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遇》沉归路

1、告别书

　　“少年没有乌托邦，心向远方自明朗。”
　　—引言

　　“本堂考试结束，请停止答题，全体起立整理考试材料，请考生依次从前门离开考室。”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广播一响，学子们纷纷停笔，待监考老师依次将试卷收上来并整理好后，便将考室门打开让考生们离开。
　　六月底的太阳很是毒辣，尽管到了下午，杀伤力依旧不减分毫。
　　考生们在交完卷后一窝蜂似地冲出教室，纷纷与在校门口等待已久的家长见上了面。家长们或是给自己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或是递上自己手中捧着的大花束，都表示着对初中生活的告别。
　　黎昭晞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校门口，而是来到教室收拾自己的东西。
　　中考的前一个星期，她爸爸打电话跟她说，会让黎楠他爸爸一起把她接回去。所以她只需要等会收拾好东西且找到黎楠并跟他一起走就可以了。黎昭晞她父母都在外面工作，每年只有在过年放寒假的时候才会回来，其他时间她都是寄宿在她二伯家，平时放需要收拾行李拿回家的长假都是她二伯开车来接她，但这次她二伯有事来不了，所以她爸爸就只能麻烦别人了。
　　黎楠跟她一届，初一初二本来在一个班，但初三分班考之后她被分到了重点班，他还是在之前的班级。他们两个是一个村子的，两人的爸爸是一起工作的合作伙伴，关系比较好，这种事情自然也就答应下来了。
　　黎昭晞收拾好东西后，本来想直接过去找黎楠，但看了一眼那些装满一个小箱子的书本以及她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而鼓起来的书包，还是决定先去找到黎楠，再回到班上把东西搬走。
　　黎楠的教室在四楼，而她的教室则在一楼，所以她先独自去四楼找黎楠。
　　黎昭晞爬上四楼，在九（4）班门口停下，往教室里面望，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黎楠以及他们班的其他同学。
　　黎昭晞在门口喊他。
　　黎楠闻声抬头，让她直接进来。
　　黎昭晞进来后，黎楠说道：“刚借我班主任手机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我爸跟我说了，等我收拾完我们就一起过去吧，我爸车停在了校门口，他在那里等我们。”
　　“好，需不需要我帮你整理一下？”黎昭晞盯着他那乱成一团的书桌说道。
　　黎楠听后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本来不想把书带回去的，直接让学校的阿姨收走，但我爸非要我带回去，你也知道，我又不学习，带回去也没什么用。”
　　黎昭晞只好无奈笑了笑，退到旁边来等他整理完好一起下楼。
　　整理途中，黎楠问：“怎么样，考得应该还行吧，对你来说的话，市一中不指望，县一中应该稳了吧。”
　　“别太高看我了，市一中是我这种平凡平庸普通人敢想的吗，县一中估计也悬，如果是对我们镇上分配的名额多几个的话，可能还能压线上，我不觉得我的分数会超过县一中的线。”
　　他们所就读的是镇上的一所初级中学，不管是教学资源还是其他什么的各方面都很落后，所以一般县一中会降低一点点分数线，多放出一两个录取名额分配到各个镇上的中学。
　　黎楠听后感到些许诧异：“不是，你成绩不是很好吗，经常进年级前十五吧，我爸总是拿你跟我做比较，你就是他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小小的县一中没信心？”
　　黎昭晞都快被他说笑了，“你也知道是年级前十五不是年级第一，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县一中哪里小了，它对我来说就是一座大山好不好，我现在还没到达山顶，还不知道能不能翻过去。”
　　黎楠听后，叹息，“唉，那你加油吧，我就不会有你这种担忧，我爸说没考上高中直接跟着他一起去工地搬砖，我估摸着肯定就是去搬砖了。”
　　黎昭晞知道，初中青春期的男生都叛逆，不想学习，但有些一般到初三会觉悟，痛改前非，但黎楠是个例外，他好像天生不爱学习，对学习提不起兴趣，再加上他们读的这个学校本来风气就一般，打架斗殴的一堆，学习的人却寥寥无几。很多人在初二就退学不想读了，黎楠也有想过，但是他爸曾放言‘你要是敢不去上学我就打断你的腿，再把你赶出去让你一个人流浪’，黎楠就吃他爸这套，也就跟着时间一天天往后流逝地混到了今天的中考结束。
　　黎昭晞本来想说：那推荐你去职业高中，学个技术然后出去找工作，总好过直接初中毕业去搬砖。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别人的人生，她也无权干涉，她只需要走好她自己的路，不在每一步出错。
　　见黎楠站起身，黎昭晞问：“收拾好了？”
　　“嗯，好了，我们可以下去了。”黎楠回道。
　　黎楠搬起书，跟在班上的同学一一告别之后就出了教室门。
　　“哦，忘了跟你说了，我的东西还在我的教室里面，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我去搬出来，很快就好。”黎昭晞同身旁的黎楠说道。
　　“好，你去，那我就在你教室外面的走廊等你。”
　　黎昭晞点点头，便快速下楼梯往自己班级走。
　　进去之后，看到了班上的一些同学以及陪同在一旁来接他们父母，在拿到自己东西之后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黎昭晞初三所待的这个班级是学校后面重组的重点班，里面的人她初一初二大多在荣誉墙上见过，但是都不是很熟，而初三都忙着学习备考，一年下来，除了相互讨论题目的时候讲的话会比较多，其他时候基本没有交流，所以关系也没有特别亲近，仅限于见面可以认出来并打声招呼。
　　“我好了，我们走吧。”黎昭晞走到走廊廊道跟黎楠说道。
　　“嗯，好。”黎楠回道，在看到黎昭晞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并且双手还抱着一箱子书后又说道：“学习成绩好的学生就是跟我这种每天打混的人不一样，带回去的书都比我多这么多！”在又瞥了一眼黎昭晞的小身板之后，补充说道：“用不用我帮你背书包？你拿这么多书看着就很重。”
　　黎昭晞笑着拒绝道：“感谢你，但是不用，我觉得还好，其实背起来的话没什么感觉，而且校门口就在那，距离又不远，一下就到了。”
　　“那行吧，那我们快去校门口找到我爸。”黎楠见她回绝，也没再说话。
　　两人没入人群，跟着人群一起向校门口走去。
　　太阳炙烤着大地，依旧没有一阵风吹来。
　　今天的温度很高，再加上在人群之中行走，两人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黎楠走到校门一旁停下脚步，驻足寻找他爸的身影，“你在这等下，我找找我爸在哪。”
　　“好。”黎昭晞回应道，把手上的箱子放在地上，暂时缓了口气，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在环顾了四面八方之后，黎楠终于在学校大门右斜对面的便利店看到了他爸那道熟悉的背影。
　　“我看到我爸了，就在我们右前方那个便利店门口，郭姐那里，我们过去吧。”黎楠看向黎昭晞说道。
　　郭姐是那家便利店的女主人，在他们这所初中对面开店已经很久了，平时跟学生们也很聊得来。
　　黎昭晞顺着他说的方向看，捕捉到了她印象中黎楠爸爸的身影：高大、挺拔—跟她爸爸瘦弱的身躯在脑海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黎楠说罢就往他爸那边走，黎昭晞也将放在地上装书的箱子重新搬起来，跟着他一起往对面走去。
　　穿过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来到了黎楠爸爸边上。
　　“老爸，我们家车在哪啊，热死我了，又热又累的，赶紧上车开空调让我凉快凉快！”黎楠靠过去撞了他爸一下说道。
　　“你小子，我来接你我不热不累啊？我还站在这大太阳底下等你这么久，也不知道出来快点。”黎楠爸爸回道，而后又把目光看向黎楠一旁的黎昭晞：“昭晞啊，你爸都跟我说了，你就坐我的车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把你送到你二伯家门口。”
　　黎昭晞听后微微一笑，说道：“谢谢叔叔，那麻烦你了。”
　　说罢，两人随着黎楠爸爸走到了自家车子前。
　　黎楠爸爸将车子解锁，将后备箱打开，随后二人便将手上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黎楠看了眼自己放进去的书本，对着他老爸说道：“还不是你不让我把书留在教室，非要带回来，不然我早就找到你坐上车吹上空调了，也会让那少等些时间。”
　　听后，黎楠爸爸立马训斥他说：“让你把书拿回家还委屈你了不成，你看看人家昭晞，这一大箱加上这一书包的书，你看看你，就带回来这么几本，还跟我扯皮上了，也难怪人家学习成绩好，你也不知道学学人家！”
　　黎昭晞听后不免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没有一大箱，书包里面装的也不全是书……
　　黎楠耸了耸肩，表示我已经听你说了三年了，将后备箱关上便自顾自地走去拉开副驾驶的们坐了上去。
　　而后黎楠爸爸示意黎昭晞上车，自己也随后坐上了驾驶位。
　　在赌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的车之后，道路终于变得通畅了许多，黎楠爸爸开着车行驶向道路前方，离开了两人就读三年之久的学校。
　　中考的结束，既是一个新征程的开始，也是对在这之前的九年学习生涯的告别。
　　黎昭晞坐在车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一往无前的道路，也会陷入一种恍惚：中考就这么结束了吗？自己就已经要踏入一个新的阶段了吗？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呢？但是她知道，无论自己是有充足的准备，还是莽莽撞撞地靠近，时间都是在那里向前流逝，生活也会继续，未来仍在前方。
　　车上的空调很凉快，卸下了刚刚在外面的一身燥热，心情也随之变好起来，享受着此刻的安宁与轻松。
　　开车途中，对黎楠来说，最避免不了的对话还是来了。
　　只听他爸爸把头扭向后座对黎昭晞说道：“昭晞啊，这次考试应该还可以吧，县一中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我也不知道，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勉强挤进去吧。”黎昭晞笑着回道。
　　“不用谦虚啊昭晞，虽然黎楠肯定没有高中上，但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黎楠爸爸转动车子的方向盘说道。
　　还不等黎昭晞回话，黎楠先说道：“爸，你夸她就别拉我下水啊，你都拉我下三年水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游上岸，一点心都不知道给我省！”黎楠爸爸提高了些音量说道。
　　“好了好了爸，我知道了，你都说八百遍了，我天生不是块学习的料，你又不是不知道。”黎楠回道。
　　每次听他儿子这样说，他都会莫名地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得不能太知道了！”他爸将头旋转九十度看向他喊道。
　　“哎呀，爸，别看我，看路。”黎楠说着，便把他爸爸的头给手动掰回去。
　　黎昭晞看他们父子俩的互动莫名有点好笑，但又有些许感概，黎楠跟他爸爸之间的相处很像朋友，而她跟她爸爸就很少会有这样的举动，一般都是她爸爸问她一些关于学习上的问题，但她从来都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
　　车子大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路口，路口的右旁边有一栋三层的房屋，是属于农村人的那种私房。
　　“昭晞啊，前面右边就是你二伯家吧，我给你就放在这里了，进去的话我车子等会不好出来。”黎楠爸爸再次转头看向后座的人说道。
　　“好，我就在这里下，谢谢叔叔，辛苦了。”黎昭晞笑着回道。
　　说完，黎昭晞下车往后备箱走去，在抱起自己的一小箱书后走到前面跟驾驶位上黎楠爸爸再次道了谢，之后便往她二伯家的方向走去。