男孩捧着一方砚台笑的开怀。
　　朝晖愣在原地：“师、尊——”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最好的一种便是这孩子是他私生子，他此次出门是寻私生子回来。
　　可这么一想，又为秦墨寒不平。
　　他若是私生子 ，凭什么比秦墨寒得到更多秦星策的宠爱？
　　可以说朝晖是看着秦墨寒长大的，他印象里，秦星策从未给秦墨寒半点好脸色。

　　朝晖突然造访让秦星策有点生气，他拍怕怀里的小人儿，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怀里那人瘪瘪嘴，从他怀里跳出来，捧着砚台摇摇晃晃往后院去了。

　　朝晖冷嗤，瞧着就不聪明，路都不会走。

　　秦星策眼神几乎黏在他身上，看不见了才转向朝晖，淡淡开口：“你来作甚？”
　　“墨寒受伤了。”
　　“哦。”
　　语气依旧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都不问秦墨寒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这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墨寒被魔龙所伤，地魂被撕去一部分。”
　　说完朝晖仔细瞧着他的脸，想看出一点情绪波动。
　　很可惜，秦星策只是一瞬错愕，紧接着依然是不咸不淡的一声“哦”。

　　良久，秦星策才施舍般道：“我去瞧瞧他。”
　　“别呀！”朝晖冷哼道，“您陪着后院那位吧，墨寒出殡我通知您。”

　　秦星策掀开眼皮瞧瞧他，居然真的起身往后院去了。
　　朝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还真的不管秦墨寒去看那小妖精？！
　　却也无法，只能恨恨地下山去了。

　　秦星策推开院门，后院里并无人。

　　院子里有两个大水缸用来蓄水，秦星策几乎是下意识往那两个水缸去。
　　他扣扣缸壁：“小璟……”

　　无人应声。
　　他又轻唤了两声，水里忽然站起一人。
　　那人看着也不是十二三岁，完完全全是成年男子的体态和模样。
　　他扶着缸沿，湖蓝色的双眸一眨一眨地瞧着秦星策。

　　“我得去瞧瞧墨寒。”秦星策抬手擦擦他脸上的水珠，“今夜你自己睡好么？我给你留着夜明珠。”
　　他瞧着有些不太开心，但还是乖巧的点头，不待秦星策再说话，他又钻回了缸中。
　　他瞧着有些不高兴……

　　但他现在只能将他的事放一放，他得去瞧瞧秦墨寒。
　　他眸色暗了暗，撕裂地魂……

　　一路到了向微峰。
　　“嗯？”向微峰一弟子见着他，语气里隐隐有些不满，“尊主你来作甚？”

　　秦墨寒和秦星策两人之间微妙在苍暝山都不是什么秘密。
　　秦星策对秦墨寒究竟有多不好他们都看在眼里，平日里秦墨寒无事他们也不说什么了。
　　秦墨寒一受伤，再一看秦星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因为秦星策生性不重浮名，又深居简出，弟子没什么机会见到他。
　　只是年少时崭露头角、后又因四处降妖除魔而名声在外。
　　可是他在苍暝里威信却极低，别说不如朝晖了，一般长老的话都比他有用。

　　“我来瞧瞧墨寒。”
　　“哦，那尊主随我来吧。”他朝秦星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往那边去。

　　秦墨寒睡着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
　　彼时他方十五，脸上堆得满是稚气，更衬得秦墨寒此刻虚弱苍白。
　　秦星策心里一咯噔，瞧着那张他略感陌生的脸。

　　秦墨寒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秦星策在外一年多未曾见过他，自是瞧着眼生。

　　他怎么就长成少年了呢？明明是一直在自己身边长大，自己怎么好像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秦墨寒？
　　他都快不认识秦墨寒了。
　　他是不是对秦墨寒太不好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忽然觉得这屋子太憋闷，不受控制地往外走。
　　甚至不觉离开，回了留云峰。
　　回过神时，他望着峰顶古榕，印象里，秦墨寒好像很喜欢爬那棵树……
　　他往那边去。

　　一推开门便瞧见他带回来的人与他三个徒弟对峙。

　　秋挽枳和云翊皆是浑身湿透。
　　秋挽枳身上还裹着朝晖的外袍，满脸怒容瞪着墙角和水缸之间的夹角里蹲着的半人半鱼模样的男子。
　　朝晖将师弟师妹们护在身后，眉心紧蹙地瞧着角落里抱着尾巴满脸委屈的男子。

　　秦星策推门的声音吸引了他们四人注意，尤其是角落里蹲着的男子。
　　他声音里染着哭腔，软绵绵、委屈屈地喊了句：“阿策……”而后瞪大了蔚蓝色的眼睛，恐慌地看着朝晖，又迅速低头，小声哼唧着，“阿策……”

　　南海鱼妖，最擅蛊惑人心。
　　秦星策见他这模样，瞬间失了智。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去抱起鱼妖质问他们：“你们欺负他了？”

　　一句话问的三人皆是一愣。

　　方才秋挽枳买了些零嘴回来，先是去半山腰弟子房里喊云翊一块去给那位他们以为的“小师弟”送些零嘴儿。
　　远远便能瞧见小筑那边下了雨，但仅限于那一片。许是秦星策召的雨吧？
　　但他们没想到方一推开门，便瞧见一男子浑身赤裸呈“大”字躺在地上。

　　两人都愣了，秋挽枳先反应过来，他毕竟是女子，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当即被吓得尖叫不止。
　　他的叫声也许吓到了地上躺着的男子，男子迅速起身往水缸后面躲，原本的两条腿也变成了鱼尾。
　　瓢泼的雨瞬间涌向门口两人，几乎一瞬间二人便湿透了。

　　怀里的鱼儿似乎被吓得不轻，秦星策又是气又是心疼。
　　气是气无论自己怎么教导他都不爱穿衣、不爱走路，心疼是心疼他被自己徒儿吓着了。

　　秋挽枳还没看出秦星策的怒气，她愤愤地说：“师尊，小师弟太没规矩了，他居然不穿衣服躺在您的院子里！”
　　“挽枳！”朝晖将秋挽枳又往身后藏了藏。

　　“秋挽枳，他不是你师弟。”秦星策语气冷得让人害怕，“他是你师娘。”
　　“什么！”
　　“师尊您开玩笑吧？！”
　　震惊声此起彼伏。

　　他怀里抱着那鱼妖，转身离去留给他们一句话：“现在秦墨寒都没说什么，你们着什么急？”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他现在还昏迷不醒好吗！

　　“他从向微峰回来后再来告诉我，不然别来烦我。”秦星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去了后院。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去烦秦星策以及那位他所谓的“师娘”。

　　秦墨寒回来后十二个时辰能睡十个时辰，不是嗜睡，单纯是晕过去了。
　　便是那没昏睡的两个时辰，也是头昏脑涨，就连秦星策在他都没发现。

　　直直昏睡半月，才有好转。
　　秦墨寒茫然地睁开双眼，望着头顶熟悉的帷帐。
　　盯着发呆。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熟悉却又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醒了？”
　　秦墨寒动不了，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秦星策放下书卷起身到秦墨寒身边，他掌中凝起灵力覆上秦墨寒的额头，良久他道：“嗯，也没什么大事了……”
　　秦墨寒直翻白眼，您瞎还是傻，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没事？

　　“墨寒，你可知取你一部分地魂的是何人？”
　　什么？
　　秦墨寒一惊，他还是刚知道自己少了一缕地魂！？
　　怪不得朝晖要问他那些奇怪的问题。
　　地魂司灵智，若是失了地魂，修行停滞倒还是小事，变傻他是不能容忍的。

　　他攒了些力气，他焦急地看着秦星策：“爹，我……”
　　“没事，是照阳谷降娄长老为你医治的。你晕倒时炽灵峰和向微峰长老也轮流将你看了个遍。无事的，最多身子较寻常修士弱一些罢了。”秦星策无所谓地坐回椅子上又捧起书卷，“今夜我守着你，我们几人轮流看着你。”

　　听闻自己暂时无事，秦墨寒也松了一口气。
　　但昏睡这么长时间，一时半会睡不着。

　　秦星策也瞧出秦墨寒并不想睡，他便放下书卷将椅子搬到他床边就这么看着他。

　　虽然是亲父子又是名义上的授业之师，但秦星策并未尽过为父为师的责任，可以说秦墨寒与他并不相熟。
　　被他这么看着秦墨寒觉得有些尴尬。

　　“你困不困？”盯了他许久秦星策才问，“你要是困或者累就睡，我这事不重要。”
　　“我不困，您说。”
　　“嗯。”秦星策也不管接下来的话是否会惊到秦墨寒，他甚至不打算铺垫一下便直接道，“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秦墨寒：“！！！”
　　他怎么突然这么说？脑子坏了？

　　他一是惊秦星策居然会自省，二是惊秦星策居然还会觉得他对自己不好？
　　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么？他还问。他还以为自己在秦星策眼里和寻常不认识的弟子一般无二呢！

　　瞧着秦墨寒震惊的表情，秦星策心脏抽了一下。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便绕开这个话题。

　　他还有一件对于秦墨寒来说更惊世骇俗的事要说：“我打算续弦。”
　　秦墨寒：“！！！”
　　他还未惊讶完，秦星策又说了一句让他更震惊的话：“是男的。”
　　秦墨寒：“！！！”
　　第三句话秦墨寒本以为不会被惊到，结果还是到抽一口凉气：“他是南海的鱼妖。”

　　秦星策，你现在是瞧不上人改喜欢妖了是吧？

　　“不行！”哪怕秦墨寒再不舒服他也要坚定的表达他的立场，“我不同意！”
　　“你觉得你的意见重要么？告诉你一声而已。”
　　秦墨寒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下子跳起来强撑着召出苍雷：“秦星策！”
　　秦星策侧身躲过，一指点在秦墨寒额上：“秦墨寒，你身上有伤，我不想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