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城长夏》00纸

1、悸动

　　赤橙色的阳光洒下，空中扬起春天的味道。叶在枝梢摇曳，伸展向远方树枝的边缘染上赤橙色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投下点点光影，映在教学楼走廊的白墙上，风一吹树影随着摇摇晃晃，影光交错，恍然间迷了眼。
　　骄阳正烈，微风不燥。
　　少年疾步穿梭在走廊间，高挺的身影吸引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白皙的皮肤，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无光，高挺的鼻梁，薄唇，上下滚动的喉结莫明增添了几分青涩，衣领处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有一处浅淡的淤青。
　　从少年出现在走廊的一刻，少女的目光就定定地跟随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只是少年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走廊的尽头，漆黑的瞳仁里混杂着道不明的情绪。
　　他走过少女身旁时旋起一阵风，飘落着淡淡的清香。那阵风轻轻地拂过少女脸颊，掀起校服的一角，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少女听着自己快要溢出心脏的“咚咚咚”心跳声，脸上也随之烧起来，颊边的红晕也顺着沸腾的血液烧到了耳垂处。
　　她胸腔里传来地有力的心跳声，好像在诉说着少女潜藏的心事。
　　这一年的三月，枝丫轻摇，芳香缠情，阳光似乎比以往都要明媚与盛烈。
　　拂过脸颊的那道柔柔的春风，徐徐地吹向不知名的远方，卷起一片浮尘。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处，再回眸时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和温和的阳光。
　　赵岁杪定定地看着少年消失的转角，好一会儿才扭过头，看向别处。

　　“4月28日，晴。”
　　“初见，少年。”
　　窗外夜色如墨，衬得少女的脸颊白皙，几滴雨点甩在透明的玻璃上，暖黄灯光破碎在水珠里，零零散散。
　　她在泛黄的日记上一笔一画写下简短的几个字，最后以一个圆润的句号结尾。
　　工整的字迹，停顿的笔触，似乎诉说着这长夏里不可触及的年少欢喜。
　　这是她与他的初见。

　　赵岁杪站在立林中学的门口，看着眼前车水马龙，人影幢幢，伸手就能碰到午后的阳光，浓厚的绿意扑面而来，感觉一切似乎那么不真实。
　　校门口张贴着欢迎新生的名单，她挤进人群里去，眼睛扫过名单，有几个熟悉的名字，应该是原来同在一个初中的同学。
　　赵岁杪退出人群，抬脚走进校门。
　　立林中学比想象中的还要大，通往教学楼和宿舍楼的水泥路两旁栽着梧桐树，晃晃荡荡，飞扬的新绿携着盛烈的阳光倾泄而下，暖意流淌。
　　忽而眼前似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赵岁杪再抬眸去寻，却好似冷雨夜的淡光，转瞬即逝。
　　赵岁杪没在执着，快步向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走过时卷起的风拂起空中的芬芳。
　　……
　　办理入住的学生早已排起一长串的队伍，赵岁杪站在队伍的末尾，站在阴影的交界处。
　　几十分钟后赵岁杪终于站到登记处，登记的大婶，听着口音应该是个北方的大姐，很是热情：
　　“同学你有相跟一起的同学吗？”
　　“没有。”
　　“那行，我给你单独登记一间吧，408。”
　　“谢谢阿姨。”
　　“诶～不谢。”
　　……
　　赵岁杪走进宿舍楼，一楼里到处是人，有高二高三的下来接水，还有高一新入住的坐在行李箱上休息，快递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赵岁秒叹了口气穿过人群提着行李箱先去了宿舍。
　　楼梯上也是肩撞肩人挤人，热意散开，赵岁杪的额上不断有汗珠滚落，鼻尖是一层薄汗。
　　经过一番挣扎与煎熬，赵岁杪终是把行李箱提到四楼，四楼人不多，只有五六间宿舍门开着，大部分的新生都聚集到了三楼，倒也清静凉快。
　　赵岁杪找到408推开门进去，房间很干净，看得出上一届高三走时有仔细打扫过。
　　她找到一个靠窗以里的位置坐下，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和床铺，从兜里拿了卫生纸擦了擦汗，摊开行李箱慢吞吞地收拾起来。
　　……
　　“咔嚓”宿舍门被推开，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女生走进来，她看见站在窗边的赵岁杪微笑示好，赵岁杪也轻轻一笑，率先开口：
　　“你好。”
　　“你好，我叫王越，超越的越。”
　　“赵岁杪，岁年栖杪的岁杪”
　　“你之前是哪个中学的啊？”
　　“淮中的，你呢？”
　　……
　　陆陆续续地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来了，有一个寸头女生叫周一遥，另一个女生叫张茗七。
　　剪着寸头的女生并不常见，一般要不就是刺头混混，要不就是叛逆少女，但周一遥意外的很温和，似乎只是觉得一头长发过于累赘，才下定决心剪头发。
　　张茗七是个健谈的，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负担。
　　四个人的性格都很随和，彼此熟知地也很快。
　　赵岁杪先收拾好了床铺，她有些累的躺在床上，头顶是窗外吹来的微风，渐渐抚平心中的燥热。她动了动手指，又挣扎着坐起来。
　　已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却仍旧燥热，窗外聒噪的蝉鸣震响夏末的如烟时光。
　　赵岁杪抬眸盯着窗外的树梢，时间真是一条缥缈虚无的流，什么东西都像泡沫的浮影，落在明澈的流中，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二年。

　　翌日，第一缕阳光虚虚地笼罩着大地，透过浅蓝色的窗帘洒满整间宿舍。
　　宿管阿姨扯着嗓子喊着同学们起床，紧接着一个个宿舍都有了动静。
　　赵岁杪很艰难地爬起来，宿舍其他几人也都跟着坐起身来，张茗七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
　　“几点了？”
　　赵岁杪低头看了看腕表，清了清嗓子回答道：
　　“六点十分。”
　　“咱们今天是七点到是吧？”张茗七晃着脑袋说道。
　　“是。”周一遥回复到。
　　“感觉宿舍的床一点都不好睡。”王越懒洋洋开口道。
　　“我也觉得。”张茗七附和道。
　　赵岁杪猛然倒在床上，刚没闭眼几秒钟又“唰”的一下支起身来，接着又倒下去。
　　王越默默看完全程忍不住笑出声：
　　“杪杪你这是有起床困难症吗？”
　　“我爱被子爱得深沉。”赵岁杪眨眨眼说道。
　　“啊～”张茗七伸了个懒腰，起床叠被子。
　　赵岁杪难舍难分地拨开被子走下楼梯，率先拿起洗漱盆去了公共洗漱间。
　　楼道里很少人在，不过大家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穿过楼道来到洗漱间，赵岁杪看着自己炸毛的头发，拿出梳子耐心整理，随后利落地挽起来，扎成一个马尾，偶而几绺碎发散下来。
　　没一会儿王越几个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人站在一块，一分钟不到张茗七快打了三个喷嚏了，赵岁杪忍不住开口道：
　　“茗茗是不是昨天睡觉感冒了？要不要吃点药？”
　　“没事儿，老毛病了，我有鼻炎，这是每天早上的固定流程了。”
　　“哇，那一定很难受吧，我最接受不了这个了，鼻子一堵，天都要塌。”王越开口道。
　　“啊……还好吧，习惯就好啦。”
　　……
　　赵岁杪又三下五除二洗了脸刷了牙，就算是洗漱完毕。
　　几个女生倒是收拾的快，又赶着去了食堂才来到教室。
　　……
　　来得人不算多，大家见到的都是新面孔免不了好奇，四处瞎转悠，这瞅瞅哪儿瞅瞅，和这个聊聊和那个聊聊。
　　赵岁杪和王越在二班，周一遥在四班，张茗七在五班。
　　赵岁杪和王越坐在靠窗位置，王越一只手拖着下巴，看着窗外，赵岁杪也被她的视线所吸引，顺着王越的目光看去。
　　窗外枝叶摇曳，一片绿连着一片绿，糅合着夏末的清新，似是绿潮一般卷起了夏的浪花，晨曦的金色就随着这浪潮起起伏伏，耳边是从窗外传来得悦耳的风声。
　　很突兀的，上课铃声响起，王越猛然转过头对上赵岁杪的视线，两个人愣了愣，又相视一笑。
　　就在铃声响起的后几秒，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走进教室，右手里还拿着暗红色的保温杯。
　　“同学们安静下啊，先自己找位置坐下，一会儿咱们要大扫除。”讨论声戛然而止，全班人不约而同看向讲台，正是接下来要伴随他们三年的德育主任兼班主任，名叫于辉，今年42岁。
　　于辉长了一张国民亲和脸，他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褶皱一层一层堆叠起来，总之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讨论声渐渐从低沉到无，于辉拧开杯盖抿了口水，清清嗓子开口道：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于辉，是接下来要伴随你们三年的班主任、德育主任兼数学老师。”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面，那么欢迎同学们来到立林中学。”
　　“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请大家抛却过往的云烟，展望未来，共同向着自己的梦想前进。”
　　“知道大家脸薄，所以就省去自我介绍这一环节啦，接下来我分配下大扫除任务。”
　　“老师没工具啊，你看这几个破烂玩意儿。”一个男生指了指角落里几个断了的扫帚说道。
　　“工具的话，几个男生一起去一楼库房领。”
　　“老师我去！”
　　“还有我！”
　　……
　　“你们下去别瞎转悠，看看有什么缺的，女生列个表让男生去取。”
　　……
　　同学们又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于辉也不责怪，分配完任务便嘱咐了前面的几个学生转身急匆匆地走了，还真是来如雨去如风。
　　赵岁杪和王越恰好被分配在一组去打扫环境区，王越和赵岁杪提着垃圾桶下楼，楼道里熙熙攘攘，时不时能见几个人三三两两走过。
　　“杪杪你听说咱们这个年级的大帅哥了吗？”
　　“没，不太感兴趣。”
　　“哎，为什么帅哥都是别班的啊！”
　　“可能因为……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诅咒？”
　　“不是，那我要痛失多少位帅哥啊，这日子越活越没盼头了。”
　　“到是我觉得高二和高三的也行，成熟稳重，是男朋友的不错选择。”
　　“你说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主任听见。”
　　王越听闻立即回头一瞧，随即松了一口气：
　　“别吓唬我啊，根本没人啊。”
　　“我这是警醒。”
　　“是是是，但是我觉得高二高三真挺好，还能辅导我的学习。”
　　“谈恋爱和学习一举两得，我这聪明的脑瓜也是没谁了。”
　　“……是。”

　　风微凉，夹杂着鹅黄的绿叶挂在树梢随风摇曳着。
　　地上落着叶，顺着盘旋的树根向上望去，枝条旁逸斜出去，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叶片小幅度翻转，掉落，又被风旋起，吹向湛蓝的天。
　　两人边打扫边聊，没一会儿就把扫叶子的任务完成了，赵岁杪已经热得起了一层汗，可是反观王越额头光洁，不像是刚刚劳动过后的样子。
　　“杪杪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出汗体质，我感觉一会儿我就要被我的汗水淹死。”
　　“哈哈哈，瞎说八道的。”王越点点赵岁杪的肩膀。
　　突然一个空矿泉水瓶砸过来，赵岁杪和王越顺着看去，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正笑嘻嘻地看着王越，语气欠欠地说道：
　　“王越，赏你的，不用谢。”
　　王越听闻“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疾步上前把那男生的脖子压在手臂下：
　　“李承哲你是不是要死啊。”
　　“诶诶诶，错了错了错了，放手放手。”
　　“还‘赏你的’，给你演上校霸了？”
　　“错了，下次不敢了，越越！”
　　听到这个分外亲昵的称呼，王越下意识嫌弃松了手，李承哲立即跳开，眼睛一瞟他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女生皮肤挺白，不算瘦也不算胖，眼睛正望着这边。
　　“王越那儿坐着的谁啊？你认识不？”
　　“废话不认识我和人家坐一块？好朋友，赵岁杪。”
　　“哦。”
　　“那你过去吧，别让人家干坐着尴尬了。”李承哲扬扬下巴示意让她过去。
　　“你倒是操心得挺多。”
　　“你在八班是吧，我放学找你，走了。”李承哲顺势拍拍王越的脑袋，扬长而去。
　　“滚滚滚。”王越说完转身回到赵岁杪身旁。
　　她指了指李承哲的背影，介绍到：
　　“这我发小，贱兮兮的一个人。”
　　赵岁杪笑了笑回答道：
　　“看出来了。”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耍无赖……”
　　铃声此时突兀地响起，赵岁杪和王越对视一眼拿起一旁的垃圾桶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诶，我都不想和你说他那德行了……”
　　到二楼转角处时赵岁杪抬眸向楼道望了一眼，只有三两个人还在教室外，暖黄色的光晕铺满整个楼道，暖阳映衬着教室门，一派柔和。
　　赵岁杪转过身去，背后一道干净的声线传来：
　　“同学，借过。”
　　声音从二班传来，赵岁杪隐隐约约觉得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很熟悉，像……某个人。
　　但是最终也还是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刚才大扫除了赵岁杪和王越，还有另外几个男生搬桌椅去了，其他人都在教室里，都彼此熟知了几分，赵岁杪和王越屁股刚挨座，于辉就回来了，他手上还拿着保温杯。
　　“我暗中检查了下同学们的劳动成果，大扫除任务完成的不错，接下来开始我们八班开学的第一节班会课。”
　　于辉从兜里掏出一个优盘，插在多媒体上，背后同学们小声议论着：
　　“还有点兴奋呢，自中考放飞后感觉上学都有点不真实。”
　　“我也是。”
　　……
　　课件打开后，于辉又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才缓缓开口：
　　“同学们安静一下啊。今天你们就正式步入高中的大门啦。”
　　……
　　第一节课同学们听得认真，时不时被于辉课件里弹出来的搞怪表情包逗的哈哈大笑，教室里闹哄哄地一片。
　　“最后啊，希望同学们能够在接下来的三年时光里团结友爱，互帮互助，成就七彩八班！”
　　话毕，几个男生带头鼓掌起来，不停“哦～呼～”喊着。
　　于辉看着几个男生要笑不笑的：
　　“行了，起码给我留个好一点的初印象。”
　　开完第一节课后完，于辉又急匆匆地要走，他给同学们找了个电影放，教室里顿时又喊叫声一片：
　　“呜～”
　　“老于是我亲爹！”先前起哄的几个男生说道。
　　“我可没这么多儿子。”于辉接过话茬。
　　窗帘全部都被拉上，教室里昏暗一片，人影攒动，透过窗帘缝隙溢进来的阳光洒在课桌上，空气中洋溢着蓬勃的气息。
　　多媒体上播放着影片，忽闪忽暗间，赵岁杪眼睛瞟向窗帘外的光影，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那年夏，好像也是这样炙热的阳光，没有一丝征兆，她遇见了他，那么一秒钟，命运的绳结扭转、探寻，悄悄在少女的心里系上了结。
　　嘴角上扬，只是鼻尖泛着酸涩。
　　……
　　初见的少年似乎只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中，光影斑驳，又不见踪影。
　　可赵岁杪还停留在原地，独自挣扎，伸出的双手只抓住了一抹虚影。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线重新回到电影上。

　　那虚影散在夏末凌乱的呼吸中，也是这样缭绕飘荡的绿，隐隐浮现出少年身影，缥缈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